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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妈妈和梅姨在厨房忙碌地准备着面包、香肠肉卷,还有新鲜出炉的蛋糕,好像要过圣诞节和新年一样。可我们把这些食物都拿到邓肯小姐家里,别的人也会拿着食物过去。外婆很少跟人说话,除了邓肯小姐。她家和外婆家在同一个单元,可她家住二楼,而且她的房子更大些、也更整洁些。她的丈夫去世了,孩子们都大了,搬去别的地方住。

外婆家没有她家那样整洁,而且房子里还有一股猫的味道。外婆也知道,可她说那是因为她住在顶楼,总是没有足够的水来做清洁,因为水压太低,那水简直就是一滴一滴地流出水龙头的。妈妈说:“要不是我们偶尔还会去游泳池那边洗个澡,那我们身上简直就没有干净的时候。”

外公的葬礼上,还有天主教徒来观礼。梅姨小声地说:“哦,那是奥斯本夫妇,他们可真好人,虽然他们都是天主教徒,可他们人真不错。”我见过他们。他们在葬礼结束后没有去邓肯小姐家里,只是在殡仪馆待了会儿那地方小小的,像教堂一样,可是看起来没有教堂那样得体。神父发言的时候,我看着奥斯本两口子,然后我们一起唱起了赞美诗。还有别的一些人也是天主教徒,他们是外公以前工作上的老朋友。这是比利舅舅告诉我的。他现在正在门外和人聊着天,还有妈妈和梅姨。如果是女人的话,大家都会跟她们握手拥抱的。

葬礼后,几乎所有人都去邓肯小姐家了。我挺喜欢热闹的地方,可就是没有什么孩子,我看着那些人,大家都是亲戚着。爸爸让我把用过的盘子收了,拿给水槽边的那个女人。我不认识她,可她就在水槽边洗着盘子和别的餐具,然后擦干它们。她问我:“孩子,邓肯小姐家里有烟灰缸吗?”

我不清楚。我只是把房子里的盘子和别的餐具都收起来,大家好像不是很喜欢吃面包,他们都只吃了一点,然后放在盘子里,就那样递给你。于是我说:“哦,你还没吃完呢!”“我吃完了,孩子,拿走吧,哦,别把杯子也拿走,杯子可以留下。”看着你把他们没喝完的威士忌也要拿走,这些人开始笑了。可我知道爸爸的酒杯是不用你去拿的。“哦,别动我的酒杯,孩子,别动那个,我喝完了会拿给你的。”

可是大人们还抽烟,他们抽完后把烟屁股什么的放在茶碟和盘子里,甚至放在没吃完的面包上,所以那些烟头还有烟灰散落在奶酪和午餐肉上。我看见比利舅舅就是这样做的,本来那盘子里剩的东西还能吃的,可现在全得倒掉了,太浪费了,而且里面还有上好的火腿呢。一个女人说:“哦,这个火腿三明治做得真不错。”

可别的人也那样做,你会看见面包上满是烟屁股和烟灰,而那面包只咬了一口。爸爸正和外公的老朋友聊天,两个女人坐在窗户边,然后我给她们送去香肠肉卷。其中一个女人看着我,就那样看着,然后说:“哦,他一定不是姓麦奎恩的,你叫什么,孩子?”

“去世的人是我外公。”“哦,那你就是劳伦斯·麦奎恩的外孙了?”“是的。”“哦,那你算是麦奎恩家的,哦,他是一个麦奎恩。”

她们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我是她们这边的亲戚。外婆那边是姓麦克唐纳,他们的家族来自于埃尔。那天的葬礼,外婆那边只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参加了,他们和别的人不怎么说话,只和外婆还有妈妈寒暄一下。梅姨陪着他们坐着。我们这边的亲戚是来自丹佛姆林还有法夫,可那天他们都没有来。马特说:“哦,基隆,他们都是爸爸那边的亲戚。”

“可是,这是外公的葬礼啊,要知道,将来我们也要去他们的葬礼呢!”“是啊,你得去,可外婆、梅姨、比利舅舅是不会去的,他们和那些人只能算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那些人和我们才是正牌的亲戚。这些人也不是爸爸的亲戚,瞧,他们几乎都不认识他。”

