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居住的附近有条河，河的不远处是一个公园，很多有意思的事情都发生在那里。公园里有个大池塘，人们可以在那里划船或玩儿船模。你也能在池塘里捞鱼。在竹竿的一头挂上细线编成的网，这样就能抓鱼了。但很多时候你找不到网，也找不到合适的竹竿，就只能趴在池塘边用手去捞鱼。池塘边是个很陡的坡，所以你不能靠得太近，只能轻轻地将肩膀抵在坡顶，卷起袖子，双手慢慢地向下探。动作一定不能快，不然很容易掉进水里。你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地将手伸进水里，手掌并拢，摊开向上。如果鱼儿游了过来，你只需要看着，等待着它靠得更近些。哪怕鱼停在手掌的上方，你也不要动，看着那条近在咫尺的鱼，想着它接下来会游到哪里。这个时候，你身体的一切动作仿佛都停止了。哪怕是手指最细微的抖动，也会让鱼甩着尾巴游走。如果你的手碰到了鱼并抓紧它，而它没有溜走的话，那么恭喜你，你得手了。
鱼是很狡猾的生物。所以想抓到鱼，方法很重要。
观察鱼的同时你也必须注意身体的姿势与动作，不然你的身体就会沿着斜坡向下滑，水会淹没你的肩膀。圣母保佑！运气好的时候，你的双手能撑住池塘底，尽力把脚往回伸，等着人们抱住你的脚，将你拉上来。如果运气不好的时候，你只能直挺挺地滑进水里，等着大人们把你像鱼一样给捞上来，嘴里边骂着：“该死的小鬼！”相信我，这种事经常发生。
池塘底部是黏滑的泥巴，其中混合着碎玻璃瓶、玻璃碴、木板、钉子，还有一些废旧的东西，如婴儿车、自行车轱辘、穿破的鞋子等等。有一次我竟然还看见了一顶绅士帽。
一天，我浑身湿漉漉地回了家，妈妈大发雷霆，诅咒地说如果我再玩水就会死于肺炎或白喉病。那天爸爸正好在家休息，于是就顺手狠狠地收拾了我一顿。但是这依旧阻止不了我去池塘边玩儿的热情。看着人们用船模比赛，那些模型漂亮极了。它们在转弯的时候倾斜得如此厉害，以至于我都以为它们会翻掉，但是每次它们都没有。有风的时候，它们开始加速，航行得棒极了。小孩子，甚至连大人们也在旁边欢呼呐喊，他们不停地喊着：“加油！上啊，对，保持住！”
老人们也不例外，如果他们喜欢的船要赢了，他们就会大声地喊船的名字---如果那艘船有名字的话。通常这些船的名字都还不错，像“海燕”号，还有“海上童子军”号。“对！保持住，‘海燕’号！”
我将这些告诉了外公。如果有其他老人在那边的话，他应该也会喜欢和我一起去，然后坐在那里看着。
比利舅舅说他小时候有过一个游艇模型，那是他从另一个孩子手里赢来的，那个孩子的爸爸在码头工作。在我看来，这个模型不是玩具，它是一艘真正的船。虽然很小，但是只要你许愿的话，你就能缩成拇指大小，乘着这艘船到黄金岛冒险，即使被人追赶也无须害怕，因为你可以躲在任何你希冀的地方。可如果追你的是一只猫或一只狗，你就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被它们抓住一口吃掉；而如果追赶你的是一只老鼠，它会把你拖回洞里。哦！不敢想象。
我家的老房子里有老鼠。每当妈妈、马特和我准备吃早餐的时候，它们就那样肆无忌惮地在餐桌、水槽、滴水板上成群结队地跑来跑去。妈妈会尖叫着冲进洗手间，开始不停地祈祷；我和马特则追得老鼠四散奔逃，却怎么也抓不到它们。每当这个时候，我们总能听到妈妈的尖叫声：“啊！啊---”
为此我们请外公过来帮助我们抓老鼠。开始他不愿意来，但是后来还是来了。外婆说，只有傻瓜才会去爬那么高的楼梯干这个，弄不好会累断气的。“对，我会累死，”他紧接着说，“我要去。”
他笑了，仿佛这是一次大规模的狩猎行动。于是他打趣道：“我们去哪儿打猎啊，孩子们？”
“去厨房打猎，外公！”我家住在三层的顶楼。外公爬完最后一级台阶时累得气喘吁吁。刚一进到屋子，外公就已经知道老鼠都藏在哪儿了。妈妈依旧不敢待在屋子里，这时外公示意我们：“看，在椅子后面。啊，注意那鞋子里。噢，还有碗柜边上。”
然后他就开始指挥我和马特抓老鼠了。我们把鞋子抓在手里，静静地埋伏着。只要老鼠一出来，我们就狠狠地用鞋子砸过去，当然，如果能砸到就再好不过了。那些老鼠都是体型很小的小家伙，在看到它们之前，我甚至不敢相信它们是那么的小---短短的一小截身子，再加上一条长尾巴。这时要握住鞋子，然后动作要快，最好能一击即中。马特在这方面做得很出色。而外公通常会坐在椅子上指挥我们。房子里到处是这种小家伙，你不用怎么跑就能砸到它们。外公说这些小家伙都是幼鼠，但还是要马上消灭，否则要是它们长大了，就会泛滥成灾。所以不管这些鼠宝宝多么小，你都必须狠下心干掉它们。
外公有两只猫，能抓老鼠的那种，一只大，一只小。每次我们抓到老鼠，外公都会说：“要是我把猫带来就好了，它们能把老鼠一口吞下去。”天哪，我根本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猫是外公外婆养的。那只小猫总是贴着外公的脚趴在地板上。可如果我在那儿，那只猫就会爬到外公的椅子下躲起来。除了外公它谁也不喜欢，可我还是喜欢逗它玩儿。外婆就从不摸它们，她只会在小猫爬过去找她的时候说：“好吧，你肚子又饿了吗？”
