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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那些土著人的营地被拆迁了,他们都被遣送到别的地方去了。人们最近都在谈论这事。还有军队过去清理埋枪山,我本来打算跟着去看,可惜那些军队的卡车都在半夜开进来,趁着人们熟睡的时候完成了任务。军车有好几百辆呢,邻居们说。那些清理出来的地方会建起新的房子,许多的房子。“以后再朝埋枪山望的时候,那边都会是一幢一幢的房子了,”爸爸说“,除了房子你什么也看不见。”他说这话的时候,人正坐在窗边向外看。妈妈叫他过来看电视,可是他就像没听到似的。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怀念出海的日子。比利舅舅是这么告诉我们的。一天晚饭后,我和马特去看外公外婆。是比利舅舅开的门,他正好在那儿。他带我们去看外公,外公的身体不太好了,只能躺在床上。“嘿,孩子们,来之前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起床啊!”

外公看起来很累。他躺在床上,脸比之前又消瘦了。

“哦,新房子怎么样?”他问。我们就告诉他一些情况,然后他又问到了学校:“噢,学校怎么样,老师还喜欢吗?会不会很凶?”外婆听到这儿开始笑了,说:“哦,老头子。”“好吧,我的老师可都是挺凶的。”“嘿,别这么说老师。”

他和外婆都喜欢听我们讲学校的事情。马特说了他的功课,还有他最近在忙些什么。平时,如果我在旁边,他是不说学校这些事情的。可是那天,我在一边听着他说起学校那些事。有一个老师他很喜欢,这个老师还和马特说起大学的事。

如果马特的功课一直这么好的话,他会进大学的,他也一直这么努力着。爸爸说要给马特做一个书桌,好用来放那些书。外公告诉马特让他这样保持下去,“嘿,你要继续这个样子,孩子。”

“哦,他总是很用功的。”我说。

马特这个时候看了看我。

外婆不想我们待得太晚,但是比利舅舅说:“来吧,孩子,我带你们去电影院。”

于是外婆说:“不,比利,别带他们去,太晚了。孩子们,你们还是回家吧,下次周末的时候再来。”

比利舅舅陪我们走到火车站。他问了爸爸的新工作。“哦,他不是很喜欢那工作。”我说,“他挺不自在的。”马特看着我,他不喜欢听我说这个。

“呵,他是怀念出海的日子了。”比利舅舅说。自行车店还是在老地方,我和马特通过橱窗朝里望。这个店主曾经是个自行车冠军。那店里的自行车可都是顶呱呱的。比利舅舅说,如果他撞球比赛赢了的话,就给我们一人买一辆。马特说:“我不想要。”“嗯,好吧。”之后比利舅舅就没说什么了。

我不喜欢马特的语气。从那之后比利舅舅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有我和马特胡乱说着什么。一路上风很大,夜很黑,只看得到昏黄的街灯。在新家那边,晚上能看到满天繁星;而在这里,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天空。我很开心比利舅舅能和我们一起走,不然沿路那些孩子又会找我们的麻烦了。在火车站,他给了我们一些钱,然后说:“好了,朋友,再见!”

上到火车的时候,马特说:“你不应该那样说爸爸。”“嘿,那可是比利舅舅。”“就算是舅舅,你也不该和他说那些。”

马特看不惯我做什么的时候,会这样教育我;可是他如果做了什么我看不过眼的,我却没办法和他顶嘴。有时候他会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可其实他心里是不愿意带我去的。而我呢,也宁愿自己一个人去外婆家,但有时候还是会和他一起去。

我按捺住自己别去说那些脏字,虽然这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说着好玩儿而已。加里·马克奈伯上课时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地朝我说着:“屁股,狗屎,死人,娘娘腔,屁眼。”我听着也笑了起来。他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低,说完又示意我,“好,我说了,到你了。”

一般情况下,我是会重复这些玩儿意的。他说完了,然后我再说一遍,于是我们就一起笑起来。可是这次,我不想重复这些。于是他说:“噢,你出什么毛病了?你怎么能不接着说呢?快说!”

