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了起来,看了看雾气蒙蒙的丛林、山谷,盘算着是继续沿着小溪走下去还是换个别的方向试试运气。思忖了一会,她决定好马不吃回头草,还是沿着小溪走下去。她开始挪动了步子,还没走到几里路,她就举步维艰了。她明白是自己饿得发慌引起的。她向四周的草丛搜寻着,猛地,她眼睛一亮,发现前面紧靠小溪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发现是一条大拇指粗的青蛇。这滑溜溜的冷血动物她昨天曾遇到过好几条,但她见了就毛骨悚然,根本不想用它来充饥,可此时,她却迫不及待地连忙将短剑飞了出去,将那个蛇头削去好远。那蛇首尾分了家还不服气,蛇头依然咧嘴剔牙:,好像要挣扎着咬对方一口,而那蛇尾还在摆动,似乎在示威。裴红飞起—脚,把那个蛇头踢得远远的,然后将蛇身拎了起来,将皮剥了下来。还没等蛇肉完全烧熟,就狼吞虎咽起来,她觉得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她将蛇肉吃净了,浑身又来了劲。她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又走了下去。依然是不尽的山岭。裴红从小在上海长大,从来没有到过大山区,只有上小学时,曾跟父亲到过一次庐山,她曾为庐山的气势而惊骇!而此时,她真正领略到了山的博大。走着走着,她都有些惶然了,哪有这么望不到头而又荒无人烟的山!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吃了迷魂药,在这山中茫盲地在转圈。然而茫然、彷徨、徘徊都没有用,只有继续走下去,即使是走不到头也得走。走哇,走哇,那条小溪也不知何时在何处断了。裴红没有回顾、徜徉,她咬着牙继续往前走。一双腿都走得肿胀、麻木了,眼睛也巴望得有些酸疼。眼看落日又要下山了,她心里十分懊丧:唉!难道还要在这荒山野岭中忍饥挨饿地坐上一夜?!再坐上一夜可能就不能按计划返回上海了。蓦地,她的眼睛一亮,在遥远的山岭下,似乎有一条灰黄色的带子,像是一条河。她高兴极了,沿着小河,那是一定会有人家的。她拼命地朝小河奔了过去。奔了一段路,她最终看清了,那不是一条小河,而是一条公路,她高兴得跳了起来,顿时觉得心中踏实下来,刚才不久涌上来的沮丧和疲倦都一扫而光。她用马拉松长跑冲刺的劲头向公路奔去。脚一踏上公路,她一屁股坐在了公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直坐了半个小时,还没听见汽车马达的轰响。天已经黑尽了,全身的汗也已经吹干了。山风又一袭来,她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直起。她站了起来,决定沿着公路走下去,总会有汽车过来的。月光渐渐升上来了,四周围一片山的剪影。裴红的心境也同这月光一样变得清朗了。约摸走了个把小时,她站住了,屏住了气息,竖起了耳朵,她听到了微微的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她朝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远远,一条细弱的光柱像一条游动过来的白鳝。裴红有些激动,想了想,忙把短剑藏好,又把衣服整了整,头发抹了抹。马达的轰鸣越来越响了,像一串驰近的闷雷,那束光柱也变得像一条游龙越来越刺目了。裴红装作一个害羞、胆怯而又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向逼近的汽车招了招手,汽车在她旁边嘎然停住了。车门没立时打开。那年轻的司机戴着墨眼镜隔着玻璃窗无声地盯了裴红一阵,才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他歪着头问“喂,你一个姑娘家干嘛跑到这鬼不生蛋的地方来了?”
裴红装成不好意思的样子低低地说:“我是地质队的,今天早上跟我们小队走散了;又迷了路。我求求你,行行好,带我一脚吧!”
带你到哪里?”
“只要带到有长途电话的地方就行。我可以跟大队打电话,要他们来车接我,或是到火车站,我自己乘车回去也行!”
年轻的司机乜斜地望了望一副令人怜爱模样的裴红,呶了努嘴:“好,上来吧!”
