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又回到当初消失的那个车站，但那已经是一年以后。我站在那儿，周围一切都变了样。一年短得就好像一秒钟似的从你身边滑过。
车站那儿很冷，我身体不能抑制地发抖。可火车上挤得满满的，大家行色匆匆，有去学校的学生，有去上班的大人，每个人都争相挤到月台上，其中还有一个提着摇篮的妇女，摇篮里躺着一个小婴儿，那个女人没办法把摇篮提上火车，那个小婴儿就那样好奇地看着周围，眼睛还眨啊眨的。周围每个人都在挤着，我被人流挤来挤去，连书包都被挤成一团。接着还会发生什么，我在不同的场景中换来换去，沿着命运的轨迹，在不同的时空穿梭着，经历着以往的时光。我们都是微小的子民，上帝在上面微笑着，注视着我们的跌跌撞撞，他会在我们人生的路途中设置障碍，让我们在错误中成长；有时他也会调皮地放上一只野兽，在我路过街角的时候，就会突然出来一只鳄鱼吓我一跳。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只能去面对。如果你皮带上正好挂着匕首，就拔出来吧，把刀插进鳄鱼的肩膀上，把它干掉。你得跳到它的背上，准确地把刀插进它的肩膀中间。你只能一击毙命，而且不能失手，因为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干不掉它，就等着被它吃掉吧！因为这就是你的命运。命运的方向盘抓在你手里，你就是自己的司机，而不能让人代劳。命运中还会出现什么呢？也许会是很多狮子守护在门边，你要进门就得从它们身边经过。那些狮子很大很大，趴下跟一座小山似的；也许是一条来自远古的巨龙，守护着神庙，而你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从它身边经过，你不能停下，绝不能停下。这是你的命运，你必须坚持着走过那扇门，哪怕那儿有一条龙。因为这是你的命运，没有人能替你去走。
命运之路上没人能够帮你，能够帮你的人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呢？这是你的命运，命运之路上总有坎坷，每个人都不例外。有些人的运气会比其他人好些。可这是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安排好了的，没人可以改变得了。人生总有挑战，即便是很小的挑战你也要自己去面对，要为自己而战。这是外公告诉我的一句话。外公在教我拳击的时候，外婆会责怪他在教坏我，可外公说：“哦，维拉，这孩子以后要自己面对挑战的。”
维拉，外公是这样叫外婆的。他们结婚了，他这样叫她再正常不过了。维拉，就是他的妻子。接着他就哈哈笑起来，外婆也跟着笑了，她总是想让他多笑笑。外公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大家都喜欢他，可像他这么好的人，却去世得那么早，这对他，还有那些爱他的人该是多么不公平啊！我有时候会这么想。有时候，看到老人在路上走着，老人身边还有一条阿尔萨斯看门狗，老人很胖，脸红通通的，他就那样吃力地走着，他的年纪比外公还要大。要是外公没有去世的话，跟这位老人比，外公简直就算是中年人了。
外公生前养猫，可外婆喜欢狗。我对猫确实兴趣不大，跟它们打交道得十分小心。你盯着它们看的时候，它们也会盯着你看，那眼神在要求你去抚摸它们。我小的时候经常去摸它们的毛，它们就会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之后，它们就很喜欢缠着你，而你也只好被它们缠着，可心底里你就没喜欢过它们。
还有那只混血小猎犬，它总是跟着我。远远地看到我，它就会撒着欢地冲我跑来，使劲往我身上跳，简直一刻不停。它为什么不去缠着其他人，要是别的人看到他这样，他们一定会以为我给它施了法术或者把它给催眠了，他们一定会这么想的。只要一看到我，它就从巷子里蹿出来奔向我，它对别人可不这样，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它熟悉了我的味道。这也只能怪我，跟它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该让它闻到我的味道的。它继续往我身上跳着，爪子抓过的地方有点刺疼感，我走进巷子，这里住着一个顾客，我还得工作呢！我知道我要把它拍开，我时快时慢地走着，要是它不缠着我了，我也就不用拍它了。我继续走着，抑制着内心想要拍下去的冲动。然后那种刺痛感强烈了一点，也许我真该下手拍它，谁叫它闻到我的味道了呢！狗都是这样，如果它们熟悉了你的味道，就会一个劲儿地跟着你，往你身上蹭，把自己的毛弄得乱糟糟的。它还会跳到你身上，把鼻子一个劲地往你蛋蛋上拱。