那只大猫比小猫温和，但是会挠人。它总喜欢待在客厅里，趴在窗户下面，或是爬到外婆的床上，舒服地晒太阳。但你若是把小猫赶出房间，大猫就会进来。外公经常这么做，他总是说：“噢，我受够你了。快帮忙把它赶出去，孩子。”
于是我就开始赶猫，可它们都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但我不得不把它们抱出去。外公说：“猫不喜欢同类，它们更喜欢人一些。”
“那狗呢？”“狗讨厌猫。”“那猫喜欢狗吗？”
“有的猫会。但猫觉得人比狗要好。”“猫什么都不喜欢，”外婆说，“它们都是些只喜欢自得其乐的家伙。”“唉，人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嘛！”外公说。
“瞎说，人才不是。”外婆说。“如果人也会抓老鼠的话，那就跟猫没什么差别了。”外公曾经提过让我抱一只猫回去，但是考虑到爸爸不喜欢猫，也就不了了之了。而且妈妈也很讨厌猫，她总是说猫很脏。“天知道它们的爪子踩过什么。
猫除了脏就没别的了，它们总喜欢在垃圾堆里爬来爬去，狗也是这样。”
外公和我的关系可好了。如果他能和我一起去池塘边，他一定会喜欢那儿。有的孩子有竹竿，大人们就让这些孩子沿着池塘边走，用竹竿控制船模的方向。大人们升起模型的帆，把模型放在水里，看准方向，轻轻地推出去，然后提醒孩子们船会在什么地方靠岸。如果你谁都不认识，就跟着自己喜欢的船跑好了。孩子们互相追逐嬉戏，玩儿得不亦乐乎。不管你问他们什么，他们都听不到。如果你的竹竿离船太近，你就甭想可以控制船模了。
比利舅舅的船模丢了，不然他一定会送给我的。外公说那只是玩具，可在我看来，它就是条真正的船。比利舅舅十四岁的时候离家去当海员，他告诉船长他已经十五岁了。他和爸爸在一个商船队里，只不过爸爸的职务比他高。外公那时候身体还不错。爸爸说他们那会儿就是两个穷小子。
我的几个堂兄都是海员，其中一个还是海军。我长大后也想报名参加，妈妈不希望我去，但是爸爸鼓励我说如果想去就去吧，起码在海上能锻炼人。如果我不是太蠢或者爱做傻事的话，还能攒一些钱。他告诉我说当海员的首要条件就是要快点长大。
我家附近那条河的水很臭，还经常有远洋海轮经过。每当听到船的汽笛声我就会跑出去看，我要跑得很快，不然等跑到河边，船早就没影了。如果是新船首航的话，每个围观的人都会大声地欢呼。可对于我来说，哪怕河里经过的是老旧的船只或者是货柜船，我也会很开心。这些船都去过哪里呢？它们看起来像上了年纪似的，应该到过世界上任何角落了吧？我跟着船走着、跑着，那种感觉实在太棒了。紧接着绕过一个拐角，转过一条河道再折回，你就能看见河，而船就停在那儿。
有时候，晚上睡觉也能听见汽笛响，这太奇怪了。我明明在睡觉，却还是能听见，那汽笛声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低沉的声音“呜---呜-”地响个不停，真吓人。有一次，爸爸休假在家，深更半夜带着我和马特到河边看船。我记得那是艘很特别的船。河边还有其他人，其中还有一些小姑娘。我们就在黑暗里等着。晚上雾气很浓，耳边满是嘈杂的声音，四周更是被浓浓的夜幕笼罩着。透过雾气我只能隐约看见前方那抹黄色的灯光，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我紧紧地抓着爸爸的手，然后听见爸爸沉沉的声音：“看，看那儿。”
黄色的灯光终于穿透雾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灯光很亮，可船的顶部和烟囱仍隐藏在夜幕下的雾气中无法辨识。紧接着是船，那艘船也穿过雾气出现在眼前，“呜---呜---”，就是这个声音，我睡觉时听见的声音。爸爸、马特和我就那样直直地站着、看着，身体里油然萌生了一种庄严和激动。爸爸虽然在商船上工作，但是他也喜欢皇家海军。甲板上，水手们靠着栏杆往下看，朝我们挥手。人们开始欢呼，每个人都在欢呼。马特笑得很开心，爸爸却没什么表情。渐渐地，船开远了，又缓缓隐入雾气中。灯光也渐渐淡了，只听得到汽笛“呜---呜--”的声音。周围也慢慢安静下来，一切回归宁静。
在我认识的船里，我最喜欢小拖船。有些船太大了，需要一些小船去帮助它们，而这些小船就是小拖船。爸爸觉得我老是念叨小拖船很没出息，但如果我说起货轮、巡洋舰、战舰或油轮的话，他便会面露喜色。这些大船也需要小拖船帮助它们出海。如果没有小拖船，这些大船哪儿也去不了。
这些小拖船神气极了。在我看来，它们总是抬头挺胸，神气驶航。谁也别想说它们的坏话，这些都是眼见为实的。有一艘拖船叫“海上精灵”，开起来又快又顺。曾经我在一本书里读到过，精灵是一种不友好的小妖怪，但是小拖船却不是这样。船上的水手会向你挥手致意，他们穿着海军蓝的制服，还有神气的靴子和帽子。如果你加入他们，你也能穿上那样的制服。
