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雨虹曾多次提醒过刘江，要他抓紧向瑞达公司派调查组。也不知道刘江是怎么想的，这个决心却迟迟下不了。
从省城接访回来，路雨虹及时向刘江作了汇报，并把省信访局写给县委的案件调查督办函交给了他。刘江看了信沉思了半天，有点儿后悔地对雨虹说：“我这个人就是太重感情了，在派调查组的问题上老磨不开子谦同志的面子。”
路雨虹心想，也难怪，人之常情吗，县委书记也是人，就不许他有点儿杂念？她宽慰说：“刘书记，你初来乍到，一堆事等着你处理，工作忙嘛，延后几天派也在情理之中。我给职工也是这么解释的，他们都理解。这次去省城接访，正好碰上省信访局马处长接待，他把事全兜起来了，表示不会通报批评我们，这你就放心好了。”刘江说：“辛苦你了雨虹。我先跟几个县领导碰一下头，确定一下人选，随后就把调查组派进去。”
听人说路雨虹从省信访局带回来一封信，还听说调查组很快就要进驻，穆嵚沉不住气了，急切中又去求助于老子，要穆子谦舍着老脸再去见见刘江，劝阻他不要派调查组。穆子谦没好气地说：“我已经说过两次了，有一有二还能有再三？爹的脸也是脸，不能那么贱！”穆嵚不甘心，仍然死气白赖地求：“老爸，你就再去一次吧，算儿子求你了。”穆子谦仰面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唉——，爸不是从前的爸了，退了……你就好自为之吧。”见爸已经铁了心，穆嵚戗了几句难听话，就悻悻地走了。
回到公司办公室，见雪梅在屋里拾掇文件，满怀怒气的穆嵚进门就冲她发起火来：“小雪呀小雪！瞧你那男朋友做的好事，不置我于死地，看来他是不甘心呀！”
雪梅停下手里的活儿，怔怔地问：“啥事呀穆总？文涛他怎么了？”
穆嵚急红了眼说：“装什么糊涂！文涛带着人又一次跑到省里上访，难道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这几天我一直没见他。依你说的，我已经劝过他不少次了，可他不听我的咋办？你以为我愿意让他上访啊？凶什么凶？你要不信任我，干脆就辞了我算了！”雪梅故作委屈的样子，一边说，一边抹鼻子擦泪。其实，文涛去上访她是知道的，回来后文涛交代说，雨虹要她当卧底她也是答应了的。虹姐的话她愿意听，她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
见雪梅气呼呼的样子，穆嵚的口气就缓了下来，说：“行了行了，是我一时气急，对不起了。”
恰在这时，盖旭永推门进来了，穆嵚因为心里有事脸上也高兴不起来，闷闷地说了声坐，递给他一支烟，歪在沙发上半天相互没话。雪梅见过几次盖旭永，有时是在穆嵚的办公室，有时是在饭店，只要他俩一碰面，就关起门来神秘兮兮地说个没完。当官的在一起说说私密话，雪梅觉得很正常，所以就没有留意过。这次肩负了雨虹的托付，一见盖旭永她马上就警觉起来了。沏上茶，客套了几句，就机敏地躲到自己的套间了。
盖旭永小声嘀咕说：“事儿我都知道了，该咋着就咋着，光急有什么用？趁还没有派调查组，抓紧想个办法，给他们搅搅局。”
穆嵚瞥了他一眼，问：“怎么个搅局法？”
盖旭永诡谲地说：“文涛那帮人能以上访来逼县里派调查组，你为什么就不能？你也可以组织一帮人到县委、县政府门前闹去，告拖欠职工工资集资款，告职工身份转换没给解决，逼迫县委转移视线，而无暇顾及派调查组的事。闹得越凶越好，这叫以访治访。”
穆嵚说：“那不等于告我吗？”
盖旭永说：“是告你，但也是告政府。该由你偿还的职工工资集资款数额较少，想法筹一点儿，能应付过去就行；可解决职工身份转换，所需补偿款数额巨大，政府没这个力量。单凭这一条，就可以把他们牵制住。孰轻孰重，难道你不明白？”
穆嵚如梦初醒，笑眯眯地说：“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就按哥说的办。”
雪梅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套间，她出去的时候门没有关死，隔着门缝把两个人的谈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暗中思量：“这个姓盖的是何许人也？说出话来竟如此歹毒，看样子他和穆嵚的关系非同一般。”没等他们谈话结束，雪梅就溜出去了，偷偷给文涛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给虹姐。
雪梅给穆嵚当秘书，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尽管穆嵚已经有了两个情人，但都不在身边，乔敏在茂枝市，小芳在红山县林源村，想的时候见上一面很不方便，于是，他就找了雪梅，明里是秘书，暗里要她做自己的第三个情人。