我知道它这是想干什么，我想别的人也都知道。有一次，米切尔在隔壁巷子送东西，而我来了这条巷子，那狗正好在，它冲过来，疯了似的绕着我蹦来跳去，前爪搭在我身上，后腿一刻不停地转着圈蹦跶着，使劲儿往我身上蹭，我怎么拍它都不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缠。我甩着袋子赶着它，它先是跳开，不一会儿就又跳回来。然后米切尔站得远远地瞧着我，哈哈大笑。他不敢靠得太近，怕那只狗会去纠缠他。我使劲儿冲着那只狗嚷嚷着，它简直就跟疯了似的。
下一条巷子是米切尔去送货。我冲他喊着客人的名字，拿出包裹朝他扔了过去。米切尔接东西很厉害，不管我扔得多偏，他都能接得住。他接住包裹，继续笑着，然后跑进那条巷子，他竟然是跑进那条巷子的。这条混血小猎犬终于放开我，追着米切尔跑了过去。米切尔没有察觉，因为他正在爬楼梯呢！然后我就听到了狗叫声，我也跟着跑进巷子，把袋子放在地上，也跟着上了楼梯，接着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我上到二楼，米切尔站在那儿，双手打开，包裹掉在地上。他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五官好像都移了位，一脸痛苦。那狗后腿站着，前腿趴在他的胸口，爪子都要碰到他的下巴了，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而米切尔的呼吸开始断断续续地抖个不停，他的身体也颤抖着，就那样让狗趴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我上前想把狗从他身上弄下来，可刚抓住那条狗，它却突然回头咬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它的牙齿尖尖的，差点就咬到我的手了，真的差了一点就咬到了。它的脖子上挂着项圈，可我抓不到。哦，米切尔现在可惨了，他就那样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肩膀耸起来，一个劲儿地抖着。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也许我能敲开旁边的门，找人来帮忙还是什么的。我没有想那么多，绕到一边，狠狠地朝那狗的脑袋上来了一拳。狗朝右边摔了出去，沿着楼梯滚下去了。它的爪子抓着楼梯，脑袋一个劲儿地抽动着。然后恶狠狠地瞧着我，喉咙里发出狗的那种低吼声。我那一拳打得很重，打完之后连手都开始疼了起来，关节还有胳膊肘靠近肩膀的地方也隐隐作痛。那条小猎犬的脑袋是那么的小，亏它还能受得住我那一拳。
米切尔看起来好像在求饶还是祷告什么的，反正动作看起来很滑稽。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不喘就要断气了似的。他这样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如果小孩子被爸爸打了，就会像这个样子似的求饶，甚至喉咙都会哭哑，不停地喘着气。“哦，米切尔，”我说，“米切尔。”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哦，米切尔，你还好吗？”
可他没有看我，而是径直走下楼梯。我把包裹交给那户人家，然后也下了楼。走进巷子的时候，米切尔站在那里四下望着，狗已经跑开了。我捡起口袋，和他一起走出巷子。他给我看了手上被狗咬的地方，那里是几个细小的牙印，但是没有出血。“你瞧瞧我。”我说，我的关节那边有点儿破皮流血，破皮的地方一阵阵地疼。我的胳膊肘也很疼，特别是关节骨头那里。
“哦，我他妈的回家了。”“是吗？”
“嗯。”然后他转头沿着街道走开了，没有回头看我。通常我们分手的时候都会回头看一眼，我们把这叫做“最后一眼”。当我们分开回家的时候，都会走出一段，然后回头，冲对方挥挥手。我们总是比谁是最后回头的那一个。米切尔会记住谁是最后回头的那一个，第二天在学校的时候，他就会说：“哦，小史，昨天我是看最后一眼的。”