每当大船经过的时候，我们就会一直追着船跑啊跳啊，直到被岸边的墙和栅栏挡住。然后我们会冲向码头，下到那些被大浪淹过的木制台阶上。我相信有一天，这个码头会垮掉，因为搭建台阶的木板已经烂掉了。我们甚至可以很轻松就用小刀将木板的边缘切下一小块。当浪回落的时候，我们可以踩着木踏板下到最后一级。等到浪打回来的时候，就要踩着台阶迅速往上冲。如果你的鞋底很滑，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掉进水里。落水还不是最倒霉的。如果刚好有船驶入码头，而这艘船恰好有螺旋桨，上帝啊，那画面真是不敢想象。我们总是听到五花八门的关于人们淹死在河里的故事。如果掉进河里，你可千万别喝水，不然你会中毒或是得白喉病的。
有时候我们看着船一路开过，用安静得令人察觉不到的速度移动着。然后你会诧异地发现它怎么已经开出去那么远了，又远了一些。这可太神奇了。当你看着船远远地拐了个弯，再回过神来，就会发觉岸边只剩你自己，呆呆地站在那儿，你的玩伴都回家了。如果马特在那儿，他会叫着我说：“快点，快啊，要回家了。”可有时候我会躲着他。
爸爸随着船满世界地跑。他最喜欢的城市就是巴西的里约热内卢。他出海之后就会一直漂在海上，很少上岸。外婆总是和妈妈这样说爸爸：“那孩子习惯了到处跑，谁也别指望他能停下来。”外婆说的这些话我都听过。可如果她和外公说起爸爸，就会是这种语气：“那个孩子啊，哎，他呀！”然后絮絮叨叨的。
爸爸有时候也会说起外婆还有其他的人。有一次我听到他在和别人聊天，说起了外公。当时爸爸微微一笑，然后说：“小个子拉里。”
小个子拉里？我不喜欢他这么说外公，因为这个形容听起来挺不友好的。外公叫劳伦斯，他那时候身体很不好，几乎站都站不起来。爸爸这么说，也许是因为他不喜欢外公，可能他真的不喜欢。
爸爸也会说别人的坏话，包括我的。他经常开一些我不感冒的玩笑。哥哥也不喜欢他开玩笑，一起看电视的时候，他会站起来走出房间。爸爸只是看着，继续说着一些玩笑话；要不就是看着妈妈，可是妈妈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她对爸爸做的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哥哥马特也是一样，若是他做了什么错事，妈妈也开玩笑说他没有做。假如他忘记铺床了，妈妈就会悄悄地为他铺好并整理干净。他总是把东西到处乱放，不管是盘子还是杯子，就那样放在地板上，弄得到处都是，也不会去收拾一下。如果你不小心踩到了他的东西，不免又是一顿争吵，莫名其妙。类似这种事情还有很多。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如果碰上爸爸在家，最好就离他远远的。他和妈妈的床放在厨房那儿。那张床很小，刚刚好能放进墙壁凹进去的地方，三面绕墙。为了这张床，爸爸没少抱怨。因为他的腿太长了，而床的三面都是墙，躺在床上根本伸不直腿，只能弯着。如果他把脚抬高搭在墙壁上，毯子就会高高地挂着，盖不严，弄得妈妈经常挨冻。偶尔他这么做是为了逗逗妈妈，毕竟，在床上他没法伸直腿。
最糟糕的是他的头还经常会撞到墙。偶尔胳膊肘或是膝盖也会撞到，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头。头撞到墙的时候，爸爸会哎哟地叫起来，甚至说脏话。这一点妈妈很不满意，他们经常因为这个吵起来。妈妈很讨厌脏话，还有那些骂人的字眼---噢，天哪！这该死的床！
爸爸觉得“上帝啊”还有“该死的”这些根本不是脏话。但是妈妈却坚持认为它们是。可爸爸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要是我说了那些字眼，一定会被臭骂一顿，甚至会被狠狠地修理一顿。我从来不说这些字眼的，可偶尔也会忍不住。
爸爸在家休息的时候经常窝在床上，哪怕是醒着。他就待在那里看书，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着。如果你经过厨房发出什么声响，他会变得很生气。但有些事情你根本控制不了，比如要去抽屉里拿勺子和叉子，或是不小心撞上了椅子。“哦，我的天啊，我的上帝啊！”
“对不起，爸爸。”“你把这该死的椅子弄得吵死了。”“我不是故意的。”
“对，是啊，你不是故意的。”
然后他就开始叨咕我了。我不喜欢他这个样子，看着他这样我头都大了。不管我做什么，他要么不屑地哈哈大笑，要么就是生气，说：“别这么傻了，基隆，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妈妈不喜欢爸爸这么叫我，“嘿，你别这么说他！”“拜托，只是开个玩笑。”