裴红上了车。光柱又开始在前方游动起来。裴红试探地问:“我都走糊涂了,也不知现在是到了哪里?咋就寻不到一户人家?”
司机瞥了瞥裴红一眼说;“这里是云南和贵州的交界处。到处是石头山,谁还能在这里安窝”裴红“哦!”了一声,又问:“你干嘛这么晚还开车?你急着赶到哪里去?”
那司机清了清嗓子,话音里变得有些神气:“别人都说我是丁大胆!对了,我姓丁,叫丁国。我总爱赶夜路,一是图个清静,二是好早点赶回家,吃得合适,睡得安稳!”,
“你家在……?”
“安顺市嘛!”话音里透着骄傲。
“离这里还有多远?”
“二百来公里。”
“那赶到不是大半夜了?”
“是吧!我们这常年在山里跑的司机,经常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地带开车,怪孤单,清冷的!”丁国说着,又乜斜了裴红一眼,说:“你就干脆跟我一起到安顺去吧!我也好路上有个伴,不觉得寂寞。到了安顺,我保管你吃好、睡好。明早儿,我替你给你大队打电话,或者我送你坐火车到贵阳。你们大队不是在贵阳吗?”
裴红表面上装作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太麻烦你了!”心里却暗暗一喜:安顺有火车到贵阳。到了贵阳,就有火车直达上海了。她约摸估计了一下,能够按计划赶回上海。
那司机身子有意无意地朝裴红侧了侧,嬉皮笑脸地说:
“我刚才看见你在路边拦车,还以为你是个女妖哩!深山里哪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嘿嘿……嘿嘿……
裴红看出他有些不怀好意,但不动声色地故意低声地“嘻嘻”笑了两声。
那司机见裴红没有异样,忙接着又说:“你也是真漂亮!在我们安顺市还找不到一个比得上你的咧!”
他说着,又乜斜了裴红一眼,见裴红没吱声,又嬉皮笑脸。半真半假地说:“我帮了你,你准备怎么谢我呢?”
裴红装作没理解他的意图地说:“你看我一无所有,只有在心里谢你了1”
“好!我就是只要你在心里谢我!”他取下墨镜,眉毛一扬。把个“心里”两字有意说得重重的。说完,猛地一脚踩下去,汽车“嗄”地停了下来。
裴红马上警惕起来,问“你干嘛停车?”
那司机猛地一把将裴红搂在怀里,说:“你……太漂亮……我一看就喜欢你!”边说边乱扯着裴红的衣裤。裴红猛地把他一推,那司机冷不防头重重地撞在窗门上。还没等他再扑过,裴红掏出短剑冷冷道:“哼!你还想占我的便宜?告诉你,你看错了人!打错了算盘!”
那司机懵了一阵,猛地又扑了上来,想夺短剑。裴红眼疾手快,朝他脸上轻轻划了一刀,那司机捂着脸嚎叫起来,血顺着他的手指缝流了下来。裴红厉声道:“下去,你快下去,要不然,我就杀了你!刚才只是给你—个警告!告诉你,你先没猜错,我就是个女妖!像你这样的棒小伙,已经有不少死在我短剑下!”那司机胆战心寒了,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也顾不上捂血了,双手跟裴红作揖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让我来开车送你吧!”