我还注意到今天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叫我的名字。米切尔总是在分手的时候说：“哦，小史。嘿，小史。”他喜欢叫别人的名字。可现在，他就这样走开了，也许他生我气了，可那不关我的事啊，我又不能拦住那条狗。更何况，我后来不是帮他把狗赶开了嘛。
其实，我本可以不用打那条狗的，但当时我只是替米切尔担心。那条小猎狗只是疯了点，可并不危险，它只是这段时间比以往更疯一些而已。它不喜欢米切尔，我知道这个，可是没有说出来。狗会选择性地喜欢一些人。可要怪就怪米切尔自己，谁叫他害怕的。如果你怕狗，狗会感觉得到，并且会不高兴的。你只要拍拍它，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我告诉他很多次了。狗看你的时候，只要你表现得正常一点，它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我真为米切尔感到害臊。晚餐后，我想去米切尔家找他的，可后来觉得还是等等再说。没准儿他会过来找我呢！可我等了整晚，他都没有过来。这事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果他担心我会到处跟别人说他今天的糗事，那他放心好了，我谁都不会说的。
卡洛琳就住在这条巷子里。我离巷子越近的时候，心就跳得越厉害。我站在她家门口敲门，她打开门。瞧瞧她今天穿的，下身一条睡裤，上身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还是衬衣之类的。她就站在那儿，胸前乳头突起来的地方都看得到。看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站在眼前，我魂都没了。瞧瞧这个小可人、这个美人胚子，任何形容美丽的词安在她身上都不为过。我脑袋里想着她，想着跟她的那些旖旎风光，不管是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在去学校的火车上，不管去到哪里做什么，我想的都是她。
她现在站在门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让人着迷。她穿着睡裤，也许是放学回来换好衣服，正躺在床上做着家庭作业呢，女孩子喜欢在床上看书做作业。她也许是不想把校服弄皱，所以才脱了校服，换上别的衣服。她的肚子在衣服下若隐若现的，有时候还能看到那么一点。她的上衣很短，勉强盖在腰间，我总是能不经意地看见那可爱的肚脐，看到那么一点点的地方。我看到，她肚脐那还有一点点的突起。我的肚脐是深深地陷下去的，如果进了水，那里就成了一个小水洼。而她的则是在中间小小的突出来一点。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呢？难道肚脐也是按性别来分，女孩子都长这个样吗？可我见过一些男生的肚脐也是这么长的。脐带被剪断后，剩下的一截缩回肚子里，形成了一个圆圆的坑，那就是肚脐了。
每次去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我都会看着那块门垫。在上楼的时候，脑袋里根本什么都没想，下面就会硬起来，涨得慌。我努力想平息下去，可那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我站在楼下靠窗的那面墙边，试图想些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好让那里平息下去。这个时候，我可不会想去打手枪。要是脑袋里想着，下面就会涨得更厉害。我只能抬头望着后墙，瞧着窗户，还有旁边的一些什么，反正只要不想下面硬起来的地方就行。我看着那面后墙，发觉那墙很好爬，跟我家的后墙一样，有阳台，阳台边就是排水管。我可以很轻松地上到屋顶，在上面跑来跑去。我很愿意这么爬上一回。这个街区往右，在街角那有一幢房子，正对着两条街道的交叉口，这是幢角楼，我也很想试试爬到那楼顶上。正想这些，突然眼前一亮，哦，小甜心又浮现在眼前了，楚楚动人地站在那儿。大家都叫她小甜心，她光着脚丫，走过前厅，来到我面前。当我找她拿送货钱的时候，她会进屋去拿，可进去之前还会给你个甜甜的微笑。对，就是这样。她笑得可真甜啊，虽然没有说话，可让我心跳了好久。