“不。”

“必须说。”

“我不。”于是加里·马克奈伯冲着我重复了一遍“:屁股,狗屎,死人,娘娘腔,屁眼。”然后我们两个又笑起来。旁边的露丝·格林德蕾朝我们“嘘”一声,然后用互相同情的眼神与坐在后面的女生对望了一眼。她不喜欢我在课上发笑或讲话,特别是和加里·马克奈伯讲话,因为他是差生,而我们,是坐第一排的。加里·马克奈伯和我说着悄悄话的时候,老师看到了,可是她只批评我一个:“嘿,基隆·史密斯,请闭嘴好吗?”

课间的时候,大家都涌到操场玩儿。但因为今天下着雨,于是我们大部分人都躲在屋檐下,谈论并嘲笑老师。加里·马克奈伯在描述着我是如何不肯说那些脏字的,他描述得绘声绘色,大家都笑了。他说完,看着我,然后走过来,说:“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是我只是朝他笑笑,这个时候波奇说:“嘿,小史,快说吧!”“我不。”

“快点啊!”“”不。“”快,说狗屎。“”不。““快说。”

“我不。”现在,周围的每个人都看着我们。“说,屁股。”

“我不。”“你必须得说。”“我不会说的。”

“那些又不是骂人的话。”加里说,然后他重复了那些字眼,“屁股,狗屎,死人,娘娘腔,屁眼。”

别的孩子也跟着他重复起来。“嘿,小史,你干嘛呢?说说脏字而已,又不是叫你去骂人。”

“可有些字眼就是在骂人,因为它们都脏透了。”于是别的孩子开始喊起来:“说狗屎。”“不。”

波奇说:“那,说死人。”“不。”

“说性交。”

“不。”周围的孩子都笑起来:“那说说手淫?”“手淫。”我说道。“那你怎么说手淫呢?”“因为这不是骂人的话。”

“瞧瞧,”加里说,“多有远大抱负的一个孩子。说口活!”“不。”

“口活也不是骂人的话。”“不,它是的。”“怎么会?那说娘娘腔。”“我不说。”“怎么,娘娘腔也是骂人的话?”“对,因为这个词很脏。”“是的,可这不是骂人。”“不,这就是的。”“才不是。”“这就是在骂一个人很娘。”

这时,一个低一年级的孩子说:“你怎么会骂人呢?”

别的孩子看着我,我说这不关你的事。

米切尔和别的孩子看着我,他们的眼神像灯一样打在我的脸上。我的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别这样了,说个脏字吧,不管什么脏字,说了就好了。这个时候,我真希望米切尔,或者是比利·马基高或者皮特·威力说些什么,好让我能一笑了之。可事实上,我笑不起来,我以为我可以,但是我不行。我的脸开始发烧,感觉怪怪的,于是用手去搓了搓。结果,我的脸颊和骨头也开始感觉怪怪的了,米切尔说:“哦,小史不会骂人啰。”

波奇说:“你出什么毛病了?”“我也不知道。”加里说:“我以前听过他骂人。”“是的,”我说,“可我以后再也不骂了。”

我确实这样做了。我没有再骂过人,甚至没说过不好的词和脏字。我尽量在控制自己,于是周围的孩子们也知道了。

可这样做总是怪怪的,起码我自己这么觉得,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自己可以融入大家。不骂人?怎么可能。有不骂人的孩子,可他们要么是来自上流社会,要么是勤奋读书的乖宝宝。可现在我呢?是个坐第一大排不骂人的假正经。

妈妈很讨厌别人骂人。甚至有时候爸爸说“真他妈的”,她也会打断说:“嘿,约翰尼!”

