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妹和张阳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又一起考上了南方大学英语系，并继续在一个班上读书。能在一起读七年书，她觉得同张阳挺有缘分的，所以两人关系特别好，就像亲姐妹一样。她发现张阳这段时间有点不正常，老是旷课，觉得很奇怪。就问张阳怎么回事，张阳本来不想告诉她的真相，但经不住陈妹软磨硬泡，只得告诉了她。当时，陈妹眼泪就忍不住流出来了，她说，李毅救过她的命，要不是当初李毅和张军把她送到农垦中心医院，也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她一定要去照顾他，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陈妹当然没有把她和李毅的其他事情说出来，因为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她只对张阳说了被烧伤那次的情况，因为那次的事大家都知道，张阳也是知道的。
张阳和陈妹商量好，由她俩轮流去照顾李毅。刘燕也知道了这回事，本来觉得有点欠妥，但看到他们三人之间像兄妹一样纯净，也就不做干涉了。刘燕交代张阳，顺便帮李毅去配一副眼镜，他的眼镜丢了。
在张阳、陈妹等人悉心照料下，李毅慢慢有点好转了，也开始吃一些流体的食物，加之医院的领导也接到了农垦局领导一定要用最好的办法尽快把李毅治好的电话指示，所以连医院的院长亲自过问了，他交代主治医生，可以给李毅注射几支白蛋白增强抵抗力。其实打电话作指示的领导不是别人，就是高局长，他听了张军的情况汇报之后，也非常感动，觉得李毅是个有情有义、感恩忠诚的优秀青年。尤其听张军介绍，作为一个名牌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放弃城里优越的工作，同自己来到南山农场这么艰苦的地方，一干就是几年，三年才回一次老家，更是觉得了不起，是广大青年学习的楷模。所以他不仅马上打电话给医院提出要求，而且决定抽时间去看看李毅，向他表示慰问和鼓励。
当陈妹从张阳的口中得知李毅是因为丢失一条心爱的狗，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而住的院，心里一下子堵得慌。记得这个春节的时候，有一天，她大伯也就是村长陈龙给她家送来了一些狗肉，还说，费了好大劲才弄来的，天气冷吃点狗肉好啊。她当时就问，是哪里弄来的。她大伯说，是从山上，是一条野狗。本来发现好多天了，就是搞不掂，想毒死它，给东西它不吃，想下套，它又不上当，说起来挺有趣，后来还是在跳楼崽的帮助下，抓住的。陈龙说：“跳楼崽隐藏在一棵树上，见狗过来，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一把网住了它，我冲过去就是一顿暴打。这条狗很厉害，要不是我下手重，还要被它咬死，那么结实的网都被它咬破了。”
陈妹越想越觉得，自己和大伯一家过年所吃的狗就是李毅养的那条狗，因为在末了的时候，她大伯还说了一句，也许这不是一条野狗，现在哪还有野狗，也可能是农场佬的，那就更好，谁叫他们像疯狗一样，那么凶。想到这，陈妹几乎呕吐起来，她马上跑进卫生间。
陈妹流着眼泪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李毅在静静地看着她，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跪倒在李毅的面前，大声嚎哭起来：“李大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家吃了你的狗呀！”
见陈妹这样，李毅有点不知所措，尤其不知道陈妹为什么这样说，说他的狗是他们家偷吃的。陈妹一边哭，一边把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李毅。这时的李毅已经苏醒过来，他或许不是很在意狗的事了。他轻轻地对陈妹说，你起来吧，这也不是你的错。
陈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及其家人恩将仇报的悔恨。
（2）报仇
张阳来换陈妹的班，见陈妹跪在地上抽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了解情况后，她气愤地说，太过分了，一定要报仇。她马上打电话给张军，把情况告诉他，让他去马上去报仇，把那个偷狗吃的家伙像杀狗一样给杀了。
