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关婷婷起身,发觉眼睛肿了,浑身酸痛,她似乎不想上班,不只今天,明天后天……甚至永远都不想去了,她渴望见到他,又害怕见到,她怕深入下去,导致不能自拔,不是伤及自己就是彼此,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心直口快大条,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感情,她是细腻多思犹豫不决的。
踌躇间,手机响了,她激灵一下,起先她不敢看,不是是他,他从未主动给她来电,她也怕公司带来可偏偏就是公司的,都九点了,欧阳峰见她没到,他会怎么想?再仔细一看,是秘书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推说,她发烧了,想请假,其实她脑袋一点不热,滚烫闷热的是心,她打算出去透透风,大吃一顿发泄,既不想明天的事,更不想今后的人。
心里有事,逛街的脚步似乎也变得沉重,路遇各色美食,鼻孔不灵味蕾迟钝,今天这是怎么了?心里慌的厉害,乱的厉害,六神无主,她甚至特别想家,她想回家看看,为什么这段时间,母亲一直没来电话呢?她来电的频率是固定的内容是单一的,始终如一倒觉得多余,可一间断,倒像是少了点什么,尤其在女儿彷徨孤独无助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关婷婷才会想到家,想到爸妈。
“妈。”拨通母亲的手机,接通后她呼唤了一声,对方居然沉吟半天没说话,“妈,怎么了?”她有些紧张。
“唉,你爸爸病了,他不让我跟你说。”
“怎么?我爸爸他?妈你快说啊!”听母亲的口气,爸爸会不会病得很严重,她心马上收缩到一起。
“还没确诊,他不是一直肝不好。”母亲声音很沉重,“不过你别担心,我想,再不好也有办法解决。”
“有什么办法,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马上回去。”
“不不,你爸爸不让说。”
“不说不说,你们就是对我报喜不报忧,怨不得你最近不给我电话了,你等着,我马上回去,正好这我也不想待了。”
“婷婷,你怎么了?我听你的情绪?”母亲沉重的语调里又融入了一层不安。
“我,我回去再说,您别为我担心,我就是想你们,想回去陪着你们。”
“你爸爸其实一直不想让你回来,其实……”母亲似乎话里有话,一直吞吞吐吐。
“妈,到底怎么了?好吧,我回去咱们再说。”
关婷婷挂断电话,她迅速回家,上楼,收拾东西,看看表刚晚上七点钟,去E城的长途车最后一班要到八点,闻听父亲重病,家里似乎情况不好,她归心似箭,早就忘记其他。她今年二十三岁了,在这二十三年中她生活得很幸福过得很安逸,父母工作很好,感情很好,家道殷实氛围和谐,若果说是委屈都是学校或者初入社会给她的,至于她的家,她从来没有想过,家里会有事,父母哪个会倒下,如今的变故宛如晴天霹雳。
她迅速把自己的东西打理进她初来A城上学,父亲给她买的一只硕大无比的高级皮箱,可用可不用的都留个宋小鱼,轻装上路。小鱼还没回来,她给小鱼简单留了张字条。
出门时,她非常留恋,这个住了才不到半年的小窝是她和小鱼精心挑选布置的,温馨别致小巧,对不起了,小鱼,她暗自说,再见了小窝,我也许不会回来了。
人往往习惯了一种环境很难自拔,爱上一个人也是,此时此刻,她想起了欧阳峰,离开,是为了父亲,再不想回来了,其实,是为了他,他不会知道自己今晚离开,俩人就这么意外撞见,他意外成了自己的上司,如今,她意外离开,不知他会怎么想?他会思念自己吗?也许不会,他身边不乏女人。再者,他有命定的女朋友,陈安妮,那个既美丽更魅力十足风姿绰约多金的女子才配得起他,而自己就是一个过客,一个在他生命力最最无踪轻重掀起不了任何波澜的过客……
胡思乱想着,她已经下楼,出了楼栋门,眼前的情景令她惊愕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欧阳峰居然正站在他那台巨大的吉普跟前闷头吸烟,烟几乎快烧到手指根,他居然没有知觉。
“你!你的手!”关婷婷心疼地脱口惊叫。
他猛然抬头,手指一松,烟掉到地上,关婷婷不敢与他直视,眼睛只能追着那烟头的坠落。
“你拿箱子干嘛?”他瓮声瓮气的问,似在压抑似在赌气,“你为什么无故不上班?”其实他是想说,你一天没来,我好惦记,你干嘛拿着箱子,你难道要不声不响地离开,离开到我见不得你的地方吗?