“对不起。”我和马特都不骂人。如果别的孩子骂人的时候,我们刚好在一边,那我们就会暗地里希望那孩子没骂人,或者装作没听到。我的脸又红了,于是加里·马克奈伯看着我喊:“噢,小史有个大抱负。”于是别的孩子也开始这么喊了起来。如果有人说笑话的时候夹了些脏字或者不好的话,旁边的孩子就会朝我看,如果我脸红了,他们会哈哈大笑,边笑还边喊:“小史有个大抱负。”当他们这么说的时候可得小心,因为我会揪住他们,说:“你说谁呢?”放学后或者是放假,我会和帕特还有丹尼一起踢球,我会和他们一样去骂人,可过了一段时间,我和他们都不骂人了。在班上,孩子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一些孩子还是喜欢和我玩儿,就好像加里·马克奈伯和米切尔,可是波奇渐渐疏远我了。这根本是两码事,我有时候也怀疑波奇是不是也想过不要骂人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个德行呢?波奇不喜欢别人有改变,他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总是想着他是班上的老大。他以为我想和他争老大呢!米切尔告诉他我爬墙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他总是掉头走开,根本不听。他不喜欢那个爬墙很厉害的我。我不知道班上的女生对我不骂人有何评价,是好是坏。她们也许会觉得不骂人的我也还不错吧?大部分的女孩子不骂人,可她们会说脏字的第一个字母。当你听到她们说,你这个肮脏的B的时候,那也就是“哦,你个无耻的浑蛋”的意思。

同学们会议论我说噢,他是坐第一大排的,所以才不骂人。

可骂人跟坐哪儿一点关系都没有。难不成我坐差生那一排,我就要骂脏话了吗?班里孩子总是把目光集中在第一大排孩子的一言一行上,他们对这方面的兴趣远比对课本来得更强烈。在他们看来,第一大排的孩子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对老师也言听计从,而我,就是其中一个代表。坐第一大排的男孩们从不和我玩儿,他们连玩儿的念头都没有。通常他们打着领带,一个一个都是小势利眼,这就是我印象里上流社会的男孩儿。老师总是让他们提前放学,于是他们也就欣然地回家了,到我的时候,我总是继续在教室等着别的孩子。之后,老师也不叫我提前放学了。我乐坏了。

一个星期六的早晨,米切尔七点就过来找我了。我们总是要到十点才去踢球,可那天才七点钟,家里的门铃就响了。我还正在睡觉呢,没有听见铃声,可是爸爸已经起来,开门准备去上班了。他让米切尔进来,又把我叫醒,问:“那孩子一大早就过来干吗?”

“我怎么知道,爸爸。”“小声点,别吵醒你妈妈。”

“放心吧,爸爸。”我把米切尔领到厨房,做了吐司,泡好茶当早餐。我对他说:“嘿,米切尔,这太早了。我们都还在睡觉呢!”

“可你爸不是起来了吗?”“是,但他是因为要去上班嘛!”

吃完早餐我们进了客厅,可时间还早呢,我们又不能听收音机或看电视。我有扑克,于是我们开始玩儿21点赌零用钱。我和他经常玩儿这个,还记着谁欠谁多少多少,说好了长大以后挣了薪水再还。

米切尔有三个姐姐,我很开心自己一个都没有。不过,有个姐姐可能也不错。她们能帮你做点事情,因为姐姐们通常都会照顾弟弟的。米切尔觉得有个哥哥还是挺好的。可我告诉他,任何事情都别看表面。

他经常来找我玩儿。如果我开门,我会让他进来。妈妈也会说:“嘿,让那孩子进来,基隆。”如果是马特开门,他也会让米切尔进来。可如果马特在房间看书的话,我只能和米切尔在客厅玩儿。要是爸爸也在家,我们就得转移到厨房或阳台,有时候甚至是家门口的台阶那儿。爸爸不喜欢米切尔,他说米切尔是“榆木脑袋”。我不喜欢听这些。

我和米切尔就坐在楼梯上聊天,或者是玩儿牌。如果家里没人,米切尔就在门口等着我们回来。他坐在我家门口,或是我们单元门前人行道的台阶上。爸爸看不惯他这样,说:“嘿,那孩子自己没家吗?”