张军得知情况后也非常气愤，本来和专家一起在山上检查橡胶的损伤情况，但他顾不了眼前这么多，放下手头一切工作，叫了派出所民警一起，驱车直接冲进了南山村，来到陈龙家里，一脚踢开了他的家门。
正在闭目养神的陈龙，见有人敢踢他的家门，一个纵步跳将起来，一只老虎手掏向张军的心窝。张军扭身避过他的进攻，一脚向陈龙的裆部踢去。陈龙见对方使出狠招，在后退一步的同时一个反腿过来，要不是张军个头高，差点砸到了他的脸。张军倚仗自身身高马大，在陈龙的反腿踢中他肩膀的同时，用右扣手就势将他的脚一拉，跨上一步，用左臂勒住陈龙的脖子，把他压倒在地。
派出所的两位民警赶过来时，见两人扭打在一起，马上跑过去为张军帮手，每人站一边，死死抱住陈龙的两只手。一比三，功夫头再厉害，也是双手不敌六拳，只得停止了反抗。张军喘着粗气，对着陈龙下巴一个上勾拳，接着又踹了他腹部一脚。陈龙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7768，带着警察上门打人，7768。”
张军向两位民警发令：“铐起来带走，天大的责任我顶着。”
两位民警没想到张军这么大火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得先按着他的意思把人带回去。陈龙一边走一边骂，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他的老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陈龙被警察戴着手铐带走，只是一个劲地哭。跳楼崽站在楼上发呆，这次没有跳下来。听到声音，周围来了很多人看热闹，但大家不做声，只是看着。
回到农场，张军打电话给石江县公安局陈局长，汇报了情况。他听张军说，他以前看中的那条要出两万块买的狗被人偷吃了，也很难过。但得知张军已叫派出所把偷吃狗的人抓到派出所关起来，马上说，见好就收，不要超过二十四小时。但张军不肯，他说：“就算这条狗按你当初说的值两万块，那么他破坏我两万块钱的国有财产也该有个交代吧！”
陈局长说：“我真是拿你张场长没办法，这样吧，这件事权当我不知道，你叫派出所看着办吧，……哎，真可惜了一条好狗呀！”
张军打电话给张阳，说老爸已经把那个偷狗的家伙狠狠教训了一顿，并把他关进派出所了。张阳高兴地说，老爸真伟大，我爱你！张阳又把父亲为李毅报仇雪恨的事告诉李毅，李毅听了，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轻轻说，我该回农场了。
出院时，陈妹、张阳都来送他，张阳还亲手将一副眼镜戴在李毅的鼻梁上，李毅一下子感觉世界清楚了很多。张军开车来接李毅出院，他把高局长也带来了。高局长紧紧握住李毅的手，对他说：“祝你康复出院，我代表农垦局向你表示慰问，你是我们南方农垦的优秀青年之一，是我们事业的希望。”
李毅说：“高局长言重了，我只想为农垦这样有着光荣传统的单位做一点点事情，为国家的橡胶事业尽一点点力量。”
说完这两句话后，李毅觉得好像有点空洞，但此时，他又想不出更好的话来。他觉得，其实每个人每天做的事情，都不是纯粹个人的事情，在为自己做的同时不知不觉或有意无意就为了他人、为了国家，谁说又不是呢？中国人是世界上家国意识最强烈的人，但大家都不屑于把这些挂在嘴上。
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一样，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这无可厚非，非也无效。中国人为什么把大熊猫当作国宝，因为它憨厚善良、黑白分明，最能体现中国人的性格。
（3）萌芽
陈龙被南山农场派出所关押了两天，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一段时间都很沉闷。他跑到镇里找到陈镇长，陈镇长说这种事，他管不了，最好找公安局。后来他又找到县公安局，正好这天是县公安局陈局长亲自值班接访。听了他的情况反映后，陈局长仔细看了看这个大名鼎鼎的功夫头村长，样子确实结实，他心里想，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连个张军都没搞过，硬是被人家压倒在地上了。当然陈局长也是听了手下人的私下汇报，事先得知了张军和陈龙对决的一些传闻。
陈局长对陈龙说：“你反映的情况我清楚，你偷吃了人家农场的狗，这狗也是国家财产呀，也是一条命，物价局打过价，值很多钱呢，至少两万块，侵害国家财产当然要负责的。”
“难道派出所可以这样乱关人吗，足足关了我两天。”陈龙还有火气。