我站在后墙那儿，望着窗户，望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已经完全平复了，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站在那儿。然后我来到她家门前，按了按门铃，满怀期待地等着。脑袋里胡乱想着诸如我能拿到多少小费，她家人是不是出去了，如果家里没有人，我明天还要再跑一趟，也许要拖到下个星期才能收到钱，等等。直到她开了门，我才停止了胡思乱想，可脸已经涨红了，下面那种硬的感觉又回来了。我的脸一定红得厉害，非常非常红，因为我自己都感觉到脸上烫烫的。然后她去妈妈的钱包里拿钱，瞧着她走路的样子，那条睡裤就那样贴在她的屁股上，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摆一摆的。哦，她真是个甜心，跟她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开心的，都是快乐的。要是能摸摸她该多好啊，虽然不可能，可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心动不已。
别的孩子说打手枪的时候得构想一个主题。“给我来个主题。”他们会这么喊着。踢足球的时候，如果旁边有女孩子经过，那些男孩子都会调皮地喊着：“哦，瞧瞧那个主题哟！”
因为这种情形经常发生，特别是星期天的足球赛上。一旦有长相甜美的女孩子经过，有些男孩子就会喊起来：“哦，来了一个主题。哥们儿，瞧瞧那姑娘。”于是大家都停下脚步，扭头去看那个姑娘。“哦，瞧那屁股扭的。哦，真是个甜心啊，嘿，瞧瞧那对奶子。”
可一想到经过的是卡洛琳，天哪，那会是个什么样子。那些男孩子一定叫得更欢，我听到一定会很生气的，可我怎样才能让他们都闭嘴呢！我根本做不到，因为那是格里和麦克伦南，还有加里的哥哥，他们都是些大家伙。我如果让他们闭嘴的话，那他们一定会不屑地看着我，说：“听听咱们小史小朋友说的。”
这还不是因为我比他们小，无论是年纪还是个头。可正因为他们年纪大，所以个头大。以我的年纪来说，我的个头不算小，算是中等水平吧！除了我那看起来怪怪的鼻子，还有我那讨厌的头发。那头发总是有一缕会不知天高地厚地翘起来。我洒了点水上去，再用手把翘起来的地方压下去，可头发干了后，那一缕又会再次地翘起来。还有我那喜欢脸红的毛病，简直让我伤心透了。如果有人讲了个黄色笑话，我的脸就会红起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蹲下系鞋带。“哦，瞧那家伙，哥们儿，他竟然还他妈的会脸红。”
“你怎么会脸红的？”他们会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只有我有这个毛病，我不清楚。反正我讨厌这个毛病，要是被卡洛琳看到了，她会想：哦，他还是个孩子呢，竟然会脸红。可她一定不会这么想，瞧她冲我笑的那个样子，真迷人啊！
星期五我去收钱的时候，如果这户人家有女孩子，我就会事先点上一支烟叼在嘴里，然后告诉这家人，他们应该付多少钱。如果他们给我一张大票子，我还得找给他们很多零钱。于是我在口袋里翻找着，然后数着那些硬币。如果开门的是位女士，她一定会穿着便袍，身上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味道。那种味道很独特，有种暖暖的感觉在里面，有点像她的体香，但是又不尽相同。他们不会太关注我，最多就是看我一眼。如果他们不喜欢我在门口抽烟，还会来一句：“去别人家门口抽烟去。”
有时候开门的是老妇人，她们可能会看着你，但是看得不是很真切，然后她们的弟弟会帮着把钱递过来，他们就那样把钱交给你，甚至都不在意收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可卡洛琳不这样。她光着脚丫来开门，经过门厅，还有她穿的那条睡裤，贴近屁股的地方还会随着她走路而轻轻摆动着，她就那样拿钱给我，一句话也没说。我告诉了送报纸那家伙，他跟卡洛琳上同一所学校。他说对她没感觉，可我觉得他在骗我，但也没有多想。我喜欢卡洛琳冲着我笑，不说话的样子，真甜啊！她不习惯说话，只是看着我笑，一刻不停。真的，我真的看见她冲我笑的样子了，就是安静地笑着。
“哦，别他妈的傻了。”他说，“她根本不会喜欢你的，她在学校喜欢一个人渣，那家伙读五年级。她是三年级的。你才十三岁呢，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十三岁怎么了？明年我就十四岁了，然后就十五岁了。”“那时她都他妈的十七岁了。”