“我知道,可我们家的亲戚去世了,他们都不来,这样不太好吧!如果他们是爸爸那边的,而外公是我妈妈的爸爸,那就是说我们都算是一个大家庭的了,我、还有马特也是这个家庭的一员,这道理不是很简单吗?我得跟爸爸说说这事。”可到底我也没说出口。爸爸端着酒杯在男人堆里走来走去。大家喝了酒后脸色有红有白,一律白衬衣黑领带。刚才在殡仪馆的时候就见过他们,比利舅舅跟外婆和他们说着话,可妈妈没有掺和进去。

马特吃了很多。食物就放在桌子上,他就站在桌子边吃着。我看见他在打量着大家。当周围有人的时候,我们都是分开站的,因为别人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不喜欢有我在边上听着。嗤,当谁特别爱听似的!别人跟我说话的时候,他本来可以听的,可他离得远远的,所以我也离他远远的。然后有些大人还会给我钱,这太好了,因为钱是给我一个人的,他没有份儿。马特在帮着收拾玻璃杯和酒杯,大人们喝着威士忌、雪利酒,还有一点点的波特酒。“哦,我再来点波特,一点点就好了。”他们这样对爸爸说着。

“哦,难道不想再来点威士忌吗?”爸爸说。“哦,不了,一点波特,一点点。”

波特酒装在一个大瓶子里,而威士忌则是个小瓶子。爸爸对那个人说:“哦,波特酒管够。”爸爸笑着,他这是说着一个笑话。可那个人似乎并不觉得好笑,他还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然后还看了看爸爸。这可太无礼了。我不认识那个人,可他认识外婆还有比利舅舅。爸爸这么对他说只是为了博他一笑而已,可他那样太不礼貌了,瞧他那表情,哼!

女人们则喝着茶、波特还有雪利酒。“哦,一点点雪利酒好了。”爸爸冲他们笑着。我本来要给她们盘子里加面包的,可我直接把面包盘端了过去,问:“想来块面包吗?”

妈妈在一边看到我这样,然后说:“那不是面包,而是三明治。您想来块三明治吗?哦,基隆,别把三明治递给别人,把盘子递给她们就好。”“哦,我才不会把面包拿起来递给她们呢,哦,不,是三明治,我才不会呢!”

我知道该怎么做,直接端着盘子送到她们面前就好。这些我都知道的。可这时爸爸也在一边帮腔:“哦,这些你应该知道的啊?”

“可是爸爸,我是端着盘子送过来的。”“记得,千万别用手去碰那些食物。”“可是……爸爸。”“你那样可是非常不礼貌的。”

大家伙都看着我,然后笑话着。可我压根就没打算去碰那些三明治或者别的什么食物。可爸爸以为我要碰,就因为妈妈想当然的一句话。这可太傻了,弄得我好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他们怎么能那么说呢?要知道,周围那么多人呢,他们看到后会笑话我的。妈妈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看,可现在大家都盯着我呢!我有什么好看的?也许你做了什么错事,然后大家都笑话你。妈妈觉得他们在笑话我刚才犯的错误,也许是吧,谁知道呢?

我就像吞了一个死苍蝇一样难受。我真希望可以马上离开,我真想离开,可外公在天上看着我呢,没准儿正看着呢,这一切他都会看到的。他从天上看到这一切,就知道这有多么愚蠢了。我脑海里想着说:“哦,外公,因为这太愚蠢了,如果你在天上看着这一切,就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用手去碰那些食物的,这个错误太低级了。如果您正在天上看着我,您就会了解的。”

比利·麦克格雷戈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亡灵的故事。其中一个亡灵很喜欢在半夜要人命,所以人们得在身上带一个十字架,如果亡灵想杀死你,它就会被十字架烫伤。可我们没有十字架,只有那些罗马天主教徒才有。你得是一个罗马天主教徒,不然吸血鬼就会找你麻烦,因为如果你不是罗马天主教徒的话,你一点逃生的希望都没有。你从不知道吸血鬼是谁,何时出现,只有通过镜子才能看到它。你通过镜子的反射就能看到吸血鬼,可如果看不到,那只能算你运气不好。吸血鬼有可能是个男人,也有可能是个女人,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它都是个女人,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要你的命。她有着血红色的眼睛,全身都隐藏在黑色里,她贪婪地盯着你,锋利的尖牙吐出来。想象着你看着她,看着她张开口,那些尖利的刺牙。比利·麦克格雷戈说。