陈局长说：“我了解过了，不是两天，是两次，每次都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违法。因为第一次放你出来之后，他们觉得一些情况还没有搞清楚，又叫你回来。”
陈龙想起来了，派出所把他抓去之后，二十四小时到了，就把他放了出来。他没走几步，又叫他回去，说有些手续还要办，又把他关了进去，又关了二十四小时，原来是派出所在钻法律的空子。陈龙想，这一定是那个光头场长的诡计。
“这样吧，南山派出所关押你的情况是否合法，我们会进一步调查，不过你以后也要注意一点，作为一名村长，大小也是个官，偷狗的事不要干了，违反动物保护法的。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偷吃了人家的狗，那狗主人都气得住院了，住了好多天，花了好多钱，相比起来，你也不吃亏。”陈局长安慰陈龙说。
陈龙觉得这年头都是欺善怕恶，官官相护，所以也就没有再往上告。不过庆幸的是，就像公安局陈局长说的，自己被关押两天总比住一段时间的医院强，至少没有花钱。7768，反正狗肉也吃了，还把农场佬气出了一场大病，也算值得了。这样一想，陈龙觉得一口怨气出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因为灾情不明朗，农垦局专门给垦区各单位下发通知，要求压缩非生产性开支，保生活保生产。为此，南山农场的新办公楼建设也被通知暂停下来，一切等待灾情明朗损失清楚后再行决断。到底这次寒害对橡胶的损伤有多大，一切要等到开春之后万物复苏的时候，张军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专家的意思做一些前期的工作。
一棵棵橡胶树静静地站在山坡上，没有叶子，风吹过时，他们纹丝不动，感觉就像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的亲人，因为不知道结果如何，看上去让人十分揪心。张军和全场干部职工都在焦急地等待，等待一棵棵橡胶树爆出嫩芽，长出一蓬蓬碧绿的叶子。二十二队的七宝叔天天去看胶苗，他一棵一棵地看，盼着有一棵突然爆出一个细芽，哪怕是一个也行，因为这就是希望的开始。连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梦到这事情，梦到细芽一个接一个排着队出来了，长得很快，活蹦乱跳，然后漫山遍野全绿了——大家着急呀！
张军看到其他的树木很多已经发芽吐绿，而橡胶一点动静也没有，心急如焚，整夜睡不着，想找李毅聊聊天，但李毅似乎兴趣不大，不想理他，只是轻轻说，会挺过来的。张军理解，李毅现在的心理还有一些阴影，但就是他这一句不置可否的话，给了张军莫大的信心和希望，没错，一定会挺过来的，南方农垦几十年都挺过来了，这次一定也会挺过来的，一定！
张军甚至想起了毛泽东同志那一句气势雄伟和信心十足的诗词：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4）无恙
才起床，还没上班，七宝叔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了，他边跑边大声喊：“好消息好消息，张场长，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七宝叔清儿八早赶到场部来，他是来向张军报告橡胶爆芽的情况的，他看到他家的橡胶已经爆出芽来了。七宝叔家管理的橡胶是后面补种的，如果他家的橡胶都爆芽了，那么就表示其他的橡胶更有希望了，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张军顾不上漱口洗脸，拔腿就往山上跑，他看到一夜之间，大部分橡胶都已经爆出芽来，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就是希望，张军高兴地在山上又跑又跳。李毅和其他人，都跟着张军一起来到山上，一片地一片地地走，一棵树一棵树地看，很多人都激动地哭了。
据统计，到目前为止，约有百分之八十的橡胶树已经爆出嫩芽，绝大部分橡胶树经受住了这次严寒的考验，也就是说，高局长和张军他们打赢了这场南方农垦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防御战。农垦总局的专家分析，之所以这次橡胶苗的损失这么小，一是现在的橡胶苗经过不断的培育改进，品质越来越好，抵御寒冷等自然灾害的能力大大提高了；二是农场及时采取了行之有效的多种措施，人为地帮助橡胶提高了抵御严寒的能力。因为主观和客观的有效结合，才打赢了这场硬仗，将损失降到了最低，经过了这次考验，以后再大的寒害都不怕了。