当时，文涛和雪梅都在公司营销部工作，负责市场分析和营销策划。改制后不久的瑞达电气公司，机制灵活，生机益然，前景一片光明，这让文涛和雪梅备受鼓舞，对未来充满期许。
他们非常喜欢自己的工作，不仅专业对口，而且是业务前沿，充满风险、奇趣和刺激。在商潮的风口浪尖上历练几年，或许对个人将来创业有莫大助益。
每天下班，雪梅都要回家陪妈妈住，帮助做家务。有时加班回来的晚，文涛总要把她送回家，而后再返回厂里。
厂西北角有座小茅屋，孤零零的面对房前边的一个杂货场，这里原是给看杂货场的人住的，后来闲置了。文涛是外地人，刚进厂时没地方住，路宽就把他安排在这里住下了。潘洁和雪梅都劝他搬到家里来住，文涛不好意思，说等结婚以后再搬过来。
一次，公司举行市场营销研讨会，总经理穆嵚亲自主持会议，管理层和各车间主任都参加了，县直机关经贸委、政府经济研究室、贸促会等权威机构应邀也派来代表。会上发言的有十多个人，雪梅代表营销部作为最后一个发言人本来是后备凑数的，有时间就讲，没有时间就不讲，穆嵚并没有把她当回事。谁知雪梅的演讲却大大出乎众人所料，她的发言立意新颖，切中要害，理论性、实践性、前瞻性均达到了高屋建瓴的境界，一下子将个沉闷呆板的会场气氛推向了高潮。会场掌声迭起，喝彩声此起彼伏，大家纷纷给予极高评价。
雪梅这次给穆嵚露了脸，争了光，他为手下有这样一位才女而感到欣慰。研讨会后，穆嵚从人事科调阅了雪梅的档案，并向营销部经理了解了雪梅的工作表现，他觉得，雪梅是个难得的人才，人长得虽稍逊于乔敏，可知识、能力比她强多了，调到身边当个贴身秘书，既可以协助自己做好企业管理，烦的时候还能解解闷，有知识的妞，玩起来肯定别有一番风味。
穆总把雪梅叫到办公室，想单独与她谈谈工作变动的事。
“小雪，研讨会上的发言讲得真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高的水平，听了令人如沐春风，顿感天高地阔眼界大开。是我发现你太晚了，埋没了你的才干，没能及早得到重用。”当着雪梅的面，穆嵚大加赞赏。
“穆总过奖了，比起那些老同志来，我还是个小学生，需要虚心向他们学习。”雪梅站在地上，叫坐不坐，含羞地低着头，摆弄着衣角，谦恭地说。
“我想调你到我身边来工作，跟我当秘书，怎么样？”穆嵚盯着拘谨的雪梅，微笑着说。
“哎呀！……我……我可胜任不了，那个叫乔敏的不是跟着你吗？”雪梅毫无思想准备，紧张地说。
“乔敏的男朋友在市里给她找了份工作，她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物色人选，是这次研讨会让我发现了你，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不要推辞了，好吗？”穆嵚一边为乔敏的离去打掩护，一边以央求的口吻再次要雪梅给他当秘书。
沉默了几分钟，见雪梅不说话，穆嵚的口气就缓了下来，和颜悦色地说：“这事来得是有些突兀，让你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不忙不忙，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啥时候考虑好了给我个回话，如果不愿意也就算了，我可以另选他人。”穆嵚工于心计，欲擒故纵。
“谢谢穆总，我走了。”雪梅道了声谢，忐忑不安地离开了穆总的办公室。
晚上回到家，雪梅向文涛和母亲潘洁谈起了穆嵚要她做秘书的事，没想到文涛开口便同意了，还对她受到总经理的重用羡慕不已。
“哎呀！真不简单！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美差，而且将来有升副总的可能，推辞什么，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文涛炫耀地说。
“你真的同意了？就没有一点儿顾虑？”雪梅疑虑重重地问。
“顾虑什么？”文涛怔怔地说。
“没听到穆嵚的绯闻？你就不怕他对我无礼？就那么放心？”雪梅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传说总归是传说，不能听风就是雨，吓得裹足不前自绑手脚失去机遇。只要你行的正坐的端，即使他有那种邪念，想他也不敢对你动手动脚。”文涛自信地说。
“梅儿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作为一个女孩子，是应该多个心眼儿。但是，正像文涛说的，也不能谨慎过度，让到手的机会轻易地放过。”潘洁在一旁鼓励女儿。
“既然你们都支持我当这个秘书，那我就试试。”雪梅不是十分情愿地答应下了。