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个罗马天主教徒,不过不是地地道道的。因为在礼拜堂的时候,我看不见自己。也许我得是个罗马天主教徒才行。可如果连自己都看不到的话,你还在礼拜堂做什么?你干脆什么都别做好了。

我看不透自己的内心,我尝试过,可无能为力。我也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我根本看不到我自己。如果能看得见身体的话,我就能看见自己了。一个纯粹的天主教徒是能在礼拜堂里看见自己的。如果我是一个天主教徒,我就能看见自己,可惜我没能看到自己,因为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天主教徒。当你在礼拜堂的时候,你看不见自己;这也许是因为你是个吸血鬼,吸血鬼就看不见自己。人们看不到你,你看不到自己,可你的的确确在那儿。你在何处?我不知道。我看着镜子,可我在哪儿?你悄悄地走近人类,可他们丝毫察觉不到你的存在,你自己也察觉不到。你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你自己。

难道这一切无法改变吗?应该有什么东西能改变的。哦,你不是个天主教徒,你别那样坐。你不能进到那里去,只有天主教徒才能进去。你在礼拜堂里看不见自己,以为你连礼拜堂的门都进不去。我之所以无法在那里看见自己,因为我不能进到礼拜堂里,我进不去,当然就在那看不到自己。我一半流着新教徒的血液,一半流着天主教徒的血液,可我试图做那些纯粹的天主教徒能做的事情。我的躯壳,是个新教徒;而我的内心,是个罗马天主教徒。我无法在礼拜堂里见到自己,因为我只能游离在礼拜堂之外,因为我的躯壳是新教徒,我能做任何新教徒可以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参加童子军也好,去主日学校也好,或者参加海岸线护卫队也好。可你的内心呢?只能默默地祈祷。

我向上帝祈祷,请求他宽恕我。

他也许以为我在开玩笑,上帝不喜欢别人开玩笑,可我的确是发自内心地祈祷。他应该能宽恕我,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办法选择谁做我的父母。我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因为他们不喜欢天主教徒,如果我是天主教徒的话,他们就不再爱我了,而我是他们的孩子。可我是个被领养的孩子,我只能吃残羹冷炙。故事大概就是这样,你从小就被偷走了,去到另一个大陆,还被锁链套着,这样你就不能逃跑了。人们把你当作自己养的狗,在他们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孤儿而已,可实际上,你身上流淌着王子的血液。

我也尝试过去一个真正的教堂,看能不能找到真的自己,可我失败了。有意思的是,我是和爸妈一起去的教堂。可我在真正的教堂里看不到自己。所以我想不仅是礼拜堂,就算是真正的教堂也是如此,我根本就看不到自己。

我融入不到那些教徒里去,为什么呢?因为我身上一半是天主教,一半是新教。这就是为什么我融入不了那些纯粹的教徒里去的原因。

我是什么?我是谁?如果我看起来和真实的我不一样怎么办?我看起来像什么?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存在的,我的鼻子、我头发的样子,还有别的一些什么。我走路去商店或者上学,我是怎么走的,我的胳膊、还有腿、还有鞋子。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画面,也许是我闭得太紧,以至于那个画面怎么都想不出来,只有一些照片上的头像,一些我小时候的样子,我在婴儿车里的样子。我的脸很大,外婆都这么说:“哦,你的脸真大啊,孩子,那你生的真是时候。时间对了,孩子的脸就会大。”