高局长听到张军激动人心的电话汇报，站起身来，让局办公室马上通知在家的领导和处室负责人，立即驱车赶往南山农场，他们要好好看一看摸一摸这段时间让他们牵肠挂肚、寝食不安的比以往正常年份足足迟了一个月才发芽的橡胶苗。
站在已经基本修好正在装修的天胶楼上，高局长面对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和一望无边的橡胶林感慨万千。就是在天胶楼这个制高点上，他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及时告诉了国家农垦总局的领导。从高局长的表情中，也可以看出总局领导的喜悦和肯定。
一切担心和痛苦都过去了，灰飞烟灭；希望正在向南山农场的干部职工款款走来。天蓝蓝，在和煦春风的吹拂下，一棵棵橡胶树竞相生长。
张军很开心，南山农场的干部职工很开心。掐指数来，四年了应该是四个年头了，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激动处，张军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
张军告诉李毅，局里通知他去市党校中青班学习，时间三个月。李毅问：“是通知还是征求意见？”
“怎么讲？”张军说，他对李毅的话很诧异。
李毅说：“如果是通知，我就去，如果是征求我的意见，我就不去。那党校我已经去过一次了，老师基本就那样，重复没有多大意义，就像一个学生留级一样。要是换一个地方，省党校什么，我可以考虑。”
张军觉得李毅说的有道理，就说：“这样吧，我帮你向局里组织人事处回了，叫他们换人，留级的事情怎么能叫我的秘书去干呢。”
张军当着李毅的面即刻打电话给局组织人事处王处长，说：“党校中青班那个指标换别人吧，我们场李毅有重要事情这段时间临时走不开。”
其实李毅是一个干一行爱一行研究一行的人，不论上班下班，都是这样。他不是不想学习，他只是想换一种学习的方式。在李毅心里，学习是一种挑战，学习是一种快乐。反之，如果学习没有挑战性和快乐性，那就不如不学。混日子做样子的学习，污染人的心灵，消磨人的意志，李毅从来不会干。
李毅至今对大学时班主任老师反复说的一句话记忆犹新：学习是二十一世纪的生存状态，学习可以为了功利，但不能不做选择。
（5）国考
高考是中国最大的一场考试，但随着大学扩招和就业困难，不再成为社会的热点。因为以前，考上大学，就表示有了好工作有了好前途。慢慢不是那么回事了，辛辛苦苦花费那么多金钱和时间，几年下来，很多人除了一纸毕业证，几乎一无所获。尤其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在城市呆上几年，他们已经习惯城市的生活，让他们再回到乡下，不说其他，就是面子上也过不去。
所以李毅经常想，中国的大学要建在农村，至少一部分要放在农村，不要建那么多大学城，要建多一些大学村。中国几千年来，不管是农业农村还是农民，在大家眼里，都是一些贬义词。一说农业就是落后，一说农村就是贫困，一说农民就是低人一等，这是中国根本问题的根源所在。李毅参加工作之后觉得特有意思，因为说它是农业却叫农垦，是农村却叫农场，是农民却叫农工，属另外一个天地，很值得研究。
相比而言，国家公务员考试这些年炙手可热，甚至出现了几千上万人竞争一个职位的情况。李毅觉得，人人争当公务员，不是一种好的社会现象，这有点封建社会学而优则仕的味道。当然，也有一些职位无人问津，偌大的一个人口大国，每年数以百万计的大学毕业生，没有一个人报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说明中国的教育方式是单一的，教育目的是功利的。除此之外，李毅还听说，现在的公务员考试很难很黑，难表现在笔试上，黑表现在面试上。没有真材实料，笔试入不了围，没有真金白银，面试过不了关。如果是这样，那么像陈妹这种农村出身家庭贫寒的孩子就永远与公务员队伍无缘了？
李毅仔细地研究了这些年的国家公务员考试情况，他决定自己也去试一试，看看到底有多难有多黑，他在网上报了名。除了正常的工作，李毅就是呆在房间里，或上网或看书，他买了很多有关公务员考试的书，一有空就研究，关起门来研究，有时候睡得很晚。他在房间的时候，就把门闩起来，不像以前那样，张军想进来就进来，门都不用敲。张军觉得自从特特出事李毅住院回来之后，觉得李毅变了，变得话少了，变得沉默了，不像以前那样活泼幽默特立特行了。下了班吃了饭，就把自己关起来，有时很晚不睡觉，不知道在干什么。虽然和他住同一套房，但也是互不搭理，各自为政。