有时候,米切尔会深夜来找我。有一次,都过了十点,我差不多该上床睡觉了。家里人吃完晚餐正在看电视,马特在房间看书。这个时候,门铃响了,爸爸和妈妈互相看了看,一头雾水的样子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呢?“我想过去开门,爸爸说待着别动,孩子,我去看看。”

门开了,是米切尔,他问:“小史能出去玩吗?”爸爸有些恼火,他很严厉地说:“嘿,你以为现在几点了?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晚上就不应该到处乱跑。太晚了,孩子,回家去。”然后他当着米切尔的面关上门,回到客厅,笑着和妈妈说着这事:“哦,请问小史能出去玩吗?嘿,他可真有种。晚上十点了,还想着玩儿球。这个年纪的孩子真不知羞。”

爸爸只对着妈妈说,他没对我说。可我也在客厅里,而且他说的还是我的朋友。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我跳起来,冲到窗边,打开窗子朝下望。妈妈说:“基隆,太晚了,别想着出去玩儿了。”“知道,我只是看看。”“别把身子探出去。”“知道了,我看看就好。”

“他妈的,你把窗子给我关上。”爸爸说。“可是……”

“关上窗子。”我没有理他,还是继续向下望,看能不能望到米切尔。“你给我从该死的窗子那儿过来。”

“是的,可是爸爸……”“你中什么邪了?”爸爸坐直了身体,直勾勾地盯着我:“嗯?听不懂话了是吗?”

“听你爸爸的话,快点儿。”妈妈说。“可是,他是米切尔,他是我朋友。”“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知道,可那是我的朋友。”

“晚上十点了,”爸爸吼道,“可他还来找你出去玩儿那该死的球!”“这实在是太晚了。”妈妈说。

“这又不是我的错。”“你说什么?”爸爸说。“是他来找我的。”“我们没说这是谁的错。”妈妈说。“醒醒吧!”爸爸说。

“我又不是傻子。是他来找我玩儿,关我什么事啊!”“噢,从那滚开,给我安静点儿。”爸爸说,“他这么晚来找你干吗?十点!就为了踢那个该死的球!那孩子有病,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不,他不是的。”

“啊哈,他是的。别顶嘴。”妈妈这个时候看了看爸爸,我知道她看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又骂人了。爸爸装作不知道。“我只想朝他招招手。”我说。“和你说多少遍了,很晚了。”爸爸说。“可我就是招个手而已。”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爸爸使劲摇了摇头,拿起了报纸。他总是把报纸放在椅子边,想读的时候就拿起来。“他的爸妈会担心的。”妈妈说。“他们才不会。”“他们肯定会。”“他们肯定不会。”

“你再说一次看看?”爸爸又探直了身体,盯着我。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我正坐在沙发边,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我没法躲到沙发后面。“哼,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说什么了?你敢和你妈妈耍无赖?别对你妈妈耍无赖,我警告你。”

“我没有耍无赖!”“你再说一遍!”

妈妈说是的,基隆,你刚才就是在耍无赖。

“好吧,可我又不是故意的。”“可我听起来那就是该死的耍无赖。滚回床上去!”“知道了,我这就去。”

“啊哈,你最好快去,在我发火之前,滚到那该死的床上去。”妈妈又看着爸爸,因为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我径直走到门边,开门走了出去。我太开心了,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我才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呢,一点儿公理也没有,简直受够了。那是我的朋友,我得去给他开门。米切尔就是我的朋友。他来找我,又不是找他们。既然不是找他们的,爸爸为什么只对妈妈说,而不和我说。他应该和我说才是。“嘿,你的朋友在门口。”他应该这么告诉我的。只有我才能走到那边和米切尔说:“噢,太晚了,我出不去了。”这话应该我来说。