可有时候你看到自己的脸就好像看着另外一个人,除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你才会记得那是你。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完完全全地看着自己,当我打量镜子里的我,就好像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的脸看起来像杰基尔博士,还有我的眼睛,哦,那是我的眼睛吗?我的眼睛就那样坏坏地眨巴着,好像坏人的眼睛;还有我的脸,这是我的脸吗?“吼吼哈哈哈哈”,镜子里的我邪恶地笑着。比利舅舅总是发出这样的笑声逗我玩儿。我和马特正睡觉呢,门突然一点一点“吱呀吱呀”地开了,然后就是那笑声:“哦吼吼,哦吼吼。”“哦,妈妈,那是什么声音啊!”然后就听见门边“哦哈哈哈”的笑声。

“哦,妈妈,是鬼,房子里有鬼。”“哦,哈哈哈哈。”

“哦,是比利舅舅。”马特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地说着。可有的时候他也会骗我。

比利舅舅是个不错的人。我们都希望他能回来陪外婆,可梅姨说他是不会回来的。如果他能回来,外婆一定会很高兴的。放学后去外婆家是最开心的时候了。她看见我很开心,我一敲门,她就开了门,说:“哦,快进来吧,孩子。”她看到我总是很开心。如果我晚了,我就自己去火车站坐车回家。我告诉外婆别担心,因为有外公呢,他会保护我的。如果有人找我麻烦,他就会在那儿,他的灵魂会飘出来,然后帮助我。哦,我祈求你,主啊,太阳升起之时就是我们相聚之日。

没人能比外公还好,他是最好的。我想着他,可没有说祝福。我没有说祝福,可是我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从眼睛里涌了出来。我一定要祝福他,发自内心地祝福,我不能难过,祝福的时候怎么能难过呢?我得开心起来。外公已经去世了,所以我不能太悲伤。他就在我面前,我看着他,跟他说着话。

可去外婆家就意味着跟朋友玩儿的时间少了,因为你会晚回家。有时的确是这样。可通常,人们都会跟别的什么人在一起,然后做着些什么。他们在忙自己事情的时候,你是看不到他们的,如果碰巧被你撞到了,那算你运气好。有时候,你会在他们家旁边的巷子或者是商店那儿看到他们;可如果他们去到别人家,你是没法看到他们的。皮特·威力和比利·麦克格雷戈现在忙着陪女孩子,可如果你对那没兴趣,那你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

家里总是没有地方能让我做些什么,特别是自己的一些事情,我简直没法做,因为根本没有地方让我做。房间里也没有我的地方,到处都是马特的东西,我连靠近一点都不行。“嘿,别把你的脑袋凑过去。”马特说,“哦,那是我的私人东西。”

可我压根就没把头凑过去,我也根本就不关心他的那些所谓私人物品。他的私人物品都有哪些?就算真有,我也没兴趣知道。可能他的私人物品和女朋友有关吧,就算她是他的女朋友,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谁知道那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啊,没准儿他只是跟她说说话而已呢!有些男孩子就是跟女孩子说说话,然后就说:“哦,我在泡那个女孩儿呢,她是我女朋友。”

可那个女孩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连朋友都算不上,也许马特就是这种情况,还有皮特·威力和罗娜·克雷格。人人都说皮特在泡罗娜·克雷格,可我心里压根就不这么想。他只是跟她说了话而已。他去她住的地方只是为了找她的哥哥,因为皮特也喜欢自行车,他想和她哥哥一起骑车,正巧罗娜也在啊,于是他们就搭上话了。那又怎么样呢?说话算什么,我也跟她说过话。

可有一次,我去外婆家的路上看见了马特。我那天没有坐轮渡,坐的是地铁。那天下着雨,还刮着很大的风。地铁离去马特学校的那个火车站很近,路边有一家咖啡馆。我看见马特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他们坐在那儿,喝着汽水。我朝里看着他,以为他没看到我。可他实际上看到我了,后来回到家里,他问我:“哦,你刚才在火车站那看我干什么?”

