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于文学的人,被认为是孬子也是疯子。
在很多时候,他们要过着清教徒式的生活,要强迫自己远离喧嚣,远离灯红酒绿,品尝孤清寂寥;同时也需要有激情爆发的时刻,也需要有难以理喻的疯狂。
石楠——千年红
安庆师范大学老校区里,有一栋很显眼的房子叫“红楼”,红楼前的绿化带中间,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树上有一个白色的小牌子。在匆忙的浏览中,忽然眼前一亮,掠过一个熟悉的名字——“石楠”。我猛然停住脚步,站在它下面,仰头打量着这棵在山林里也许会被我忽视的树。它夹杂在万树丛中,同周围的常绿灌木或小乔木一样,枝桠丛生,丝毫不起眼,倒卵状矩形互生的叶子,咋一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我停下来,默立良久,仔细看去,靠里的树桠上还有一块标明古树的牌子,是安庆市人民政府挂的,牌子已经锈迹斑斑字迹模糊了,看不出来它有多长的树龄。周围的树上并没有看见这种年代久远的牌子,或许这棵石楠已经有些年头了。站在树丛中,一个问题越来越浓烈地困扰着我,那就是:我所崇拜的女作家石楠,为什么叫了一个和眼前这棵普通的树一模一样的名字。左瞧右瞧,始终悟不出个中道道来。
石楠是我国著名的传记小说作家,其个人专著已达十数部之多。1938年农历8月24日,她诞生在安徽太湖县一个落后的山乡,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在乡邻的资助下,好不容易读了个初中毕业,后来在集体小工厂工作二十个春秋,年过不惑却写出了第一本作品,从此一举成名。继家喻户晓的《画魂——张玉良传》之后,年年皆有新作问世,签名售书活动分外热烈,电视报刊频现。
我是在大学时期开始知道了石楠,知道我的家乡有这样一位顽强而有才气的女作家。心中顿生景仰之情。后来,在宿松县举办的90’皖鄂赣三边文学笔会上,我有幸见到了我敬佩的石楠先生,她的正直不阿的个性、她的自尊自强的精神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及至加盟1999年她主编的一套丛书《皖江走廊》,我才开始深入了解石楠老师,感受着她人格的美丽和性格的坚强。
从师院径直回家,翻阅《辞海》,才得知石楠的另一名称叫“千年红”。
这就对了!只有“千年红”能解释得清楚一个纯粹的作家终身的期望和成就。我恍然大悟。
今年的国庆期间,十月四日上午,在石楠七十寿诞之际,我们有幸在“天天渔港”五楼的“米兰”包间里,以诚挚的心情,庆祝石楠的七十华诞。五层高的大蛋糕,巨大的红色仿真的寿桃,还有我们诚挚的笑脸,让安庆这个古城的节日又多了许多喜庆的气氛。
石楠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五左右。她穿着粉红色短袖上衣,黑色带白条纹的裤子,显得十分精神和年轻,看不出她七十岁了。她的老伴程必老师比她大七八岁,风雨同舟四十多年。近些年来,程老师年迈多病,便一门心思练书法,更叫人称奇的是,他主要精力便是抄录石楠的著作,每天抄写七页。很漂亮的小体行书,一丝不苟,一部《画魂》就抄写了三大本,用报纸一层层地包着,小心翼翼,看得出他的珍视程度。他说已抄四五部了。名著手抄本,这价值不可估量。两口子,一个写书,一个抄书,真是相得益彰,令人羡慕和敬佩不已。
石楠家的阳台上,开着一种很灿烂的小花,大扣子般大小,紫红的花瓣,石老师说,它一年要开大半年时间,落籽自生,繁殖极快,且不用多少管顾,总给人四季如春的感觉。阳台的另一头是金边吊兰,看到它,你才会知道什么叫茂密,什么叫旺盛。它柔韧的枝条密密地垂挂下来,遮蔽了角角落落。石老师说,吊兰可以净化空气,适宜放在室内。这是一种极为顽强的植物,只要给它一点阳光和水,它就能生存就能茂盛,就会给你生命的启迪。
一瞬间,我想到了石楠,她不正是这样顽强地生活和工作着吗?为了社会的美好为了生命的灿烂。
我们给石楠挑选了一个很特别的工艺品。这是一对陕北的老头老太,相扶相携,老头儿白眉毛白胡须,老太太手挽一只小竹篮,他俩头顶上是一片叶子,巨大的淡绿色叶子,整个造型十分别致而内涵深远。石楠先生非常高兴,老俩口坐着欣赏,我们便迅即按下快门,留下了意义深远的一瞬间。
书架上摆着一溜儿《石楠文集》,精装,十四卷。这是她自己献给自己七十寿诞最好的生日礼物。
今年上半年,石老师完成了三十多万字的《谢冰莹传》,让我们一阵感叹:在这个浮躁的世风中,快七十高龄的老人,每天克服自己的身体不适,笔耕不辍,仿佛一架永不生锈的机器,为我们读者源源不断地制作出精美的精神大餐。这需要多大的意志和毅力啊!与石楠相处久了,我们会越发钦佩她的品质和精神。生活中的石楠,根本看不出大作家的架子,她慈祥亲和,她谦虚诚恳,她勤奋进取,她外柔内刚。在安庆这座千年文化名城里,她以独特的光彩,引领我们前行!