“我不介意。”
“可她会在意的，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对她来讲，你就他妈的是个小屁孩。”“我呸。”
“没错，你就是个小屁孩儿。”“是又怎么样？”“没怎么样。”于是我开始笑了起来。“你笑什么？”“没什么。”
我才不理他说什么。总有年纪大的会和年纪小的在一起，不是所有的人都一样的年纪。如果真那样，这个世界就乱套了。“她究竟上几年级？”我问。“她好像是高中部的，不知道是3A班，还是3B班，也许还是3G班的。”送报纸那家伙也不知道，他自己都不清楚。“哦，可她是校篮球队的，”他说，“她很喜欢运动的。”
他一说我就知道了，立刻恍然大悟。我就猜到她喜欢运动。当然啦，像她那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运动呢！她当然得喜欢运动了。
“你傻笑什么？”他说。还不是因为我知道了，我他妈的猜得真准。她就是那种运动型的女孩儿，从外表都能看出来，太明显了。喜欢上体育课，喜欢篮球等运动，还会喜欢体操，这就是她，她一定还喜欢游泳，我敢打赌，她游泳游得一定很好，还有赛跑。我眼前仿佛出现了她跟一群女生赛跑的情景，无视周围男生的目光，坦然地沿着跑道跑着。就算去收钱的时候，看到她站在门边的样子，我就能猜到她喜欢运动。她去游泳的话，没准儿还会去跳水。要知道，没几个女生会去跳水，因为总是担心头发什么的，可她会跳水的。她才不会担心头发之类的问题，瞧她的头发，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她会以女孩子特有的动作跳进水里，没准儿还是从排水管上跳下去的。我从没见女孩子那么跳过，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女孩子这么跳，我确信那一定是卡洛琳。可她不会去公共泳池的，她一定有经常去的一个地方，好像俱乐部一样，那地方一定有聚会或者比赛，她妈妈会出钱替她交会费。我没准儿也可以去，如果我攒够了钱，我也去那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去就好。如果她也在，那我们就能碰到了。我还能远远地看着她。没人能阻止我，除非那是一间天主教的俱乐部。“哦，你是天主教徒吗？”“当然啊，夫人。”我一定会这么说的。好吧，不管怎样我都会去试一试，去碰碰运气，要是她看见我了，她一定会认出来的，因为是我在给她家送包裹。“哦，那是送货那孩子。”她一看到我就会认出我来，她一定会的。
“你到底在傻笑什么？”送报纸那家伙问。“哦，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好笑的事。”“什么事？”
“说了你也不知道。”送报纸那孩子就奇怪地瞅着我。他不知道我究竟在笑什么。我只是开心，因为我想到了卡洛琳，想到了她对我的笑，我甚至还想到了跟她结婚。这就是她给我的感觉，我已经完全陷进去了，想到她我就会笑，开心地笑。这就是为什么，因为我要娶她，我要她做我的妻子。“哦，我想娶她。”我说。
“什么？等你他妈的毛长全了再说。”“我已经长大了。”“她才不会嫁给你，别他妈的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眼神聚焦得厉害，看得我都有想骂人的冲动了。我感觉自己的胸闷得厉害，喉咙里有什么一个劲地往外冲，我只能大口喘气。我想说什么反驳他，可气喘得厉害，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以为他跟我关系不错，我差点就这么以为。可看来我错了，错得厉害。他看着我的样子让我有想远远逃开的冲动。他其实很讨厌我，他从来就不是我的朋友，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他永远不会是我的朋友，我以前是怎么了，竟然会以为他能成朋友，他根本就不是当朋友的料。
“她年纪比你大，”他说，“女人不喜欢跟比自己年纪小的男人结婚。”
骗人，谎话，这是我听过最荒谬的谎话了。我就知道，他怎么能那样，一张口谎话就来。他就会骗人，我知道，他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我没有看他，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朝他脸上吐口水。我知道他的为人，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就是知道他在骗人。