“噢,你朋友在门口。”爸爸应该说这个。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这么欺负人。如果是马特的朋友,爸爸就不会这样子了,他会和马特说的。爸爸有什么事情都只和马特说,从来不告诉我。这都多少次了,我受够了,这太讨厌了,我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凭什么我就不能呢?甚至朋友来找我,我都不能去见他。凭什么啊?就因为他来晚了,这又不是我的错。

回到学校,我看到米切尔,对他说:“下次太晚了就别来找我。我爸发火了。”

“为啥发火?”“因为太晚了。”“哦,他揍你了吗?”“没有,不过差点儿。”

“嘿,如果他揍你,你就他妈的一走了之。我支持你,我们一起去英格兰。我表兄都在那儿呢,他们会帮你的。”

米切尔想离家出走很久了。我说过我会和他一起离开,可不是现在。从那以后,他还是会来找我,哪怕被骂一顿。门铃响了,妈妈去开了门,米切尔问:“噢,小史能出来吗?”

妈妈不喜欢他说这个,问:“谁是小史?”“这就是他的‘黄子’。”

“好吧,你说的这个他呢,叫‘基隆’。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黄子’,是‘房子’。你得说‘房子’。”

“房子。”妈妈让他进了屋。她不喜欢米切尔老来家里,特别是在我们吃饭的时候。

他坐在沙发上,偷偷朝我们看。好在爸爸不在家。妈妈起身离开了餐桌,端着茶杯进到了厨房里。她后来对我说粗鲁了。“噢,威廉老是盯着我喝茶,让他别这样了,太妈妈不喜欢别人看她。因为她在想事情的时候,样子看起来很傻。马特也告诉我:“嘿,让米切尔别盯着我们吃东西。”

随后,我和米切尔出去玩儿,我对他说:“你干吗看着我们吃东西啊?我妈不喜欢你这样。”“噢,我没看你们吃东西。”“啊哈,你就是在看。马特也说了。”“我只是看看。”

“看什么?”“什么都看。”“妈妈以为你在看她。”“好吧,你告诉她,不是的。”

从那以后,如果碰上我们在吃饭,他就在我房间里坐着等我。妈妈总是提醒马特,说他的书和笔记本就那样在房间里到处放着,而且米切尔还在那儿。马特说:“噢,妈妈,没事的。”

“可你不会想让他去碰你的东西的。”“他不会碰我的东西的。”

听他这么说,我很高兴。因为米切尔本来就不是爱碰别人东西的人。马特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但波奇就不是了,波奇什么都会碰。之前我带他到家里玩儿,他就到处乱碰。所以我不喜欢带他来,因为我得时时看着自己的东西。米切尔不会,他喜欢我家。“噢,小史,我喜欢待在这儿。”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讨厌他家的房子,主要还是讨厌他爸爸。米切尔曾经跟我说,他长大后会杀了他爸爸。“我要把他毒死,他是个讨厌鬼,又老又臭的浑蛋。”

他真的会这么做的,因为他是米切尔,说到做到。我不经常去他家。他爸妈很和善,可是他不喜欢我过去,主要是因为他的姐姐们。男孩子如果有姐姐的话,是不喜欢朋友去自己家玩儿的。因为如果他们看见了什么,就会和你说:“哦,我看见你姐姐的内裤了。”

他吐口水很厉害。他能把口水从他的牙缝里喷出来,呲呲作响。他吹口哨也厉害无比,连手指都不用,隔着一整条街都能听见他吹口哨的声音,甚至穿过牧场在河沟那边,也可以听得出,“噢,那是米切尔。”我把手指放在嘴里才能吹出那么一两声,声音还有气无力的。