裴红冷冷笑道:“哼!告诉你,你开车的那几刷子,我还瞧不起!姑奶奶走了,你就在这里也尝尝等车的滋味吧!”说着,一踩油门,汽车像箭一样飞了过去。
裴红在上坡下坡、七拐八弯的公路上把车开得飞快,两边闪过树影、山崖、小溪。她渐渐见到路边开始偶尔出现稀疏的灯火。她知道这不过是小城小镇而已,没有停留的必要,还是直奔安顺市。看看快到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大片灯火。裴红知道那就是安顺市了,她很是兴奋,一直把汽车开到了火车站。
抛下了汽车,裴红走进候车室。候车室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衣衫不整的人在那里打瞌睡。裴红看了看列车时刻表,早上六点半有一班车到贵阳。离现在还有四个钟头,现在该干什么呢?肚子里早就提了多次抗议了。该去找点吃的,可现在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弄吃的?算了,干脆在候车室里等到天稍微明亮再想办法吧!裴红靠在长椅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一阵嘈杂的声音把裴红惊醒,天色已经明了,候车室里已经拥挤了不少人,裴红抹了抹眼睛,定了定神,正在想着想什么办法弄点吃的,突然身边的人流向售票窗口涌去。她把眼睛射向拥挤的售票处,想起自己还没有钱买票,只有混上车了。在车上如果遇上查票,就谎说钱包和车票都被小偷扒去了。蓦地,她的眼睛一亮,她发现了在拥挤的人流里,一个带着军帽的小伙子正在把手偷偷伸进一个中年干部模样的口袋。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扒手,看他得了手,急急地朝门外走去。裴红一喜,忙跟了出去。跟到僻静处,裴红正要下手,不料那扒手一转身进了厕所。裴红知道他是进里面清包,只有耐心地在外等他出来。一会儿,那扒手出来,嘴里吹着口哨,一副乐悠悠的神态。裴红扫了一周,见四下无人,突然掏出短剑对准他道:“姑奶奶等你一阵了。你快把拎的‘皮子’交出来!”
那扒手一惊,再一看对方是个女流之辈,便冷冷笑道:“我还当你是‘窑子’里的人哩!原来是个半路打劫的!你有家伙我也有!”说着,抽出一把匕首来。裴红还没等他冲过来,一剑飞去,那把匕首“当啷”飞落在地。那扒手吃了一惊,愣住了。说时迟,那时快,裴红抢步上前,拾起短剑说:“怎么样,看出姑奶奶的厉害了吧?你交不交?不交,我就要你的命!”
那扒手忙堆下一脸笑:“好!玩得漂亮!我服了你。给,拿去吧!只当我白起了个早!”说着,掏出一迭票子。裴红接了过来,掂了掂,估计有百十块,心中一喜,装成江湖油子道,“姑奶奶路过这里,没有了盘缠,就算找老弟借上一回,改日老弟有难,我定出山相助!”说完,扬长而去。
回到候车室,裴红见售票窗口已冷冷清清,乘客已进站了,忙掏出钱买了一张票,跟着进了站。
上了火车,裴红直径来到餐车。等了一会,才见有面条卖,忙买了三盒,风扫残云般下肚。吃饱了,方去找了个座位安安稳稳坐了下来。
要不了几个钟头,火车就到了贵阳。裴红下了车,直奔到售票处,看了看列车时刻表,晚上有直快列车到上海。忙到售票窗口去买票。还算有福,买到了最后一张卧铺票。见还剩下不少钱,又找到贵阳热闹的十字街上,找了家较高级的餐馆,点了几盘好菜,要了瓶啤酒。美中不足的是每样菜都辣得要命。要是平时,裴红是不会下筷的,可此次却居然吃得很香。吃饱喝足了,裴红觉得有些困,想找家饭店睡上一觉,又没有介绍信,只有拖着疲乏的步子在这山城的街头转转,歇歇。一直转到太阳落山,才返回火车站。一上火车,爬上铺位,裴红就昏然睡去……
到第五天的清晨,列车终于到了上海。裴红轻松快意地走出车站。一辆小轿车像流星般滑了过来,在她旁边戛然刹住。从车里钻出林纲来。裴红欣喜万分,忙迎了上去。林纲一把握住裴红的手说:“吃了不少苦头吧?”
裴红莞尔一笑:“还好。”
林纲:“不管怎样吧,但我首先祝贺你顺利地完成了结业考试!我猜你可能要乘这趟车回来。我猜对了!”