雪梅当上穆嵚的秘书之后，工作比原来忙多了，常常顾不得回家吃饭，每天很晚才回家。穆嵚在办公室办公，她就在隔壁一间里外相通的秘书室值班，等候随时招呼。穆总外出活动，接待贵宾，应酬客户，从谈业务到陪酒、跳舞、唱歌哪样都少不了雪梅；外出休闲，总要把雪梅带上。
每谈成一笔业务，提出一个好的建议，或者某件事办得称心如意，穆嵚总要巧立名目送给雪梅小红包，少则一两千，多则三五千，而且理由讲得冠冕堂皇，想不要都难。出远门也是常有的事，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无论走到哪儿，除了游览山水名胜，穆嵚总要买些时装珠宝讨雪梅喜欢。
时间仅仅过了几个月，一场上访风波就闹腾起来了。田葫芦等几个与文涛关系不错的工友，晚上经常去杂货场旁边的那个小茅屋找他，商量上访的事，并推举他当头，带领大伙一起上访。文涛推辞不当头，大家就劝，说他在北京上过大学，识文断字，见过世面，非要他当，文涛只好应下了。对职工们所反映的穆嵚的问题，一开始文涛并不相信，他多长了个心眼儿，一个人偷偷跑到老厂长家，想从路宽那里摸个实底，得个真话。谈了一个晚上，路宽的话把他给惊呆了，原以为穆嵚是个敢闯敢干的青年改革家，指望他带领瑞达公司腾飞，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不料想，他一向敬慕的穆总原来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蛀虫，难怪职工们这般愤怒。
回到家，文涛对雪梅谈了要上访的打算，并劝她离开穆嵚。其实，即便文涛不提出让她辞职，雪梅也不打算再干下去了，因为穆嵚已经多次对她无礼，喝了酒装疯卖傻动手动脚，不是雪梅每次拼死挣脱，恐早已变为穆嵚手里的小绵羊了。雪梅不是那种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生就性格刚烈、坚守贞操，特别在乎自己的清白和名分。穆嵚对她的谄媚、殷勤、施舍和封官许愿，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她的操守。她曾向文涛表白过自己的心，她心里只有文涛，绝不会用自己清白的身子去做任何交易。对于穆嵚的不轨，雪梅暂时没好意思向文涛讲透，因为她已经做好了离开穆嵚的准备。恰好文涛今天提及此事，雪梅就果断地答应了。文涛说：“提出辞职，也要编出个理由来，眼下还不能强扭。”雪梅说：“理由多的是，我会有准备的。”
第二天，雪梅拎了个包裹去找穆嵚，走进穆嵚的办公室，把包裹放在桌子上，正要说话，穆嵚先就问：“什么好东西？鼓囊囊的。”雪梅把包裹打开，用手一样一样点着里边的东西，说：“衣服、珠宝、金钱，全是你给我的，今天我把它原物奉还。”
穆嵚一下怔了，莫名其妙地问：“什么意思，怀疑我有什么图谋？”
雪梅解释说：“穆总多虑了，我只是不想占别人的便宜。这些东西我一直都保存着，动都没动，只想有机会还给你。”
穆嵚说：“这都是给你的奖金奖品，是你用辛勤劳动换来的，怎么就成了占便宜？荒唐！”
雪梅说：“工作是应当的，额外受禄心里觉得不安。”
穆嵚似乎看透了雪梅的心思，瞧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就答应收下了。尔后不悦地说：“你清高，你正派，是我自作多情了，行了吧？”
雪梅见穆嵚答应收下了，接着就恳求说：“穆总，近来老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我想我还是回营销部工作，照顾母亲相对方便些。”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又退东西又辞工作，是我哪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有话就说嘛！”穆嵚感到雪梅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
“不……不是，穆总对我厚爱有加，恩重如山，绝无对不起的地方。我真的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做不了秘书工作，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雪梅坚持要求辞职。
“不要再说了，我这里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辞职的事以后再说。”穆嵚口气坚定而严肃，没有商量的余地。