“我,我爸爸得了重病,我……”他突然出现既令人意想不到,更令人崩溃到了极点,关婷婷此时的心复杂脆弱得无以名状。
“伯父?什么病?”他审视她,他在揣摩她话的真实性,唉,谁能拿亲人的健康开玩笑,他不该多虑多疑,又见她捂着嘴抽泣,他既揪心又心疼。
“肝病,还没确诊,我也是刚知道,所以,所以我想回……”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她浑身虚弱,她需要一个肩膀,可他没有近前,她无法主动依靠过去,俩人就这么僵着,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我得走了,八点最后一班长途车。”许久,还是她先开口。
“哦。”他僵直的一嗓,令她心堕入冰窖,她幡然醒悟,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多求多思多牵绊,她抹了把泪,拉动箱子,大踏步往前走,与他擦肩而过,身后没有挽留,只有风声。
一辆出租经过,她抬起沉重的胳膊一招,司机马上停靠,当她和出租车绝尘而去的时候,他依然停在原地,他的车和他的人冷得像一尊雕塑在银白的月光里被覆盖成金属色,显得异常的冷酷,关婷婷坐在后排座,回过头,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不如不来,他这一出现,完全击碎了自己的心。
到了长途车站,她拎着巨大蹩脚的箱子匆忙紧张,时间不容她多想,最后一班车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动了,她必须赶上。然而,不幸的是,当她跑到售票口的时候,检票员刚刚拉下落地大窗。
“麻烦您,我今天必须走,去E市,麻烦您再给我一张票。”
“系统关闭,不出票了,车子马上快开了,你要不要跑过去,试试车上补票,到E市的那辆人不多。”
“好好。”关婷婷感激地说了句,拖着箱子赶紧跑,然而,更不幸的是,当她通过安检,通过天桥,来到标有去E市通道的时候,长途车已经开走了,她眼睁睁看着它庞大的身躯通过起落杆,出了大门,拐弯消失,自己却被拦在里边无能为力,唉,怎么办?怎么办?还是没赶上,她此时似乎特别恨自己,还特别恨欧阳峰,干嘛和他纠缠误事,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她根本不会晚,不会赶不上最后一班车。
“走吧,我送你去!”
背后居然传来欧阳峰的声音,自己不是在做梦吧?关婷婷没回头,她觉得自己急得居然产生幻听,她晃晃脑袋,“走吧,车不是没赶上吗,赶紧的!”不是幻听,那声音真是的存在,她猛回头,她看到的是他萧索高大的背影正缓缓向着大门口走,他居然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他这人怎么总不按照常理出牌,行事前总是没有任何迹象,他似乎总能参透她的心,佐佑她的人,还常常在自己最为需要时出现,在自己满怀热情时泼冷水,对于自己,到底是吉星还是灾星,疑惑是流星,她真的难以把握无法猜度。
她跟着他,依然拖着自己的大皮箱,来到车前,她似乎有些赌气,他帮她把皮箱拿进后备箱,她还跟他抢,他送她,她似乎不怎么知情却不想拒绝。
上了车,引擎发动了。
“你家在E市什么方位,我设导航。”他淡淡问了句。
“直接去医院吧,E市第一医院,他们在那。”
自此,他再没有话了,车里寂静且空气凝重,他车速很快,不久就上高速了。
外边黑洞洞的,只有高速上的反光板反射的光偶尔能够扫到他的脸,他面无表情的开车,他到底在想什么?关婷婷的心里冷一阵热一阵,她想张口,可又不知说些什么,她觉得俩人的关系很奇特,他是老板,她是下属,他骂自己是正常,可是,他如此帮自己,反倒不正常,她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可他对自己的态度又冷得出奇,他……
就在她纠结躁动的当儿,她突然觉得,黑暗中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抓住,那只手非常有力温暖,紧紧地握着她罩住了她慌张的内心,终于有答案了,终于有了,她的心砰砰乱跳。
“别担心,有我在!”
他低声说了句,突然有辆卡车,风驰电掣超过去,他们的车身被带得一晃,他单手把着方向,另一只手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她心安地把头靠向他的肩膀,深深地靠过去,闭上眼睛,他身体很热很坚实,关婷婷感觉就算此时天塌下来,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