裴红又嫣然—…笑:“你对我真是实心诚意啊!”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进小轿车。林纲跟了进去。
小轿车在人流中灵活地穿行而去。
车到住地,林纲连按三声喇叭,从小楼里走出五号首长。他看见了裴红,堆起一脸笑,迎上前握住裴红的手说:“好!好!祝贺你的学习训练考试过了关!我随后还要将此事向二号首长报告,他也会高兴的。明天就送你到北戴河去疗养十天,好好休息休息,松弛松弛神经,换换脑筋,蓄精养锐,回来再大显身手。
裴红早就向往那碧波无垠,礁石突兀,海鸥凌空的大海了,她高兴地向五号首长敬了个礼。
……
从北戴河疗养回来,裴红就正式开始和短剑队员们一起出外执行任务了。
七
短剑部队的一切行动是极其隐蔽及其神秘的。
使裴红暗暗感到蹊跷的是:在她所执行的任务中,没有一次是直接保卫林副统帅的,而多是暗杀、抄家、绑架—类的地下活动。天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天,地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地,林副统帅又是正式被九大定为毛主席的接班人。作为伟大统帅的特种警卫部队,为何不是堂堂正正地执行任务,而是偷鸡摸狗似的行动呢?甚至在裴红执行任务时,大都如同蒙住脑袋瓜子一般,只知道按照五号首长的命令办,而不知道此行动的前因后果。
有一天半夜里,短剑队员们都突然被叫了起来,五号首长拿出一个地址,命令道:“你们去把这家所有往来的信件统统抄回来。”
短剑队员们按照要求,将面部蒙上,只留出两只眼睛。然后在夜深人静之中悄悄地驱车来到一条满是法国梧桐的小街,在一幢中西合璧小巧玲珑的楼房前停下。林纲前去叫门。门开了,一对惶恐不安的中年夫妻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一群突然出现的蒙面大汉。林纲小声地喝道:“你们站在一旁,不准动,我们是奉命来抄家的!”
说着,—挥手,短剑队员们蜂拥而入。借着昏暗的灯光,裴红猛地一惊,好似这家的男主人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没想起来,她只有和同伴们一起翻箱倒柜起来。裴红翻出来一叠信,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名字,明白了,这家的男主人是一个全国知名的电影演员。文化革命前一年的一天,裴红曾怀着对这个演员十分钦佩的心情,特地跑到电影制片厂门口,等着见上这个演员一面。那天,一直等到华灯初上,仍没见这个演员出现,裴红只有踏着失望的步子回去了,可晚上却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为何要抄这个名演员的信件呢?难道他还反对林副统帅?难道他还干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勾当?
一会儿,短剑队员们就把所有的信件都翻了出来,装满了一小箱。林纲仍不放心,把短剑重重地插在桌上,恫吓那位名演员道:“还有一些信件你藏到哪里去了?”
那名演员抬起一副苦涩的脸,没有了一丝银幕上叱咤风云的风度,但却不服气地低声说:“信件又不是什么凶器、什么秘密,还值得藏起来不成!”
林纲把短剑拔了起来,对准他的心口厉声说:“我们若是翻出来就要你的命!”
那个名演员扭过脸去,再也不理林纲。林纲带领几个短剑队员,又撬了几块地板,刨了院子里的几处墙角,还砸碎了几个花盆,没有发现埋藏有信件。看看天边已经微微发明了,林纲只好把搜出的信件锁上封好,带领短剑队员们悄然回去了。
这箱信件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它最后又到底转到了何处?裴红和短剑队员们以后就无从知道了。连林纲也一样,他把这箱信件亲自交给五号首长后,也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这箱信件了。
又是一个深夜,一架直升机把短剑队员们带到一个丘陵起伏的山岗。他们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奔到一片丛林,林纲先派出了几个短剑队员在四处匍匐警戒,然后对全体短剑队员们传达了五号首长的命令,“下面是一条公路,我们分成两队人马,分别埋伏在公路两边。太阳升起来前后,将有一个车队经过这里,五号首长命令我们将车队上所有的人打死,不能留一个活的。你们以我开枪为令。
短剑队员们听了,没有一个表示异议,自动按照平常分的两组分开潜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