张军分析，李毅还是在恨他，恨他没有看好他的特特。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帮他报了仇了，又是动手打架，又是抓人关人，一个领导干部全然置法律和面子于不顾了，虽然不能挽回特特的命运，但怎么也算行侠仗义两肋插刀了，李毅怎么就一点也不领情呢？哀莫大于心死，看来得另想办法，他不想失去这个给自己带来快乐、帮助甚至希望的朋友。
利用回农垦局办事的机会，张军专门来到以前李毅买特特的那家宠物店，这家店比以前的规模又扩大了。见一个光头大汉进来，女老板打量一番，对张军还有一点印象。她说：“你以前和一个年轻人来过，我还卖了你们一条狗，那狗现在怎么样了？”
张军说：“那狗挺好的，你现在能不能给我再找一条那种一模一样的呢？价钱不是问题。”
“一模一样有点难，但差不多的还是可以的，你留个电话吧，找到了联系你。”女老板说，似乎很有信心，但她不知道这位客人怎么这样，要找一条与过去一模一样的，她没见过这样的。
作为宠物，狗存在的历史是最长的。养狗其实是一种寄托，是一种心情，这种寄托和心情只有养过狗的人才知道。而狗，既有人的灵性，又无人的背叛，只要你是它的主人，不管你是富裕或者贫穷，它永远忠诚于你。
张军想象着，当一条一模一样的狗出现在李毅面前时，李毅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会不会高兴地跳起来，跑起来，会不会带着他的新特特，在橡胶林里散步。想着想着，好像一切都变成了真的。
（6）放弃
当有人来到南山农场找到张军，说他们是南方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的，想了解一下一个叫李毅的人的情况时，张军才明白，原来李毅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南方市国家公务员考试，现在已进入最后考察阶段。带队来考察的，其实就是李毅的大学同学阿秀的老公，他原先是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的，后来机构改革，劳社局与人事局合并了。
张军事先不知道李毅参加公务员考试的事。现在有人来考察，他才想起，为什么一段时间以来，李毅大门紧闭，原来是在应付这种考试。但张军不明白，李毅在农场做秘书，现在也算科级干部了，虽然在乡下，但待遇一点也不比同级公务员低，而且他已列入后备领导干部队伍，凭他的能力和表现，要不了多久，在农垦局当个副处长或处长，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要去考公务员呢？他不想在农垦干了？他不是向高局长表态要好好为农垦做点事吗？张军想不明白，觉得李毅这人太怪了，从当初的放弃留校到现在的公务员考试，一出接一出，让人实在摸不透。
张军打电话让李毅马上到办公室来，当着大家的面解释清楚。李毅赶来办公室，了解情况后说：“对不起大家，给你们添麻烦了。其实我只是想经历一下公务员考试的事，没打算真当公务员。我现在在农场工作挺好的，一切都好，我不会离开这里，你们还是另找别人吧。”
考察组的人面面相觑，他们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那个带队的也就是阿秀的老公站起身来，很不高兴地说：“简直莫名其妙，走！”
考察组走后，张军拍拍李毅的肩膀，高兴地说：“好小子，这才像你。”
李毅说，最没意思的是中国式的公务员，我说的不包括中央啊，因为中央的情况我不知道。公务员公务员顾名思义，就是为公共服务的工作人员，结果呢，都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了，有些人当公务员的动机就不纯，就是想享受公权带来的便利。我觉得还是我们农垦这样好，都叫干部，毛泽东同志说过，干部干部就是干事情的那一部分。或者叫领导，领导有两个意思，作动词时，就是带领大家开展工作，作名词时，就是带领大家开展工作的人。官，本是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东西，在中国共产党的党章里，根本没有官这个字，只有领导干部。当然，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官”字也很常用，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多数时候它前面有一个“贪”字，即贪官。另外，从字面上看，这“官”也不是什么好字，一旦碰到“木”，就出事了，人活着，谁能不见木呢？