“跟你结婚的女人得比你小。”他又加上一句。“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你他妈的就是个骗子。”我说，“你他妈的就是个只知道骗人的浑蛋，你就是这种货色。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不就是因为我是个新教徒吗？还有为什么你不带着我一起打牌，不就是因为我是个新教徒吗？在你眼里，我就是新教徒，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信新教的家伙。这跟她的年纪比我大没有关系，因为她是信天主教的，神父不会祝福我们的，再要不然就是她的爸妈不会把他们的女儿嫁给一个新教徒。她们家甚至没人跟我说话，他们一定会劝她说，‘哦，别嫁给他，不能让女儿嫁给他。’再不然嫁给一个罗马天主教徒都好啊。他们一定会这么反对的。”
这些事情在女人身上就说得通，可在男人身上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女人被要求嫁给天主教徒，可对男人就没什么限制，信天主教的男人可以娶一个信新教的妻子，可是他婚后不能转信新教，他得保持自己的天主教信仰。因为神父不允许，你的孩子将来也是要去礼拜堂，然后成为一个天主教徒的。如果你转了信仰，神父就会把你的孩子带走，然后放进孤儿院，跟一群修女住在一起。可如果一个信新教的改信天主教，这个反倒是被允许的。而这些改信天主教的人里，大部分是女人，她们要做的只是去到礼拜堂，然后进行一个入教仪式就可以了。她们还得经过一个小测试。神父是她们的导师兼考官，她们通过测试后，就正式成为一个天主教徒。除非她没有通过测试，这种情况下神父才不会允许她加入天主教。如果他对你说不，那这个女人就不是一个天主教徒，而她未婚夫的父母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她。这个儿子只能带着自己的新娘远远地离开，离开自己的家，因为家里人一定会反对这桩婚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女人只能成为这个男人的女朋友，而不是妻子。可难过的是，这个男人认定了这个女人，非她不娶。这个世界上，他只需要这个女人成为他的妻子，别无他求，因为他深爱着她。而他就像人们讲的那样，心怀真爱。真爱就是，当你第一眼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是你上天注定的人生伴侣。外婆说：“你有一天也会碰到你的真命天女的，孩子，别担心。”
你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做好离家的准备；你静静地等着，等到夜深，家人都睡着了之后，再轻轻地走出家门，走下楼梯。你要做的就是事先准备好，打包行李。出了家门后，你就直奔她家，把她接出来。可如果是我，我才不理会什么悄悄地溜下楼梯，我直接跑就好了，“砰”的一摔门，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爸爸永远抓不到我，等他发现后，我已经跑出很远了。他还在睡觉呢！然后听见门“砰”的一声响，我会毫不犹豫地摔门的。等他们穿好衣服，穿上鞋子的时候，我已经跑得很远了。在那之后，他就根本不可能抓住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正如他根本不知道我心爱的女人一样。“哦，那女孩儿是谁？”
他不会知道的，因为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或者妈妈。妈妈会很有兴趣地想知道，可我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的。她会找我身边的人问，可我会告诉相熟的朋友，不要告诉她。说不定朋友也都不知道，没准儿我谁都不透露，不管是马特还是别的人，我谁都不告诉。我只告诉米切尔一个人，可眼前他根本不在，所以这个事情，只有天知地知，她知我知。如果非要告诉一个人，那个人可能就是外婆。不，她也不能告诉。我爱外婆，可我不能跟她提这个事。