如果我把“头”说成“脑袋”，妈妈就会一直叨咕我。可是爸爸这么说却什么事都没有。于是我成了榆木脑袋，啊，不对，是榆木头。真希望妈妈也能一视同仁地说说爸爸，可她总是让我失望。每次我说错了话，妈妈总是会纠正我说：“是头，不是脑袋。”
爸爸从来不唠叨哥哥。在所有的孩子中，他最喜欢哥哥，周围的人也是，包括外公。我曾经以为外公最喜欢我，可是外婆告诉我：“哦，孩子，他最喜欢的是你哥哥。”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在逗我玩儿，因为外公是我认识的人里对我最好的。他总是教我很多东西，还说我是他的小哥们儿。如果他把我当小哥们儿，那他应该最喜欢我。
“哦，不，孩子，你外公最喜欢你哥哥。”外婆总是这么说，“他比你早出生，知道吗？早出生。”
就因为他早出生，所以大家都喜欢他。所有人，除了外婆，她最喜欢我。就算大家都喜欢马特，可外婆最喜欢我，这好歹让我心里平衡了一点。但我还是希望外公喜欢我多一点。也许外婆那么说只是故意逗我玩，也许外公最喜欢的其实是我。要知道，凡事皆有可能。比利舅舅也喜欢我。他带着我一起玩儿，还送我生日礼物。但梅姨不同，她虽然会亲我，可我知道她更喜欢马特。如果有舞会的时候，她就会带着马特去跳舞。马特总是跳得不对，梅姨就会拉着他，说：“靠过来一点，这样站着。对，动动你的脚。”
我跳舞很厉害。可每次和她跳舞的时候，我看向她，她却几乎不看我，哪怕我跳得再好。如果不是和我跳的话，她应该会跳得开心一些；如果是和马特跳，她就更开心了。她会很耐心地教马特跳舞的时候脚该放哪儿，可是她从没教过我，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脚该怎么动。就算我跳得再好，她也不会注意到，于是我干脆不去想这些事。梅姨有一个男朋友，他们经常一起出去。有一次两人大吵了一架，那天我在外婆家，梅姨正好也在。
“哦，那个男人把她甩了。”外婆是这样告诉我的。我不在乎梅姨是不是更喜欢马特，或者是喜欢别的什么人多一些。可我打心底里觉得外公会跟别人不一样，他会喜欢我多一些。他总是跟我说，我是他的小哥们儿，他总是教我一些东西，做什么都带着我。也许我们两个他都最喜欢，也许他只喜欢我一个，谁也说不准。这些外婆都不知道，因为外公从来都不告诉她。外公会做一个画圈圈的小动作，他做给我看了，用手画出一个小圆圈。当我回家的时候，甚至是下楼的时候，我们都会这样做，用手画着一个小圈圈。
家里不喜欢我的人是马特。有时候他对我不理不睬的，跟自己的朋友一起玩儿也不带上我。他们都是大男孩儿，不喜欢玩儿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小弟弟。可有时候他不得不带上我，因为妈妈跟他说：“马特，带上你弟弟一起去。”可就算妈妈这么说，有时候他还是执意不带着我，就算我威胁他说要去和妈妈告状也没用。
“妈妈说了，你必须带上我。”“啊，倒霉透了。”马特就是这么回应我的。我告诉了妈妈，可她没有打他。
马特有自己的书，但他从来都不给我看。有时候外婆会说：“马特，让你弟弟看看书。”
他一脸的不情愿。“他会把书撕了的。”马特说。
“我不会撕书的！”我大声嚷嚷。
他总是有书看，而且不给我看，我只能干着急。可趁马特不在的时候，我也会悄悄地拿过书来看上几页。因为他要上学，而我还不用。书是马特从图书馆借来的。图书馆就在离家不远的公园旁边。马特经常会去图书馆却从来不带着我，因为我还太小。马特的书都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他看书的时候我凑过去也想看，可是他总是推开我，嚷嚷着：“喂，走开，你让开。”
到我年纪稍大一些，可以去图书馆了，外婆又说：“马特，带你弟弟去图书馆。”
于是他不得不带我去。我等着他从学校回来，然后我们就一起出发。我们会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在图书馆门口的楼梯旁等着。那所图书馆不大，门是关着的。到四点钟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女士来开门让我们进去。大家都在门口翘首企盼，那个女士过来开了门，所有的孩子都涌上楼梯，走进图书馆。里面是一片书海，空气里还飘散着一股书的芳香。你可以坐在小板凳上看书，把书放在小桌子上。一个女孩儿走开去拿书，然后把书拿到桌边放下，坐下开始专心看了起来。马特也走开了，他在那么多的书里找来找去，终于拿出一本来，开始阅读。
我也想去找书看，可是那个图书馆的女士说：“噢，孩子，你哪儿也不能去。这儿有张表，填上你的出生日期，将信息填完后拿回来，你才能看书。对了，不会填的地方可以找你父母帮忙。”