张军虽然一直在农垦工作，但同地方政府打交道的机会很多，不是说他们都是坏人，其实绝大部分是好人，但感觉他们官老爷的作风确实很重，不像农垦这么淳朴。他以前是一种理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现在经李毅这么一说，立即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张军觉得，一个人一辈子还是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干点事为好。
阿秀的老公回到家里，把遇到的怪事告诉阿秀，说她那个大学同学真是个千古怪人，报名参加公务员考试，笔试面试过了，组织上派人去做考察，他说他是开玩笑的，根本没打算当公务员，只是想体验考公务员的味道，在农场难道很好吗？傻蛋。阿秀笑笑，心里想，这么多年我都不理解，你又怎么能理解李毅呢？
张军的电话响了，是那个宠物店的老板娘打过来的，说他要的狗已经找到了。张军叫上李毅，急忙开车往市里赶，李毅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张军。张军说，到了就知道了。
（7）调研
事实证明，张军的方法是正确的。自从重新买了一条狗之后，而且这条狗和以前特特小时候几乎一样，充满朝气和阳光的李毅又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看着李毅带着他的新特特到处散步，张军和大家都高兴了，南山农场也因为这只小狗的到来而变得活泼起来。受此影响，农场养狗的人越来越多，张军对大家开玩笑说，我们南山农场现在又有了一支特别的战斗队伍。他在说这句话时，故意把这个“特”字说得很重音。
经受了特大寒害的考验之后，南山农场的发展在平稳快速进行。天胶楼建好了，每次到工地视察，张军都要到楼上去望一望，看着橡胶苗一天天长大，在六年之内开割应该没有问题，他非常开心，看一次开心一次。职工公寓楼全部完工，新办公楼的建设继续启动，一切正在有序进行之中。张军想，等办公楼这座标志性的建筑一建好，那么农场的规模就出来了，档次就上来了。
李毅和陈妹商量，两人合作写一篇关于南山村的调查报告，让各级了解并重视，为什么在中国尤其是发达沿海省份这样的大背景下，还有像南山村这样几十年不变贫困落后的地方呢？像这种地方应该用什么办法使他们尽快走出贫困，改变落后面貌呢？李毅说，这是一个大主题大问题，做好很有价值和意义。陈妹同意李毅的看法，她说，同样在一个地方，短短几年时间，南山农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为什么，里面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确实值得调查研究。
李毅和陈妹做了分工，由陈妹负责调查报告的基本情况、存在问题两部分，由李毅负责原因分析和意见建议两部分，初稿完成之后两人再商量定稿，并最后决定投送哪些地方。
因为情况熟悉，思考已久，调查报告进行得很快，整整一个暑假就基本成型了。两人尤其对报告的原因分析做了反复细致的推敲，因为这是报告中承前启后的重点。在决定将报告投往哪里时，李毅的意见是直接发到省委机关报的群工部，建议他们以内参的形式向省委主要领导报告。因为这是一个全省性的问题，只有省领导的重视，才能推动问题的尽快解决。
一切如李毅所料，省报群工部负责人看了调查报告之后非常震惊，他们没有想到改革开放这么久了，还有这么贫穷落后甚至愚昧的地方，富裕省份的光环掩盖下，还有这样不相称的地方。作为内参送到省委领导手中后，省委领导也是内心不安，深感责任重大。省委主要领导在内参上批示，省报立即派出记者到全省各地展开调查，并在省报开辟“富省穷民”专栏，对调查情况进行连续报道，引起全省关注和思考。
省报第一批特派记者根据李毅他们撰写的调查报告，首先找到了李毅。李毅没想到速度这么快，调查报告发出整整一个星期，记者就一路找来了。李毅对记者说：“情况就是报告里说的了，和我一起写这篇报告的，就是这个村的，她在村里出生长大，现在在大学里读书。我带你们去村里走一圈，感受一下核实一下，你们就很清楚了。”
记者走后的第二天，省报就在一版重要位置开辟了“富省穷民”专栏，第一篇文章就是介绍南山村的情况，并加了编者按和一幅图片。文章的署名除了记者，还有“通讯员李毅”几个字，后来还寄来了稿费。
当然，这些只是李毅等来的第一步结果。因为这件事只是个开头，如果仅此而已就没多大意义，李毅需要的不是这个。他相信，要不了多久，省里就会有一个大举动，当然他目前并不清楚这个大举动具体是什么。