(2007年10月)
有一种梦境很凄美
——读白梦和她的《隔世相思》
一
喜欢做梦的人,常常会沉迷在自己的梦中不能自拔。不做梦的人,却无法体会到梦境的凄美和神奇,无法体会到梦境的斑斓和荒诞。老祖宗的《周公解梦》不仅古老,而且简单,一个意象,怎么能将一夜的清梦阐释透彻?一个美丽的梦,那会是多少意境和意象的组合啊!西洋翻译过来的《一万个梦的解释》,同样呆板而牵强附会。梦是什么啊?它不可能只是一个物品呀,也不可能只是一种情绪呀。弗洛伊德说,梦总是以歪曲的形态出现,很少与现实生活相同。我认为这点倒是很正确。
梦里都是真世界。
午夜忽梦回,梦中与君晤。微风正轻吹,星光何灿烂。——英国诗人雪莱美丽的诗句,描写着梦中爱情的美丽,令人向往。
我的身边,有一个女诗人,就喜欢编织这样美丽的诗句,也同样喜欢做这样斑斓的梦。而且,常常在白天。她把自己的笔名取名“白梦”,这是一种暗示,也是一把钥匙,它可以让我们打开她的隐秘心扉,走进一个不为世俗认可的领地。这个领地里,美丽,绚烂,虚幻。她爱上的才子,却身有所属。她和他只能躲开现实的风雨,寻求桃花源,凄美地编织着只属于自己的童话。
梦境荒唐,支离破碎。她和他的日子也是这样。因为躯体是人,有思想有意志,在社会的方框里,他们无法让灵魂自由飘飞。好在那是一块肥沃的土壤,容易生长浪漫和梦境。她和他的日子尽管支离破碎,但被无数个梦连缀着,连绵而凄美。他们试图分开,却无法逃脱命中注定的劫难。心灵在煎熬中膨胀、咆哮,一天五封信一个电报,穿梭的鸿雁,让天空为他俩忙碌。
谁能穿过黑洞?只有梦的翅膀。
穿着一袭洁白的纱裙,在迷幻的精神世界舞蹈。不寻思过去,不伤感未来。一个梦世界。
梦的世界诞生着凄美。世界因此多了许多纯情的诗歌,古代的“寻觅”只停留在心里,李清照的呼喊是那么乏力,它穿不透阴阳界厚重的烟云,一个弱女子,从身到心都无法飞翔。千年之后的白梦却很幸运,她的诗歌有真正的知音,可以及时抵达最需要的领域,积聚二十年的阅读和理解。这是世间最无上的满足,在这种满足里,会忘却四周烟云的厚重,一心浇灌自己的花园,看着心花在子夜盛开。
二
千年的天空,总是被才女的梦幻编织成斑斓的神话。
《隔世相思》让所有男人为之嫉妒,让所有女人为之动容。
人生不满百,何事最萦怀?隔世梦境里,廿年温情在。
上帝总是要让多情的人倍尝缺失的痛楚。这样的痛楚,又如此牵动世人的情怀。
最后的岁月,尽管形影不离,相视相亲,却仍然无法看够,无法读遍。所有的话语,都形成文字,记载着人世间的温馨、疲惫、忧伤和无奈。
爱,没有错。先生何必总是心事重重?把所有的过错和罪孽全背负在心头,直至承受不起,逃避到天堂?让另一半的心灵远隔天河,遥望,煎熬,直至沉迷在白日的梦幻里。“用白骨蘸着最后一滴骨髓,划一个句号”,一个刻骨铭心的圆满的句号。
让人双泪长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谁能做出这样美丽的梦啊?唯有白梦!