我不是特地去看他,我只是去地铁站的路上正好看到了。我才不关心他和他那位女性朋友或者是女朋友的事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没有打探他。“哦,你个小特务。”他是这么定义我的。

哦,他不会一直在那个学校的,妈妈说,他还要上大学呢,跟他的朋友住在大学宿舍里。

那样我就有自己的房间了。她是这么说了。一旦他上了大学,那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了,自己的东西就能拿出来,怎么放都行,我想到什么就能做什么。我的床是一定要搬到窗户那边的,就像现在他的床一样,那可真是要多棒就有多棒了。当他不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坐在他的床上朝外望,那种感觉太好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换换床呢?哪怕一次都好啊!“哦,我才不想你睡我的床呢!”走着瞧吧,因为我知道他以前跟朋友出去野营过。下次他们再去的话,我就睡到他的床上,我只要小心着别被妈妈看到就好了。可就算她看到了,如果我规规矩矩的话,她也不会说什么的。就算被马特发现,我也不担心他会不会动手打我,他现在不会了。如果他看着我走过那间咖啡馆,为什么不出来抓住我呢?我是他的弟弟,为什么他不出来逮住我?哦,基隆,基隆!如果他有钱,他应该给我也买点儿什么,一杯热的橙汁,或者是一杯茶。

他那时已经看到我了,那地方离家挺远的,可为什么他不出来抓住我呢?因为他当时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他不希望被我看到。我又不是故意去看他的,我才懒得管他的事呢!我只是恰好看到他,恰好经过地铁站,然后恰好抬了头。反正不是看到他,也是看到别人。我才没有跟踪或者打探他,我只不过是坐地铁去外婆家而已。如果他以为我在打探他,那他就错了,他有什么好打探的。我才不管他和他的那个女性朋友,或者是女朋友的事呢,我甚至都没怎么仔细看她,只知道她穿了一件又长又大的大衣。女孩们都喜欢这么穿,因为看起来很有味道。那大衣能垂到脚踝那里,大衣下摆被吹开的时候,就能看到她们里面穿的裙子,那裙子可短呢,白花花的大腿都能看到。当她们走路的时候,就能看到她们的大腿,女孩们都一个德行。米切尔的姐姐也穿着那种短裙子。有一次,我看见他的大姐跟男朋友在外面,她的大衣下摆就那样飘着,她还朝我挥了挥手,于是我喊:“米切尔在家吗?”

可米切尔不在家,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人们都说米切尔其实不是去叔叔婶婶家,而是去了一家少年感化院。波奇也很肯定这一点。“哦,他妈妈那样说只是一个借口。在感化院,他们会把你锁在宿舍里,只给你吃麦片粥、面包和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为什么米切尔会去那儿?也许是他离家出走的次数太多了。他还闯到别人家和商店。别人说他干过这些,可实际上他没有,如果他去干这些,我也一定跟着去了,因为我想弄点钱来花,所以会跟着一起去干的。我告诉米切尔,我能爬到别人家里。男孩子有这样做的,还有窃贼,你只要爬上排水管,然后从窗子里钻进去就好了。

米切尔爬不了排水管,可那对我来说是小意思。我能爬上别人家的阳台,如果他们家里放着钱,我还能把那些钱拿走。可如果有人在家,我就会被逮到。可你看别人家灯是不是亮的不就行了,如果灯是亮的,你就别爬那家。如果被抓到,他们会把你送去警察局,在那之前还会狠狠地修理你一顿。

特别是那些男人,被他们抓到你闯进家里,揍你一顿都是轻的。爸爸就是这种男人。哦,小偷是世界上最坏的人了。他恨小偷。

可那种情况下,你跑掉就可以了,不要让那些人抓住你。如果米切尔在感化院的话,他应该可以跑得掉的,他可以不用待在里面的。也许他们用链子锁住他。监狱里就是这样,那些犯人脚上都带着脚镣呢,你得不停地锯啊锯,直到把那铁链锯断。

我不能告诉妈妈米切尔去哪儿了,不然她就不会让我跟他做朋友了。感化院是什么地方?跟管教所一样,都不是好地方。

妈妈是个势利的人,我们都知道,还有爸爸也是。如果爸爸说了什么错话,妈妈会给他脸色看,这让他很不是滋味。她又势利又爱装高贵。我不想去马特的学校,我可不想变成个势利的家伙。

老师总是让我不要浪费时间,光阴宝贵。我功课成绩还行,就是不努力,脑袋里还总是瞎想。如果我能努力些,成绩还会更好。她甚至写了一封信附在成绩单上,当然,这是妈妈要求的。

妈妈还去马特的学校转了转,爸爸没有去,就她一个人。她在那儿还见了校长。“哦,马特是个好学生,他品学兼优。如果基隆能像他一样,学校当然是非常欢迎的。我们看看他接下来的表现吧!”