张军和高局长也看到了这份报纸，他们同时联想到了几年前李毅发表在市报上的那篇消息，相比而言，那一篇只是个序幕，这次这一篇才是内容。打个比方，这次爆炸的是颗重磅炸弹，会产生连锁反应。
张军和高局长，都为李毅这种孜孜以求、持之以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所感动。
（8）出狱
陈虎出狱回到家里，他老婆把家里下蛋的唯一的老母鸡炖给他吃。老婆把陈妹考上大学的事情告诉他，陈虎的嘴角露出一丝不知什么意思的微笑。一年不在家，陈虎看到的一切和过去一样，村子还是那个村子，老婆还是那个老婆。陈虎听老婆说起女儿的情况，他产生了去看看她的想法。他找到了已经藏了很久的那一千块钱，就是他通过举报私彩得来的那一千块钱。
陈龙过来看陈虎的时候，他老婆说，他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陈龙很纳闷，怎么刚回来就出去了，他想干什么。对陈虎坐牢的事，陈龙偶尔也感到内疚，他在这件事情上也有一定的责任，至少他心里是想他们去毁胶的。陈虎老婆对陈龙的恨日益加深，她觉得是陈龙害陈虎坐牢的，不是陈龙的指使，陈虎没有那么大的胆。
见陈虎的老婆正眼都不看一下他，陈龙只好走人。回到家里，陈龙老婆问他去哪了，他说，看陈虎去了。他老婆阴阳怪气地说：“陈虎在家的时候，你不去看他，陈虎不在家的时候，你好像看得挺勤快的嘛！”
陈龙的老婆其实早就知道了陈龙的歪歪肠子，这是陈虎的老婆亲口告诉她的，说陈龙不止一次地强行抱她了，之所以这样直接去找嫂子说这种难以启齿的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着弟媳的面，陈龙的老婆说，一个女人，只要自己看好门，男人是进不去的，如果进去了，那一定是女人故意放进去的。
陈龙还想狡辩：“陈虎不是刚坐牢回来吗，兄弟之间总得去看看吧？”
他老婆说：“别描了，越描越黑，你看看你，现在多黑了。”
“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孵不出小鸡的寡蛋，还嘴硬，小心我揍你。”陈龙威胁到，他老婆不再做声。
陈妹对自己父亲的突然出现很意外。但看到他坐牢出来，比以前胖了，白了，精神了，心里似乎又好过一些。虽然从小到大，父亲基本上没有管过她，还经常骂她打她，但毕竟血浓于水，自己的生命是他给的。陈妹想留父亲在学校吃顿饭，但陈虎拒绝了，他说他只是来看看，看看就行。陈虎从口袋里摸出一叠钱，交给陈妹，被陈妹又还回去了，她说她现在过得很好，有钱用。她只希望父亲好好过日子，不要喝那么多酒，不要再打母亲，不要再做坏事，等她毕业有工作了，一定好好孝顺他们俩。
陈虎走了没多久，李毅正好也来看陈妹。李毅送给陈妹一部手机，说是他们写的调查报告已经引起了省里的高度重视，已经委派记者到南山村核实调查了，文章也在省报刊登了，还寄来了稿费，这手机就是用稿费买的。
听说取得这么好的效果，陈妹非常高兴，她拿着新买的手机爱不释手。现在手机已不是什么奢侈品，满大街都是，话费也便宜，但陈妹一直没有买，这是她的第一部手机，而且是李毅买好送给她的，意义非同一般。陈妹还告诉李毅，就在刚才，她父亲来看她了。李毅说，但愿他从此以后好好做人。
不知什么时候，张阳已站到了李毅的后面，她突然拍了一下李毅的肩膀，吓了李毅一跳。张阳说：“为什么只看陈妹不看我呀，是不是因为她长得比我漂亮啊？重色轻友！”
这句开玩笑的话让陈妹有点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了，心扑腾腾地跳得很厉害。
张阳让李毅请她们吃饭，说：“挣钱这么多年了，总该出点血吧？况且我们为了照顾你也吃了很多苦，总该知恩图报吧？”
李毅说，没问题，找个最豪华的地方好好撮一顿，一醉方休，不醉不归，大不了回去找你爸报账。他们三人在南方大学附近找了一间豪华酒店，张阳坐下之后山珍海味地往贵里点，点得陈妹好心痛。张阳对陈妹说：“放开肚子吃，这年头，不吃白不吃。”
李毅看着性格迥异的张阳和陈妹，觉得很有意思。一个城里人张阳，单说这名字，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一个乡下人陈妹，就因为生出来是个女孩，父母连名字都懒得花心思。李毅想，好在名字只是父母启用的一个符号，并不能代表持有人什么生命大意义，不然，就应了那句老话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打地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