有些男孩儿会嘲笑他,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很奇怪。他不在的时候,这些男孩儿还会模仿他的声音。米切尔打架非常厉害,在整个学校都很有名。他打起架来总是不顾一切,即使对手是高年级的,他也照打不误。有一次,他和一个七年级的家伙大打一场,几乎全校的人都来看了。那个七年级的家伙打起架来也是一把好手,打到后来米切尔开始叫起来。我们都在旁边看着呢,他叫的声音很大,而且听起来还怪怪的,可我们还是在一边看着。那个七年级孩子的朋友都以为米切尔会认输,可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死都不认输的人。打斗继续着,米切尔给对手的耳朵上狠狠地来了一下,那个七年纪的家伙开始停手,按着耳朵叫个不停,然后跪在了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呻吟着。

米切尔跑了。我和别的孩子跟在后面叫:“你打赢了,米切尔!”我觉得米切尔连波奇都打得过,可有些孩子不这么想。波奇的所作所为我看不惯,他总是用激将法让米切尔去做一些事,而米切尔也听话地做了。“我打赌你不敢去摸那个小妞的屁股。”我让米切尔别去,可他还是去了。

“我打赌你不敢朝那个窗户扔石头。”但米切尔真的做了。波奇和加里看到了哈哈大笑。米切尔觉得我也会笑,可我没有。“噢,小史,这不过是玩儿玩儿而已嘛!”

可我就是不喜欢波奇这个样子。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像米切尔这样。米切尔为什么要去做呢?我不明白。上课的时候,波奇如果说:“嘿,我打赌你不敢去摸黑板。”米切尔就会跑过去摸黑板。如果被库内小姐看到了,她会说:“哦,威廉·米切尔,你在做什么?”

她朝他大喊大叫,还用皮带抽他。米切尔只是看着,一动不动。库内总是用皮带抽人,可是总也抽不好,大家都笑话她。你在黑板上做加法演算的时候,如果摆出一副蠢样,还吐舌头,她就会用皮带抽你。有一次,她就这样抽了加里·马克奈伯,可加里说:“哦,求你了,小姐,疼死我了!”边说还边用手扑腾着,大家纷纷笑起来。

如果你和她说话的时候不礼貌,夹了一些粗话,例如“哎呀”、“呕”、“我不‘宁’那样‘整’啦,小姐”,她也会用皮带抽你。有一次,波奇把女生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板上,可库内却装作没看见,我知道她看见了的。那个女生涨红了脸,我们都以为她会哭,结果她没有。

库内小姐瘦得好像只剩骨头,腿也细得跟麻杆似的。她总是穿一条黄色的连衣裙,外套总也不换。她有点儿驼背,长着一头怪怪的黑发,还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加里·马克奈伯说:“噢,其实那不是头发,是一顶帽子。”

“嘿,那是假发好不好,”波奇说,“一个秃子戴了一顶假发。”

所有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包括女孩儿们。她们不喜欢波奇,可是还是笑了。因为有些人觉得他说得挺对的:“那不就是假发吗?想想看,上课的时候如果粉笔掉了,她弯腰去捡,还得用手按在头上,那不就是怕假发掉下来吗?所以她戴的就是假发,错不了。”课间的时候,大家都在聊这个:“哦,没准儿那就是假发呢。她也许是一个杀人犯,假发就是伪装。哦,我们该怎么办呢?”大家唧唧喳喳地说着。

于是波奇又开始激米切尔了:“嘿,米切尔,我赌你不敢把库内的头发揭起来。”

大家都以为米切尔不会去做的,结果他还真的去了。库内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米切尔跑过去,狠狠地扯了下她的头发。她摔倒了,用很尖的声音叫着:“哦哦,哦哦!”