来时文涛嘱咐过她，辞不掉就先缓缓，不能撕破脸，得罪他会给自己找麻烦。想到这儿，雪梅只好答应再跟穆嵚干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两个月，一边是雪梅继续给穆嵚当秘书；一边是文涛带着职工上访告穆嵚，两个人很轻易地就把自己卷进了这场波涛汹涌的风波之中了。
文涛听到雪梅说的情况，随即就拨通雨虹的电话，报告了穆嵚、盖旭永密谋策动上访的事。雨虹听后动情地说：“这个消息很重要，请替我谢谢雪梅。”
关了手机，路雨虹转身去了县委，立即向刘江作了汇报，并建议马上研究对策。刘江听了十分气愤，拍着桌子大骂：“真他娘的无耻透顶！他穆嵚玩的这叫啥？叫此地无银，不打自招。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心中有鬼。看来这调查组是非派不可了，马上研究，明天就进驻。”当下就通知劳广富、赵林曲到他的办公室开会。
当着三位领导的面，路雨虹先讲了刚从雪梅、文涛那里得到的信息，然后便直截了当地谈了自已的想法，她说：“瑞达公司的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了，靠扬汤止沸、息事宁人的办法看来是解决不了问题，必须痛下决心从根本上铲除引发不稳定的根源。因此我建议：一、立即派调查组，打消穆嵚的侥幸心理；二、尽快解决与职工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集资、工资和身份转换问题，打消穆嵚试图以此为诱饵挑动职工上访的动机。长痛不如短痛，早晚绕不过去；三、据雪梅提供的情况，盖旭永、穆嵚在一起秘密碰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足以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大有共同作案的嫌疑。因此我建议，这次除了调查穆嵚，盖旭永也应列人被调査对象。可以不公开说，但调查组心里要有数。”刘江、赵林曲对路雨虹的建议表示同意，劳广富担心钱的问题，犹豫着没有表态。刘江似是成竹在胸，接着就提出了考虑已久的调查组人选，提议组长由审计局局长郑宝义担任，副组长由路宽担任，组员由审计局出。县领导由赵林曲分管，路雨虹协助，共同负责对案件调査工作的督办协调。
路雨虹眉头一拧，反对说：“不行不行，刘书记，我爸不能参加。”
刘江说：“为什么？路伯伯是名正言顺的正局级领导干部，又没办退休，怎么就不行？”
雨虹急歪歪地说：“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是怕别人说闲话。你想啊，前任厂长去调查现任厂长，让人说他丢了权不服气，企图报复，这不是徒生是非嘛！”
刘江说：“这一层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可是掂量来掂量去，权衡利弊得失，最后还是决定让大伯去。他是老厂长，熟悉厂里情况，对查案有利。”劳广富、赵林曲都表示赞同，劝雨虹不必多虑。见领导意见一致，雨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调查组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刘江要求调査组明天就进厂，去前由林曲、雨虹召集调査组开个会，提提要求，尽快展开工作。
接着研究第二件事，刘江让劳广富先谈谈自己的意见。
劳广富说：“我这个当县长的，又何尝不想把问题解决了，可眼下是罗锅上山——前（钱）紧呀！我粗算过一笔账，解除职工的劳动合同，单是经济补偿这一项，按工龄每人每年补一个月工资，平均下来每人需要补偿六万，三百个工人就是一千八百万。再就是职工养老保险，先不说个人交没交，交多少，单是原企业应该交的部分，大概还差三四百万，两项加起来就是两千多万。原企业指望不上，钱要县财政来支付，而县财政又是捉襟见肘，巧媳难做无米之炊呀！”
见县长为难，雨虹就支招，说：“实在不行就分两步走，今年补一半，明年补一半。”
赵林曲说：“这个办法好。”
刘江问：“眼下县财政能拿多少？”
劳广富说：“挤一挤最多能拿六七百万。”
“能拿六七百万就行，按雨虹说的分两步走，兑现第一步也就差几百万，想法筹筹吧，难不倒你的。”刘江心里有了底，就果断地定下来了。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乱哄哄的吵闹声。雨虹有点儿神经质，猛地意识到会不会是穆嵚组织的上访群众来了。起身走到窗前，往院里看了一眼，觉得势头不对，扭头跟刘江打了声招呼，打开门就往楼下跑。
机关干部这时正陆续下班，见一下拥进来这么多人，许多人扶着自行车，惊疑地驻足观望。路雨虹跑到院里，拦住就问：“你们是瑞达的吧？有什么事跟我到信访局说去。”