第二天，外公帮我填好那张表。我等着马特从学校回来，然后带我去图书馆。可要是他回来晚了怎么办？于是等不及他回来，我就一个人去了图书馆。到图书馆时，楼梯那的门还关着，我进不去。门很高，根本翻不过去。那个图书管理员看见我了，朝我喊：“图书馆四点才开门呢，瞧，现在才两点。快回家去，回去。”
“女士，我能再等等吗？”“好吧，那你可有得等了。”她对我指了指窗边的椅子，于是我便坐在那儿开始等。
这里有很多桌椅，一些大人正坐在这看书。透过窗子，我能看到外面下着雪，地上的积雪厚得可以打雪仗了。大家笑闹着用雪球相互砸着彼此。慢慢地，一些放学的孩子也加入了进来。如果有人在后巷那里打雪仗，我一定会去插上一脚的。雪地很适合追逐滑行，那种在雪地上滑来滑去的感觉简直太棒了。当你在滑的时候，得当心着那些大男孩儿，因为他们会用雪球砸你，你可能会狠狠地摔倒，“砰”的一声撞到头，然后那些孩子会得意地“哦吼”大叫。
“别敲桌子了！”
一个男人这样对我说。他看起来年纪和我外公相仿。“来，拿着。”他边说边递给我一块糖。我在找书看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女人，又给了我一块糖。我开始专心看书。屋子里很热，散热片的温度让我昏昏欲睡。你猜怎么着？我真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那些男孩儿、女孩儿正沿着楼梯走进图书馆，我马上跑了过去。一位女士在桌子后审视着我的表格，就是那天将表格给我的那位。“噢，太好了。基隆，这是你的图书证。”
她朝我指了指图书馆的书，示意我可以去找书看了。我拿了老大一摞，当然不是全部都借，只是从中选出一两本来看。我选的书都是大块头的，可真重啊！书借好后，我拉开外套，把书贴身放着，这样雪花就不会打湿这些书了。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的头上和肩膀上满是白色。
因为那天妈妈不在家，我去了外婆家。外婆家就在隔壁街上，从我家房子后面穿过去就是了。从家里厨房的窗子那儿便可以望到外婆家。我到外婆家的时候，马特正坐在靠近火炉的小凳子上看书。可那把小凳子是我最喜欢的，他就不能坐别的地方吗？
外婆给我了一块果酱三明治。我给她看了我借的书，然后问：“外公呢？”“你外公刚躺下，等会让他看看你借了什么书。”我不想让马特看到我的书，他果然没有看。“嘘---”他看书的时候总是这样对我。我把我借的书朝他晃了晃，可是他压根就不去看。“如果你想看书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坐着看。”他说，“你不是总吵着要看书吗？现在书已经有了。”
马特总是在看书。我在玩或者做着别的事情时，他就坐在小凳子上，抱着书一动不动，就那样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了。当外婆对他说“：哎，马特，去帮我买点儿东西。家里没有土豆了，牛奶和面包也顺便买点儿。”他也好像完全没有听到。
外婆正在水槽边洗衣服，我就会跑过去嚷着：“我去我去。”可是在我穿衣服和鞋子的时候，马特会迅速地起身、拿钱、穿好鞋子，然后飞快地穿过客厅冲出门外，“砰”地关上门。他动作太快了，我都来不及跟着他一起去。这时候外婆会抬头望望，说：“这孩子，他会吵醒你外公的。”
因为他动静太大了，而外公正在睡觉。有一次马特和他的朋友带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他告诉我说他要绕到后巷去找什么人，让我乖乖地待着别动，他一会儿就过来接我。可我瞧了瞧，后巷根本就没有人。我等啊等，马特一直没有回来。我绕到前面，刚好看到马特跑开的背影，他就那样跑开了。我追了过去，可是跑遍了整个街道都没有找到他。他扔下我一个人，和他那帮哥们儿跑去河底的隧道玩儿了。他们在那儿想干什么都行。隧道很黑，阴森吓人，你可以听见猫头鹰的叫声，还可以看见鬼。
他每次都说下次会带我去玩，可每次都让我失望。他太可恶了。我又不是小屁孩，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带我去的呢？我告诉外婆说马特和他那帮哥们儿就那样丢下我跑开了，我追都追不上。“带上他吧，马特。”外婆这么对他说。
“可是外婆，小孩跑得很慢，我们还得等他。”“我能跟得上！”我嚷嚷着。“你跟不上。”
“我可以。”“你做不到。”。
“噢，让你弟弟跟你们一起去吧！”
“不，外婆，我不能带着他。你知道，还有别的孩子在那儿，他们一定不希望我带个小屁孩儿过去，他只会给我们惹麻烦。”“噢---”
看来他真的不会带我去了，连外婆也没办法了。可如果是外公开口的话，他应该会听吧？以前都是外公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我期待着外公能出来说句公道话，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对我说：“孩子，你还是去和你的小伙伴一起玩儿吧，那样会好些。”