校长的话很中听,可我还是没兴趣去那所学校。妈妈是在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告诉我们这些事的,马特不在,爸爸在。他那天不用去上班。他说:“必经你还是挺聪明的。”

他笑着,可妈妈没笑。他把“毕竟”说成了“必经”,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不笑吧!妈妈扭头对我说:“你以后讲话要得体,基隆。还有,不能说‘嗯’,要说‘是’。”

“知道了。”“如果知道了,就要那样说。”“对不起。”

按照妈妈的说法,像我那样说话的人都是没什么前途的人,去不了好学校的。可马特也那样说啊,只不过没让她听到而已。可出了门在外面,他就那样说了。如果你要咬文嚼字,在学校就可以了,但是别在外面,特别是家附近,不然那些人会揍你的。

“哦,别管马特了,”妈妈说,“你只要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别人不会揍他的。”爸爸说。

“是的,可是爸爸,有些人会的。他们会跟他合不来,他会没有朋友的。”“哦,谁说他没朋友?”

“是,可只是在学校。”“你说马特?”爸爸斜着眼看着我。“他在这儿没朋友。”“他当然有朋友,他朋友才多呢!别傻了。”“我不傻,我说事实而已。”妈妈把手放在我头上,说:“基隆,别瞎说了。”“我没有瞎说。”

“你就是在瞎说。”“不系。”“是,‘不是’!”“不是。”

“哦,我的天呐,”爸爸从桌子边站起来,“我下楼去买份报纸。”妈妈看着我,这可不关我的事,再说他又没有生气,我的意思是,没有很生气。他只是受够了,受够了家里人吵来吵去。他这样说过。可大多数的时候,他只是看着我们。就算是我说了难听的话,也只是妈妈训斥我。可爸爸说了难听的话,还是我挨训,她从来不训爸爸。要知道,他说的话可比我说的难听得多。他穿上外套,进厨房拿了些钱。妈妈说,“哦,约翰,能帮我买一品脱的牛奶和半英石的土豆吗?”“好的。”

通常都是我去买这些,可有时候爸爸散步的时候就会顺手买回来。他喜欢散步。他出了门口,妈妈说,“哦,基隆,你得学会专心。”马特又在抱怨着钱的事。可有时候他身上有钱。那钱是从哪来的?他怎么会有钱的?也许那是他女朋友给的。有一次,他开学之前干过一份送报纸的工作,可干了一个星期就不去了。那是早报,所以你得六点一刻就开始送。仅仅过了一个星期,他就不干了。我以为爸爸会为此而发火,谁知他没有,只是笑着。

妈妈却很高兴:“那太打扰学习了。”我要是有那份工作该多好。可马特还是能拿到钱,大人们给他的。他的钱比我多得去了。爸爸有时会给我俩零花钱,可妈妈和外婆还会给马特钱,有时候梅姨也给,我看见她给了,有时她也会给我点儿。

爸爸现在也会给我零花钱,可惜不多,钱放在口袋里,我想怎么花都可以。我可以拿去买东西,或者,我可以存起来。可我这点钱跟别的孩子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加里·麦克纳博现在有份送奶的工作,我挺羡慕他的,我也要去找份这样的工作。送奶这份工作是最好的,因为你可以拿小费,多多的小费。加里的哥哥就挣了不少,加里就等着这份工作呢,只要一有空缺,他就能上。我问他这份工作我能不能做,可是他说:“哦,还有好多人等着呢,你得找人帮你说说话才行。”

在家里,任何关于钱的事都挺麻烦的。爸爸给了零花钱后,那钱就是我的了,我只要花掉就好了,可他还想知道我怎么花了,花在什么东西上了。

“我希望你买的可不是烟。”他打趣地说着,他不知道我在抽烟,我抽得不多。可那是我的事情。那是我的钱,我怎么花那是我的事情。

他给的钱不多。可如果我有了工作后,他们就管不着了,那不单单是我的钱,还是我工作挣来的。我能用这些钱去看嘉年华会,买票进场后什么游戏都玩儿一遍。哦,还有收音机。我曾经跟妈妈说过我要有一个收音机。