带头的是瑞达公司办公室主任何金，与路雨虹相互都不认识，他不屑地说：“我们要找的是县委书记刘江，你算老几？快让刘江出来跟我们对话。”
路雨虹没有嫌他言语傲慢，先就自我介绍。何金听了心里猛的一揪：“啊——原来她就是路雨虹，平时常听穆嵚说起的，气度果然了得。”路雨虹遂又问何金贵姓？没待何金回答，站在他身旁的一位中年职工就抢嘴说：“他是我们穆总的助理，何金何大总管。”说罢何金，那人又自报家门，说自己姓裘，大名裘二，职务是助理的助理，专为何大总管服务。路雨虹明白了，这帮人正是穆嵚派来闹事的。雨虹劝不动他们到信访局，只好站在院里跟他们对话，并故意问何、裘二人：“你们是不是跟文涛那些人诉求一样，要求派调查组的？”二人说不是不是，是要求解决拖欠职工工资、集资和企业改革后职工身份转换问题的。雨虹担心职工们不明白问题的原委，跟着何、裘二人瞎起哄，就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大声解释，将所欠集资款工资为啥该由穆嵚还，身份转换为啥该由政府解决的道理说明白，随后便大声宣布：“职工身份转换及养老保险问题，县里已经研究决定，马上给大家解决。由于县财政比较紧张，只得分两步走，眼下先解决一半，另一半明年年初兑现。至于穆嵚欠大家的集资款工资，大家可以去向他要。”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高兴得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又说又笑：“总算解决了，总算盼到这一天了！”有的就喊：“走，回厂找穆嵚要钱去！”何金一看糟了，穆总失算了，他以为县里没有这个能力解决，不料县里却主动出击，倒让他陷入被动。停了片刻，路雨虹接着又宣布了另外一个消息：“根据群众举报，经县委研究，决定立即向瑞达公司派驻调査组，了解国有资产流失情况。调查组明天上午就进驻，希望广大职工给予理解和支持。”说完就劝大家回去。闻讯过来的梁超、韩勇早已站在雨虹的身边，帮着路雨虹一起说服职工散去。
职工们刚要走，却被何金喊住，威胁道：“谁都不准走，谁走就开除谁！”职工们愣住了，瞪着眼问何金，该县里解决的县里都承诺了，还待在这里干啥？还不快点回去找穆总要钱去？何金斥责道：“鼠目寸光，两眼只盯着那几个钱！”转过脸对路雨虹说，“文涛他们能上访，我们也能上访；他们要求派调查组，我们反对派调査组。同样都是职工的呼声，县里能听他们的，为啥就不能听听我们的？好端端的一个企业，非要折腾，把企业折腾散了，职工们靠什么吃饭？告诉你路雨虹，县里不取消派调查组的决定，我们就不走了。”说罢就呼口号，“工人爱瑞达！少数几个人就应一句工人爱瑞达！”又呼“穆总是个好领导！”又应：“穆总是个好领导！”又呼“反对派调査组！”又应：“反对派调查组！”
梁超、韩勇觉得势头不妙，凑近路雨虹问，要不要通知公安局过来将他们带走？路雨虹做了个手势，示意万万不可。
有个人不跟何金喊口号，大声揶揄道：“何大总管，派不派调査组是领导的事，关你蛋疼啊！别总把自己当狗使，主人给块肉，就替他去咬人。”何金瞪了那人一眼，顾不得跟他纠缠，再次质问路雨虹：“你们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要调査穆嵚？”
路雨虹说：“有没有证据不是你该问的事，请你相信，县里不会随随便便查一个人的。”
何金气急败坏地说：“有人蓄意诬陷穆总你们也信？证人是谁，是不是路宽？有胆量让他站出来，同穆嵚当面对质。我知道你和路宽的关系，仗着你是信访局长，你们父女俩一唱一和，想借机把穆嵚整下台，让路宽官复原职，这也太让人看不过眼了吧？”
路雨虹说：“何大总管，我郑重地告诉你，派调查组是县委研究决定的，谁想改变都改变不了。穆嵚他有没有问题，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咱谁都别感情用事，相信组织会公正地对待这件事。”
路雨虹说完，有个工人就喊：“该查就査，为啥不查？穆嵚有没有问题，查一查不就清楚了？省得文涛那帮人整日闹个不休。”经这么一喊，一下把大伙的思想给喊乱了，大伙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说：“查吧査吧，没意见没意见，只要能还了集资款与工资就行。”何金见许多人都跟他唱起了反调，顿觉形势不妙，心想这帮人只知道顾及自己的蝇头小利，根本不理解穆总的心思。
有胆大的不顾何金、裘二阻止，这个说我要接孩子下学，那个说我要到医院看个病人，胡乱讲些理由就走了。见有人带头往外溜，许多人就跟着走，人越走越少，像羊崩了群，等到最后，院里就只剩下何金和裘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