知道“得克萨斯”这个名字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在中国,有一部出名的美国电影叫《得克萨斯州的巴黎》,里面描绘的得克萨斯很荒蛮,也很伤感,根本不是想象中美国“巴黎”的繁华和浪漫。但从那个时候,我就对得克萨斯留下极深刻的印象,莫名地有一种向往,感觉那片广漠又粗犷的土地上一定孕育着许多不平凡的故事。
来到美国后,竟真的就扎进了南部的得州,而且一住就是十年。这十年,先是感受夏日的得州如火如荼的燃烧,然后是领略得州人不拘小节的宽怀。的确,得州人过日子,既不像纽约人的精致风雅,也不如加州人的多动浪漫,但常年在阳光里的得州人,少了几分欧式的阴郁和拘谨,却多了来自平原辽阔的豁朗。得州人的心怀,涌动着野性的洒脱,他们耐心地过日子,质朴里却蕴藏着风吹草低的荡然激情。
多么想了解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周日里带着孩子徜徉在市区中心的赫门公园,远远就望见那高耸的山姆·休斯敦将军的雕像骑马傲立,心头有肃然的震颤。而每次去中国城,一踏上那以“山姆·休斯敦”命名的高速大道,总是不禁慨然:这座城市曾经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假日里,一位学历史的朋友来访,说休斯敦有一处载入史册的古战场,驱车前往东南一看,那高耸的将士纪念碑原来是决定了得州共和国的诞生。更还有那以“奥斯丁”命名的得州州府,绿草茵茵的漫漫丘陵山坡,也曾演义过先驱者多少壮烈的故事。
一直渴望着能走进得克萨斯的心脏,感受这片土地镌刻着的历史动荡的风云,以及矗立在这风云里的历史伟人。机会终于来了!阳春的三月,向来以熟悉得州旅游风情著称的顺风旅行社,推出了一项“寻根”之旅,目标即是指向得州西北方布满历史遗迹的华盛顿郡,还外带“总统农场”的采草莓活动,正是有思古的幽情与农家的娱乐,让人好不心动。
出发是在一个周六,两辆大型豪华巴士一前一后浩浩荡荡向西北进发。得州的风景不像东西海岸,不是那座座小城相连的繁华和紧密,而是一出大休斯敦,即是水草肥沃的一马平川。沿途望去,看见的是宽阔的农场里养得硕壮的牛群,栅栏内的草原上撒落着稀稀的灌木,一派牛仔之乡的辽远和自然里的祥和。行走在这样的风景里,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早年的开拓者初临这片土地时的喜悦和决心。得州,你虽不是山清水秀的妖娆迷人,但你豪迈的胸怀也曾吸引过多少壮士的热血,这片粗粝神奇的土地上,也曾演义过多少悲壮的故事。
巴士车沿着290州际公路向西北方的奥斯丁城进发,因为天气乍暖还寒的缘故,本来在这个季节要簇簇开放的蓝帽子州花还只是稀稀落落。待进入华盛顿郡界,立刻就有浓浓的历史遗风,古老的小镇,年久的房舍,路牌上常常有特别指示的参观标志。这片被誉为是得州共和国诞生地的土地,曾经是当年的先驱者们奋战疆土的战场,每一条不起眼的小路,都镌刻着当年的人们为了一个自由独立的理想转战南北的足迹。前面即是历史上著名的华盛顿小镇,她正位于当年先驱者开创得州所走过的独立之路的要冲上,1836年3月2日,在这里正式宣布得克萨斯从墨西哥独立,被称作是得克萨斯的“费城”。镇上坐落着一个雄伟恢宏的得州共和明星历史博物馆,走进大门,迎面看见两座高大的铜塑雕像,一位是得州之父斯蒂芬奥斯丁,另一位就是得克萨斯的第一位总统山姆·休斯敦将军。
走在历史的烟云中,农耕女织的画面交会着战火的纷飞,新来的早期移民一面开辟生存的土壤,一面开始建立自己的政治理想。当年,雄心勃勃的老奥斯丁从美东迁来南部,来到隶属墨西哥领地的得克萨斯这片蛮荒之地,决心要为美国开辟一个南部的新世界。他还动员了300多户人家一同前来,共同开辟新家园。外表英俊高大的老奥斯丁,目光深邃,胸怀远大,他要把得克萨斯建成一个充满自由独立的地方,使这曾被冷落的蛮荒之地变得富有和文明。虽然,得州共和国的建立是在1836年,但直到1845年才真正并入美国版图,老奥斯丁先生未能成为第一任的总统,但他为得克萨斯所作的卓越贡献却被永远地载入史册,被尊为得州之父。尤其是他聪明的儿子小奥斯丁,更是继承了父志,建国后曾担当国务卿要职。所以,今天的得州首府即以他们的名字命名。