“可你哥哥已经有一个了。”“可就算他有了又怎么样。总不能因为他有了我就不用有吧,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哦,你会吵到他学习的。”“可如果他学习的话,我就会关上不听的。”“好了,基隆。”

我一有机会就会听他的收音机,他毫不知情。他在房间里的时候是不会让我碰收音机的。可如果他出去了,我就把收音机拧开。他这个周末跟学校的朋友去野营,那整个周末收音机都是我的了。我把所有的功能都试了一遍,把所有能听的电台都听了一遍,听到了好多别的国家的人说话,还有,我听到了摩斯密码。水手们在海上互相通话,还有那些渔民们,他们用的就是摩斯密码。爸爸也会这个,比如SOS求救信号就是“嘀嘀嘀,哒哒哒,嘀嘀嘀”。摩斯密码可不光只有这些,还有那些停顿,比如长停顿和短停顿。

如果你知道摩斯密码,你就能给别人发消息了,可周围的人完全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如果你跟朋友用这个交流,没人听得懂你们说什么。在学校你也可以用摩斯密码,老师完全不明白,你用密码骂人都可以。

收音机可真神奇啊!我早早地上床就为了听收音机。我把灯关上,把收音机放在枕头上,调小声,然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听完后,我都会把收音机放在马特平时放的地方,这样他就不会知道了,因为他会检查的。他检查得很仔细,这个我是知道的。有一次,我忘记放回去了,那结局真是太惨了。有一次,我去牧场那边踢球玩,然后忘记把收音机放回原来的地方。他一看到就会知道是我动过了。我的脑袋里开始想着如果他回来发现后的种种后果。所以我得停下踢球,早点回家。可如果他已经到家了该怎么办?万一他已经回来了呢?说不定,他和他的朋友野营的时候碰到下大雨,根本没法野营,所以只好回家了。我脑袋里这样想着。如果真这样,那就太迟了,他一到家就会发现的。可如果我现在跑回去把收音机放好,没准儿还来得及。

可如果他给我设了一个陷阱呢?如果他把收音机调到一个固定的台,那该怎么办?说不定他离开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就是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动过他的收音机。如果真这样,我就没辙了。于是我继续踢着球,根本不去想回家的事。然后到了下午茶的时间,我就回家了,幸运的是他还没回来,直到我晚上睡觉了都没见他回来。可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他已经在家里了。那天他回来特别晚。

总有一天,他会离开家的,到那时,整个房间就都是我的了。它就完全属于我一个人,我想干什么都行。我甚至能在门上安把锁,你非得有钥匙才能进去。

马特的学校还会让学生退学。如果你不好好学习,他们就让你退学。那我就不好好学习,让他们把我赶出来好了。这个是我的秘密,我谁都不会告诉的。我的秘密能随便告诉别人吗,特别像是波奇这种人?

我凑到他们那一堆人里,跟他们聊着天。“哦,我要参加大不列颠少年团了。”“我也是。”波奇说。

“加里也在那儿,你要参加吗?”我问。

“看情况吧!”

加里就是这样,他总是嘴上说说而已。还有别的孩子参加了圣经班的同时也参加了大不列颠少年团。我也会参加圣经班的,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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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无覆,地无横。宇宙初,源自本。太妙微,大衍生。元气始,道初成。宇无际,有道生。本无名,包万尘。道虚静,无根本。混元出,终有成。五太蕴,万象更。鸿蒙气,混沌分。阴阳有,巨人存。开天地,有乾坤。分阴阳,化天轮。四象驻,东西分。造化德,万物根。五行定,相辅成。太荒起,地大菱。太上有,日月辰。山川木,百草生。万物竞,共繁存。天有道,地有德。天辉至,沐万晨。得大道,共休生。四象后,开圣门。万族聚,仰天门。此亘古,尚无人。无天道,无人生。无纲常,无雷腾。宙千年,历万变。至太古,女娲生。先天灵,补不足。德无量,乃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