可是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儿太没劲了。他们从来不到处乱跑，只会乖乖地待在街道上。可马特和他那帮大男孩儿会到处跑，到很远的地方玩儿。马特会这么说：“哈，我们去探险了！”
于是我悄悄地在巷子里躲起来，等着他出门，然后跟在他后面。当他和朋友们会合的时候，我跳了出来。他看起来很气愤，恶狠狠地说：“快回家去！”“我不！”
“滚回去！”
“就不！”“你最好给我回去，我警告你！”“我干吗要听你的？”
“该死的讨厌鬼！”
他走过来，想抓住我，可是我跑开了。然后又悄悄地折了回来，在不远处躲着，偷看他们。太好了，他们出发了。我又躲了几分钟，直到确信他们看不见我了，才出来。我贴着墙壁，跟着他们。如果他们回头，我会马上躲进街边的巷子里。
我跟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最终还是被其中一个男孩儿发现了，他告诉了马特。马特抓住我，然后开始揍我。但是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他不可能再把我送回家去，于是只能无奈地带着我继续走。“噢，你啊，你就是个该死的讨厌鬼，是个招人烦的小无赖。”
终于可以和他们一起走了。他们跳上了一艘渡船，我也跟了上去，但只是远远地站在船尾。要是这里有一个同龄的小男孩儿的话，我也许会更开心一些。从船上下来，我继续跟着他们。他们走得很快，我开始跟不上了。“等等我，马提。”我叫他。
“喂，听好了。是马特，不是马提。”
马特威胁我说，如果我离他们太近，他就会杀了我。如果他跟朋友聊天的时候，发现我也在一边听着，就会开始骂我：“你个该死的小间谍，别偷听。”
我没有偷听。我只是刚好在那儿，而他正巧又在说话，没有看到我，我才无意听到的，这不能怪我。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脏话，也许他真的讲了。要是我告诉了妈妈，妈妈一定会跟爸爸讲，那他一定会挨揍的。
爸爸出海的时候，我很少有机会看到他，除非他在家休息，而此时在晚餐前我们就要做祷告。祷告主赐予我们所需的一切，让我们心怀感激。我到外婆家，就会在那儿一直待到天黑，直到不得不回家。“起来，孩子，”外婆说，“现在该回家去了。”
通常我会走到角落里继续坐着，一点儿想回家的意思都没有。碗柜和墙壁中间有个空隙，靠近火盆。我爬了进去，坐在地板上。那里没有光，所以大人们看不见我。这个时候，我外公就会说：“哈，维拉，这孩子又在玩儿躲猫猫呢！”外婆在屋子里到处找我。我就坐在那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慢慢地，眼皮开始变得越来越沉，到后来总是马特来把我领回家。
马特来的时候，外公正在教我玩儿牌。他用扑克牌给我演示怎样洗牌，怎样将牌叠来叠去并保持牌面相同。外公教我的时候，哥哥就坐在旁边看，然后外公让他也加入我们，教他怎样玩儿牌。可是哥哥说必须要带我回家了，因为妈妈还等着他顺路带些东西回去。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生气，威胁似的向我挥了挥拳头，好像如果我不跟他回去，那拳头马上要落下来似的。可是回到家，他还是会欺负我，我讨厌他。他总是当着别人的面说一些让我生气的话，我一生气，他就会哈哈大笑；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他还会偷偷地用拳头捶我几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不喜欢他，他说的话我也不听，即便他是来找我回家的，我也不想理他。最后往往是外婆出来打圆场，说：“你该回家了，孩子。”
然后外婆对马特说：“马特，带上你弟弟回家。”于是我只能听话地回家了。可刚一出门，他就开始揍我，这个坏蛋。
外公教过我一些打架的技巧，他说诀窍只有一个---快。因为如果你的动作不够快，你就只能挨打了。一旦被打趴下，对手的靴子就会狠狠地踩到你身上。所以你只能动作快，尽可能地快。对手一旦击中你的腹部，你的胃会因抽搐而让你感到想吐。结果你只能跪在地上，弯着腰，借着大口大口的呼吸来缓解那种感觉。所以别让人打到你的肚子。外公这么告诉我。
他对我使出了风车大回旋，手和胳膊转啊转个不停。我努力想抓住他，可这太难了。“打过来，对，朝里打。”外公这么教我。