米切尔傻傻地站着,大家都鸦雀无声地看着他。“哦哦,哦哦!”尖叫的声音继续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我们不敢想,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抱着头,爬了起来,看到一本书,拿了起来,狠狠地打着米切尔的头。书掉了,然后她抓住米切尔的脖子,狠狠地掐着,松手后仍继续打他。米切尔一边还手,一边躲开了。他跑到教室的后面,库内咆哮着去抓他,可他低头逃开了,又跑到教室前面。她逮不到他,这个场面看起来很滑稽,可是没人敢笑,就在那儿看着。我能听到库内小姐在喘着粗气:“呼呼,呼呼,呼呵,呼呵,呼呵!”跟拉风箱似的。

随后,米切尔蹿到门边,他一步一步地往门那边靠,想逃出教室。库内看到了,狠狠地说:“噢,好大的胆子,威廉·米切尔,你敢离开教室!”可他转头摔门跑了,库内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她抓住米切尔,会把他送到校长那儿去吗?接着呢,警察会把他送到感化院去吗?以前有一些男孩子就被送去了少年感化院,或者是管教所。”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老师进来了,说:“自己开始看书。”另一个老师进来了,坐在库内小姐的桌子边看着我。

放学后,我碰到了米切尔,他躲在一幢单元楼里。他走出来,混在我们中间,好让别人看不到他。“咦,是不是警察来了?”加里说。

我们走进了商店。米切尔说他没见到库内小姐,他趁看门人不注意,从学校大门跑了出去。第二天,库内小姐没有来学校,从那之后一直都来。米切尔的妈妈被请去了校长办公室,米切尔也被他爸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米切尔踢球技术很差。他希望自己踢球能和跑步一样那么厉害,可是他踢球总是不对路,而且不会带球,但他还是能进球的。他鱼跃冲顶很厉害,而且跳起来都是不管不顾的,即便是下雨,他也不怕衣服湿透。学校的足球场不平,下了雨的地上总有一个一个小水洼,靠近球门的地方水洼更多。可是他总是能跳起来头球射门,然后弄得衣服湿透,满身泥浆。如果换作我,妈妈非杀了我不可。

妈妈会说:“如果雨下得太大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出去玩儿。”

这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踢球就好像是活着的意义。在教室里坐着,就盼望着吃饭的铃声能早点儿响,好快点儿吃完饭去踢一场。

通常都是比利·麦格雷戈从家里带球来。如果你家离学校近,你就有带球的义务。谁家离学校太远,就不用带球上学。如果你负责带球到学校,你就得赶在大伙吃完饭之前到球场去。比利不在学校吃饭,因为他妈妈会在家为他准备午餐的。他经常是带着午餐去学校,有汤、吐司和奶酪。可如果他妈妈做饭做得晚了,他就只带着一块奶酪出门,他妈妈在身后大吼:“嘿,你的汤就快好了,等会儿。”“不用了,我不饿。”比利扭头冲出门,跑回学校。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如果回去得晚了,大伙都会埋怨你。如果你晚得离谱,那事情就变得很恶劣了。有时候,比利的妈妈会让他吃完午餐再去学校,结果一帮人就在球场上傻等着,无球可踢。这是最糟糕的事情。“今天是谁带球来着?”“哦,是比利。”“他跑哪儿去了?”

“他怎么会没在球场呢?”然后大家看着他远远地跑来,飞起大脚把球踢了过来。我们分好队,开始玩儿起来。

其实这个球也不是比利的,是一个叫胡德品的男孩儿的。上午课间之后,他把球给了比利,比利就把球放在课桌下。球是轮换着保管的,我也管过一两次。有时候,把球踩在桌子下,它会从课桌下跳出来,然后你得再把它塞回课桌下;可有时候它在地板上弹得太远了,大伙儿就会笑起来。老师就以为我们在嘲笑她,其实我们不是故意想笑的。“这个球我没收了!”老师会说。

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把球还给了我们,还笑着说:“我猜,球还是让你们保管比较合适。”

下午放学后,我们也会再来一场。一些七年级的大孩子们和一些五年级的小孩子们会和我们一起踢。有时候踢球的人少得可怜,我们就玩带球射门,三球定胜负。谁最先射进三个球,就淘汰对手,可以继续在场上踢球,而其他人轮流上场。

最不好的事情就是早上听见下大雨,听着雨打在墙上和屋顶上,然后流下来,这就意味着今天没有球踢了。你得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如果你不想的话,雨说不定就能停。过一会儿,雨确实小了点儿,然后又越下越大。学校房顶是铁皮做的,雨水打在上面啪啦啪啦直响,吵得老师连课都没法上了,“哦,我的老天爷啊!”