也许最后我还是会忍不住告诉她，可那得等比利舅舅不在的时候。他有个朋友就娶了一个罗马天主教的女人，可接着发生了什么事呢？那个女人趁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去礼拜堂更换了信仰，甚至还带着他们的孩子。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只有那个男人还蒙在鼓里。可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甚至写进了那女人的遗嘱里。比利舅舅说，他那个朋友是等到他妻子去世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的，礼拜堂为她举行的葬礼，神父过来把棺材运走了，安葬的时候还为那个女人举行了一场大弥撒。而他的朋友只能离开家住在旅店里。他后来只能去礼拜堂做礼拜，大家伙都知道，可就是他自己不知道，甚至旅馆那些人也不告诉他。大家伙都在可怜他。“哦，他们只是可怜他。”比利舅舅说。
想想看，他以后都要去礼拜堂，跪下，然后说：“主啊，保佑我吧；主啊，我忏悔；主啊，我有罪。”
就算一个老人对着一个年轻的神父，老人也要称呼神父为圣父。“我忏悔，圣父。”然后为自己所有的罪忏悔着。而那个神父会做什么呢？也许他只是笑着，心想：“哦，这老人家在说什么？
他真是一个怪老头。”
所以他只是笑话着这个老人，你能想象一个神父会这样做吗？反正我是想象不出那个画面。除了天主教，别的教派的神父跟牧师是差不多的角色跟性质。可在天主教里，神父就是神父，牧师就是牧师，他们是相同信仰下不同的神的代表。这些宗教的玩意儿让我很头疼，送报纸那家伙也是。很多人吹牛，他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我才不管他说的话里有什么意思，管他新教还是罗马天主教，通通都他妈的不靠谱。
有一次，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停下抽烟的时候，我就对他说了这些。我说这些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说话，他永远不是先开口的那一个，等我说了什么，他再接过话去：“哦，那你他妈的可就错了。哥们儿，别这样说，那些全他妈的是屁话。”
“那好，你说说不是屁话的话来听听。”“去你的。”
“你什么都不说，总是要等到我来说，我说完了你就说我说的是屁话，有本事你说给我听听。”“去你的。”
可他压根就不开口，说些让我能听听的东西。总是我先开口。我哥哥也是这个德行。总是我跟他说着什么，他却从来不会主动跟我说些什么。等到我说了一半，他又打断我：“哦，别说那些没用的，你说的都是废话。”
眼下，这个送报纸的家伙就跟马特是一副嘴脸。我说哥一个德行。“”你他妈的说什么。我才不像你那个狗屁哥哥。“”不像才怪。““去你的。”
你就他妈的跟我哥我以后都不会跟他说卡洛琳的事情了，再也不会说了。每当我想找人说说的时候，我都希望米切尔在身边，他才是我的朋友。
每个人都喜欢吹牛，那个送报纸的家伙也是，总是一刻不停地说着，甚至连我也是。听听我他妈的都说了些什么，简直狗屁都不如，连最烂的狗屁都比不上，吹牛都要吹上天了。我跟萨比吹着卡洛琳的时候，连麦克尤恩都听到了。我说的那些关于卡洛琳的全是傻得没边的大话，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说。全是一些跟她玩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鬼话，而这些所谓的游戏就好像空气一样，压根看不见摸不着，全是我蹩脚地编出来的。我还说我怎么去摸了她的乳头，而这还是她应允的，因为她跟我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输了。如果她输了，她就会让我摸摸她。麦克尤恩在一边听得很认真，我甚至还给萨比演示了一遍。我的手是怎样摸上去的，还捏一捏，就那样抓住她的乳头然后轻轻捏一捏。可我这么做的时候，麦克尤恩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哦，你他妈的。”然后就走开了，萨比也笑着一起离开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这么做了，绝不，我发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