我很努力地向他攻击，可总是打不着。外公大笑着，笑得脸通红，好像连气也喘不过来了。这个时候，外婆就会朝他喊：“停下，劳瑞，快停下。”这时，外公才会停下来喘口气，发出“哦，呵呵，呵呵，啊，呵呵，呵呵”的声音。外公的名字叫劳伦斯，劳伦斯·奎恩。劳瑞是他的昵称。妈妈的名字叫凯瑟琳·奎恩，不过那是她在嫁给爸爸之前的名字。我觉得史密斯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劳伦斯听起来也挺不错的。还有我的名字基隆，听起来跟奎恩一样好听。外公认识的人里没有叫劳伦斯的，这名字还是他妈妈给他取的呢！
每次外公教我打架技巧的时候，外婆都会嚷嚷着让他停下，因为他总是弄得自己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里上气不接下气，老半天说不了话。“啊，维拉，累死我了。”
接着就会听到他喘气的声音，“嗬嗬，嗬嗬”，他还会轻轻地给我来上一拳，然后说：“看好了，孩子，你得防着被人偷袭。”
外公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拳击俱乐部，他的一个朋友曾代表苏格兰出赛并拿到冠军。于是外公还会教我如何打拳击。如果外婆去了商店或者坐在里屋，我和外公就开始拳来拳往。“直拳，直拳，直拳，然后回挡。对，用你的胳膊肘挡。勾拳，再来勾拳，再挡，再接勾拳。对，就是那样，闪开你的肩膀。对，肩膀动起来，握拳，拳头握紧，肩膀再闪，肩膀闪开，砰，砰，砰，砰，就是这样，孩子。”
比利舅舅这样对我说好好学外公教你的这些，小基。可要是真的打架，你可一点都不能怕。找准你的对手，径直冲过去，狂揍他们，直到把他们揍趴下为止。“把他们揍趴下还没完，舅舅补充说：“不能轻易放过他们，还要继续揍到他们不能还手为止。要知道，一旦开始打了，就要打到对方怕为止，不然，到最后受苦的只能是你自己。就算对手倒下了，你还不能停，趁对方倒地，狠狠地用脚踢他。要打架就来点儿狠的，手段卑鄙点儿也没事。”说到这里，舅舅冲我眨了眨眼。可我喜欢光明正大地打。对方明明倒地了还要上去踢上几脚，那就是玩阴的，跟恶棍没什么两样，因为他们打架都喜欢玩儿阴的。一些小孩子打架也是这样。
外公说舅舅就是个混混。他经常用这个词形容别人：“这个混混！”舅舅又朝我眨了眨眼。趁外公不在的时候，舅舅就会偷偷教我，打架就是抄起一块砖头朝你的对手砸过去，很多人打架都这样的。这种方法尤其适合我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因为通常我的对手会比我壮一些，所以这样做准没错。
我最喜欢游泳，外婆也是。她有时候会带上我和马特一起去游泳。但是她虽然喜欢游泳，可去泳池的次数却并不多。外婆曾经是个游泳冠军，也是女子游泳俱乐部的最佳运动员。她教我怎么游泳，就像她教小时候的妈妈一样。她经常说起妈妈的趣事：“孩子，你外婆我是个真正的冠军。你妈妈，哈，她只在水里泡泡，她不喜欢把头发弄得湿漉漉的。”
妈妈只在星期六的时候才去游泳。如果爸爸在家休假的话也会陪她一起去。“哈，水我见得多了，现在总算能游上一把了。”
他总是这样对我和马特说，因为只要他在家，我们就会拉着他一起去游泳。他经常嘲笑外婆，说她游起来像只“天鹅”。这时大家也会笑起来，很有点厚颜无耻的味道。但我不喜欢这样，因为爸爸是在说外婆的坏话。
外公从来不游泳。即便我求他陪我一起去，他也不会答应的。“噢，下次吧，孩子。你哥哥会带你去的。”他总是这样说。
外公把游泳的钱给了马特，然后我们哥儿俩一起出门。我游得不好，所以只能待在浅水区。泳池边有一圈扶手，我抓着扶手游啊游，不小心把胳膊肘卡了进去，动也动不了。无论我怎么扭动胳膊，就是拔不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过来帮我，但还是没用，最后只能找了一个大人把我给弄了出来。
有时候把脚搭在扶手上，找到身体的平衡点，你就能惬意地浮在水面上。哥哥就经常这么做。他将双手打开，稳稳地仰浮在水面，只露出肩膀和脑袋。偶尔他还会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躺在那里，得意地说：“噢，该是时候小睡一会儿了。”
我也试图这样，但我的脚总是滑下来，接着整个人就跌进水里，身子一上一下的，嘴巴和鼻子里灌满了水，不停地呛水、咳嗽。这个时候如果我踩不到池底，就会被淹个半死。好在，每次我都能踩到池底。
哥哥游得比我好，外公说他应该教教我。我这样对他说，可是他笑道：“啊哈，外婆会教你的。”“可是你也要教我啊！”“不，我才不教你。”“可是外公说你应该教我的。”“我又没听到。”“你必须教我。”