关于山姆·休斯敦的故事更加传奇,我们常常看见画像或雕塑上的山姆·休斯敦骑在马背上的英姿,知道他是一位英勇的将军。山姆·休斯敦与奥斯丁先生一样,也是出生于东部的维吉尼亚,早年曾任田纳西州的州长,1829年辞官到得克萨斯打天下。他曾担任得克萨斯革命军的总司令,并领导革命军在阿拉莫的血光刀影之后与墨西哥人打了一场20分钟的漂亮大胜仗,这是得州历史上具有决定性的大战役,由此才奠定了1836年得克萨斯共和国的独立,休斯敦将军也因此被选为得州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统。至今,我们在休斯敦东南的一片草色之间还能看见为当年的那些英勇将士们所建立的高高纪念碑。功勋卓著的山姆·休斯敦曾在1836年和1838年连任两届得克萨斯共和国的总统,1845年得克萨斯并入美国后他曾担任美国国会的参议员,1859年担任得州的州长。辉煌一生的休斯敦将军在1861年离开政治舞台,两年后即南北战争爆发前夕抑郁而终。关于他的人生故事壮丽却也苍凉,他早年妻子离散,晚年又在政坛失意,但历史还是留住了他响亮的名字。今天,所有住在休斯敦的人都会以他的功勋足迹为傲。
漫步在历史的长廊画面之间,刀光炮影中忽然想起从前学的毛主席语录“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判断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蛮荒的土地上,总是要被先期文明的移民来占领,然后是驱逐和开拓,再经过优胜劣汰的武力争夺,政治权力的理想才最终得以实现。
突然,在面对阳光的玻璃柜内,亭然立着一株特别的花树,它优雅地伸展,上面缀满了白色的茸茸花朵,走近一看,原来竟是我们最熟悉的棉花。为何要将这普通的棉花如此地供奉在博物馆里?原来当年的得克萨斯几乎就是棉花之乡,是南部经济的命脉,可以说没有棉花就没有得州。不难想象,那一朵朵白色的美丽纤维内,曾蕴藏着多少悲欢苍凉的故事,曾饱浸着多少南部黑奴的血泪。沿着展厅再一路走去,仿佛看见马车滚动的艰辛,听见牛羊黄昏的哀鸣,那矮小的木屋里,竟让人感觉有远处炮声的隆隆。有的时候,真正分辨历史的是非曲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天的人们所能感叹的只有先驱者的那份勇敢和无畏。
沿着布满历史陈迹的斑驳小路,我们穿过田野上道道的丘峦,来到一座名为“独立”的小镇。这座1823年建成的小镇,由于在1836年3月2日那个重要的日子宣布得克萨斯“独立”而得名,它曾经是早期的教育、文化和宗教中心,至今还保留着贝勒学院的古老遗址。如今我们环望空旷的乡野,已丝毫看不出圣地的庄严,春天的暖风里夹杂着的却是农家田园来自草原的清香。然而,当走近一座石砌的教堂时,每个人立刻有蓦然的震撼。教堂建于1839年,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古老犹存,而是这教堂曾是山姆·休斯敦的受洗之地,并伴随了他的一生。教堂的正面,耸立着一座巍然的塔楼,上面有钟,是当年历史的卫士,也是1823年建城以来最真实的见证。走进教堂的大门,讲道台上的两把红丝绒座椅是来自英国老家的古董,前面的两排座位是当年山姆·休斯敦家族的专用。我的身旁正矗立着一杆得克萨斯旗,据说这旗就是山姆·休斯敦将军亲手所立。抚摸着那褪色的却依旧光滑的彩色绸子,我的心里不禁涌出了万般感慨。
走出教堂,遥看小路的对面就是山姆·休斯敦家族的墓地。真是无法想象,就在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土地上,竟滚动着得克萨斯最壮阔的风雷,一个嘴角坚毅总有些倾斜的男人,决定着一个国家的诞生。历史就是这样既平凡又神奇,得克萨斯,是一段粗犷又豪迈的故事。放眼纵看近两百年来美洲新大陆的沧海风云,又何尝不是如此?
挥手告别悠然远去的空楼遗巢,正午的阳光温暖而强烈。草地上的蓝帽子花散散地将要开放,风里面忽然有蓝色忧郁的感伤。我在想:花儿年年笑春风,故人西去伤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