白梦是幸运的。
(2007年7月)
在细致、散淡、幽默中展示善意和美感
——我读吴忌和他的散文
我一直很崇拜吴忌。这种感觉是从吴忌一开始闯入我们这个文学圈子时便有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宿松,痴迷于文学的青年很不少,凭自己的狂热和幼稚,将宿松这块园地搅动得热气腾腾,生机勃勃,但我们圄于自身先天条件的不足,步伐一直很缓慢,吴忌从一条岔路口插进来,插进我们这支队伍,大步流星,很快便走到我们前面,以其独特的风格和姿态,很醒目。醒目,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秃头和大胡子。秃头和大胡子是吴忌早年的外部形态,那时,我只是觉得吴忌这个人与众不同。现在看来,秃,其实也是没法子,戴假发是不合文人性格的,干脆让它“秃”着,让他展示真实。吴忌是从来不忌讳自己的缺陷的,他自己也同别人一样,时而对“秃”肆无忌惮地调侃一番,幽它一默,让气氛热烈起来,这让人感到吴忌的随和、自信和真诚,赞美他“智秃”也好,嘲讽他“灯泡”也行,吴忌都能笑纳。
“智秃”是很能反映吴忌的特色的。随和、真实、智慧便构成了吴忌这个富有个性色彩的人。所以,同他打交道,会感觉特别的轻松愉快,会在无形中学到很多东西,增长许多知识。这与吴忌深厚的学识和良好的修养是分不开的。
前些年,就有过一种冲动想写写吴忌,写他的散文给我的感觉,写他弄散文的艺术。吴忌的散文,就象常年潺流不息的泉水,穿山涧过草林,叮叮当当,自由自在。我也曾把他的散文比成揉面,能把一团面粉揉成许多花样,揉得透揉得有韧劲,有经丝。现在看来,那个比喻是不太确切的,至少是不够全面,只说出了他散文的细致,而未领悟到其散淡与幽默。
在细致散淡幽默中展示善意和美感,这是现在我读吴忌散文的感觉。吴忌在继《雨的缝隙》获2002年颁发的安徽文学奖后,近几年的散文和随笔更是收放自如,洋洋洒洒,站在比较超远的立场上,心境幽静恬适,因而文章显示出一种淡然闲适的格调。这让我想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前后林语堂的小品文。林语堂认为小品文应“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调”,幽默也好,闲适也好,最终都为解脱性灵,而广大自喜,潇洒自在。吴忌的散文大概受了不少林语堂的影响吧?
《鸟是树上的花朵》是近年来吴忌较为优秀的一篇散文,在国内不少发行量大的刊物上都有转载,被选进《2004年全国优秀散文100篇》。这篇文章典型地反映了吴忌散文的特色。在轻松的笔调里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让我们在阅读审美的过程中逐渐被引入一种闲适飘然的境界,而后会心地一笑。那是夏天的傍晚,浸浮在空旷的水库清澈的水面上仰望蓝天白云和彩霞的感觉。
冬天,落光了叶子的树,树枝与树枝间裸露着巨大的空旷,这是贫瘠是荒凉是空虚是缺少,这个肃杀的境界总是遗憾吧?凡人的眼光只会觉得倘使有绿叶,或钻出几朵红花,没有花便随意洒些雪,点缀点缀,这就很美了。可是吴忌不,绿叶与花在他眼里固然鲜艳,但未免有些呆板,在他的笔下,必得让树生动鲜活起来,多姿多彩起来,所以空旷里便有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鸟儿。
文人都有第三只眼,这第三只眼便让吴忌发现了冬天的树与众不同的美,透过吴忌驾轻就熟的语言表达,我们便同时感受到了冬天里的生机。
吴忌散文的细致与散淡体现在对事物描摹的反复上。写冬天,写树落光了叶子,写遗憾、等待的心情,写有些不塌实的心虚,鸟来了,八哥、乌鸦、一群或一只,翠鸟、黄鹂、喜鹊、白鹭,夹杂着主体的感受,一层又一层,一次又一次,环环相绕,牵丝摆柳。这不得不让我还是要用“揉面团”来比方了。为了将这个面点做得色香味俱全,吴忌的揉功很老练。他不厌其烦地运动双手,掰开又捏紧,捏紧又掰开,变换着姿势变换着角度,一遍又一遍地将手中的面团揉化揉韧揉得能任意成型。这让我想起“丝画”艺术。吴忌的散文也如此法。你是无法随意抽去一根一根的丝的,许许多多的丝杂糅在一起,千头万绪,看似乱糟糟,织成一幅画后却让你大为惊讶,犹如水彩画,淡淡然地流动着清香。你很难找到它的纹理很难找到它的线索,这是一种整体美,你无法砍掉一枝一叶,砍掉就缺少美感了。没有了美感还叫什么散文?
吴忌散文的美感还体现在幽默的情味上。他的幽默从容睿智,行文结构轻松自然,因而拓宽了其散文的审美领域,这与吴忌深厚的古文功底是分不开的。说“冬日的阳光”因为无红花无绿叶,没有了照耀可心的对象,等于虚度了岁月。倘若就此打住,也显示不出吴忌的智慧和功力。恰恰吴忌擅长的就是进一步剥开或递进,就象剧院里两幕之间徐徐拉开的幕布,给我们展示的又是另一种背景。“正如袖手旁观的我们,在一堆红红的炭火前等天黑”。这一意象的引入,采用的是拟人化的手法,不仅将冬日阳光的无聊又无奈的心态可感化,同时也丰富了文章的整体画面与内涵,从而也体现出散文“散”的文体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