哥哥转身游开了。我一边看着他，一边抓着扶手。当他游回来的时候对我说如果我放手的话，他就教我。我才不呢！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放手，他肯定会把我按到水里捉弄我的。男孩子经常干这种事。有时候你站在浅水区，那些男孩子就会过来，把你的头按到水里。你只能不停地使劲挣扎，还会呛到水。这时他们就会哈哈大笑。马特说他才不会这样对我。可刚一说完，他就笑着往我脸上泼水，把我从扶手边拉开。他却一下子钻进水里，然后在我到处找他的时候，要么突然从我身边冒出来，要么潜在水里拉我的腿，或是突然冒出来，抱着我的肩膀，使劲儿把我头朝下地拉进水里，然后再把我推开。他就那样推开我，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在水里头朝下地拼命挣扎。等我好不容易站起来，我会很气愤地过去踢打他。他也会生气，开始还击，又想把我拉离扶手。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力气很大，我的手腕好像都要断了。我不会再让他得逞了，绝对不会。于是我大叫起来。
可如果我一直叫个不停的话，他又会打我。“等回了家，有你好看的。”他威胁我说。他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我使劲踢着他，可他就是不停手。他拽着我的泳裤，想把它脱下来，于是我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使劲拉着。他又开始抓我另外一只手，捏住手腕，把我的手指掰开，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把我拖进了水里。我沉进水里，碰不到池壁，喝了不少水，好在这不是深水区。这时我摇摇晃晃地往泳池边靠，运气好的时候可以碰到池壁，慢慢顺着池壁往上摸，抓住扶手，然后开始往外吐水。喝进去的水得全部吐出来，不然会生病的。我不停地咳着，吐着水，水就那样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哈，你流了好多鼻涕。”马特就这样笑我。我不想理他，于是把头别过一边不看他。一会儿他又游过来，我把头转向另一边。然后他就抓住我的下巴，说：“怎么，这么没礼貌？”
“干吗要和你有礼貌？”“要不，我教你潜水吧？”“你才不会教我呢！”
“来，我教你。在水下你还可以看见我。该死的小鬼，把眼睛睁开。”
如果我在水下把眼睛睁开，我就能看到他了。马特是这么和我说的。我潜水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以防我又呛到水。如果眼睛睁开，就可以看到他。
“来，快点，再试一试。”
但我还是没能在水下把眼睛睁开。于是马特游开了，留下我一个人抓着扶手荡在水里。如果我想换个地方，我就沿着池边，抓着扶手，用脚蹬着池壁，弓着背，一弹一弹地移动。如果恰好有不会游泳的人如此这般地向你弹过来，那你与对方必须有一个人将手绕过另一人去抓扶手，而被绕的人则原地不动抓着扶手，稍等一小会儿，等到彼此错开，再各自弹开去。不然的话，你便又会滑进水里，挣扎、呛水。要知道，扶手可不是那么好找的，特别是那些不会游泳的人潜在水下的时候。
当你在水下的时候，人们会从你头顶游过，他们的脚可能会踢到你；大孩子跳水的时候，他们的胳膊可能会不小心打到你，力道很大，好像真的在揍你一样。偶尔他们会正好落在你的头顶，这些都发生过，当然他们不是故意往你脑袋上蹦的。他们会从洗澡的地方起跑，一路冲到泳池边，高高跳起，身体团成一团，双手抱住膝盖顶住下巴，就这样落进水里。深水炸弹！“哦吼---”他们跳水时都这么喊。如果你也这样跳的话，你也会那么叫的。
如果有朋友在的话，男孩儿们通常会在泳池里玩儿些好玩儿的游戏。他们会在里面一直玩儿，直到管理员过来喊：“喂，你们，都出来，快出来。”
管理员都穿着白上衣。如果这个时候你不走的话，他们会打开你的储物柜，把你的毛巾挂到泳池与储物箱之间的铁栏杆上。如果那毛巾是你的，你就得爬出泳池去拿，不然管理员就会把它甩到水里。可即便这样，有些孩子还是不愿意爬出泳池。
“都出来，快出来！”管理员边嚷嚷着，边把储物柜里的衣物全都拿出来挂在栏杆上。这个时候，你就不得不爬出泳池了，因为再晚一点点，管理员就把它们都丢进泳池了。那时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衣服在水里漂着，有些还会沉进水里。要知道，在这么大的一个池子里捞衣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你的衣服啊、裤子啊什么的都打湿了的话，你妈妈可不会饶了你；如果爸爸刚好也在，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加入进来，有你好受的了。有些孩子说他们可以把湿衣服拿到洗衣房，让一个女工把衣服弄干。
洗衣房就在泳池隔壁，门前一样是有台阶的。洗完澡出来，洗衣房门口就排了老长的队，一直排到人行道上。如果你带的钱比较多，或者有认识的人，你就可以插队。要是我和马特口袋里也有钱该多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