到吃饭的点儿,大家都聚在走廊里,看着雨有没有小一点,哪怕小一点,我们也可以试着踢踢看。如果雨小了点儿,孩子们会走出走廊,飞起大脚把球踢到球场上,然后追在球后面。球在球场上跳过小水洼,追球跑的希望就渺茫了。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让五年纪的孩子去把球捡回来,他们想和我们一起踢球,所以我们能使唤他们干这个。我和比利·麦格雷戈会去到操场上,互相传球,看看场地情况。情况果然不好,连球都卡在水洼里了,大家哄然大笑。这时候,有个孩子把球从水洼里踢了出来,水花四溅,把所有人身上全都打湿了。即便是这样,我们也玩得不亦乐乎。于是走廊下的人群里会发出声音:“你们这还是在踢球吗?”

比利抬头看看天,然后把手伸出去探了探雨的大小,说:“嗯,我想雨下得小点儿了。”

于是大家伙涌出走廊去试雨下得大不大,其中有波奇和加里。“噢,狗屁,雨还是那么大。”于是他们又都跑回走廊下。“雨他妈的大得好像倒水一样,你脑袋坏了,说什么雨小了点儿。”

有时候,我和比利·麦格雷戈会冒着雨在外面传球玩,如果米切尔也在的话,他也会掺合进来。可惜,他来学校的次数不多。有时候,比利的朋友皮特·威力也会加入进来。皮特喜欢自行车,还说他很想有一辆比赛用的自行车,飞斯科特牌的,意大利生产的也行,反正这两种都是自行车里顶呱呱的。皮特很想要一辆自行车作为圣诞礼物,可都只是想想而已。他说罗娜·克雷格的哥哥生日的时候就收到一辆自行车,他奶奶给买的,据说花了不少钱。

于是大家开始纷纷讨论起礼物的事情来。有人说他在圣诞节的时候收到了很棒的礼物,而且生日的时候还会有礼物收。可大家都知道这些家伙都在吹牛,很大一部分都是。

哦,雨停了,而且上课铃还没响。波奇和我们这帮人就跑到球场,很快地分好队。球场上有个大斜坡,在斜坡上的那一队能占不少优势。大家用扔硬币来分场地,赢的人上半场就在有斜坡的那边。很多时候我们踢不到下半场,因为上课铃总是不紧不慢地响起来。

冬天会下雪。孩子们喜欢打雪仗,女孩儿们也是,因为打雪仗总是乐趣多多。有时候是男孩儿对女孩儿,几乎全校的女孩儿都出动了,一些低年级的女孩儿也在人群里蹿来蹿去地扔个不停。一时间,妈呀爸呀地叫声不停,到处都是欢笑声。

下雪天对于爱踢球的我们是个噩梦,因为踢着踢着足球就变成雪球了。即便这样球场上还是笑声不断,大家笑得跑都跑不动。还是有射门得分的,比如米切尔,他在球门前逢球必顶,爬起来后整个人就像个雪人一样。约翰·戴维斯也在球场边看着,兴奋地叫着:“瞧瞧米切尔,瞧瞧米切尔。”

可米切尔毫不在意大家的笑声,还是逢球必顶。虽然他不笑,可他还是头球不断。踢完后,他看着我,如果踢得不错,我会跟他说:“嘿,不错哟,米切尔。”“哼,那还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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