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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当时的人们大都支持漫游者队。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走就能到他们的球场。每逢星期六你就能听到一阵阵欢呼声传来,“哦嗬---哦嗬---”,那一定是进球了。班上的两个男孩儿准备结伴去看球,一个是特瑞,一个是伊恩,我也去了。事实上是特瑞的表兄带我们去的。他并不知道我和伊恩会去,所以看到我们的时候,他只能很恼火地看着特瑞,说:“你应该一个人来的。”可既然我和伊恩都去了,他也只好带上我们了。

去看球需要走很长一段路,其间还要经过一些复杂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拾荒者,还有些是天主教徒。他们背着袋子到处走,在每家的垃圾里翻找着什么。每当他们经过我家门前的时候,我们会顽皮地朝他们喊:“喂,捡垃圾的,垃圾佬。”爸爸说他们中有一个人有辆美国车,还是个百万富翁。我们要经过他们的地盘去看漫游者队的比赛,很多人也要经过这里,我们就随着那些大人一起走。一些男孩儿就潜伏在一边,当他们发现你身边没有大人陪伴的时候,他们会跳出来打你。他们打架都很厉害,所以你绝不会希望自己被逮住。

从那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们会路过一个小的足球公园,会有些小球队在那里踢球。这个公园靠近一条铁路,当你走过铁路桥的时候,就能站在那里看下面正在进行的足球比赛。当然,你也可以溜进公园去看比赛。只不过要翻过一座小山,跨过一条铁轨,再爬过栅栏或是从底下钻过去就成了。

看格拉斯哥漫游者队踢球可没这么容易。球场周围都有高高的围墙,一些骑警还会在那儿守着。那里还有长长的栏杆,结实的大门。你或许可以从围墙那翻过去,当然这只能寄希望于警察没有看到你。所以除非你有钱在十字转门那边买票,或者让一个大人把你从门上举过去,不然你是没法进去看比赛的。我和我朋友一般用第二种方法进去。这些是特瑞的表兄告诉我们的。其实我是知道的,因为比利舅舅也曾这么和我说过。他很小的时候就试过这种方法,他这样告诉我:“嗯,只要照着我跟你说的去做,就能进去。”

球场入口挤了一大群人。所有的大人和小孩都在那儿,警察在周围站着,其中一些骑着马。那些马很高很高,当马走近的时候,你得当心别被警察的脚给踢到。如果你不巧摔到马肚子下面,非得被踩死不可。马站着的时候,有时还会顺便方便一下。眼看着粪便从马的屁股和尾巴之间滚落,这个场面太好笑了,所有人都大笑不已。

我们就那样等着,突然特瑞的表兄摇了摇我说:“你站到那个该死的队伍里去。”

我不想过去,可是他说我非去不可。然后他又把伊恩派到另外一个队伍里。这些队伍都很长很长,人们都在慢慢地等着通过那个十字转门。男孩们一个一个被举起来,我看见了。“你只要挤到队伍前面,然后大人就会把你举起来。”特瑞的表兄这么告诉我们。我们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警察,还有他们的头头儿警长。“哦,先生,能举一下我吗?”

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有些男人只是站在那里笑,什么也不做。“小鬼,走开。”可如果有个人向你眨了眨眼,你就可以不断向他靠近。一些男人喝了酒,嘴巴呼出的都是一股酒味。“嗯,先生,我的钱丢了,能借点给我吗?”如果这个男人喝了酒,有时他就会给你点钱,或者笑着骂道:“你个无耻的小混蛋。”

警察开始发怒了,他们的脸都涨红了。因为孩子们在他们眼皮底下一个一个被举了起来。一个警察咒骂道:“都别太过分了,警长在那边。”

你只能寄希望于警察别太关注你,还得让大人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就把你举起来,如果离门太近,你就会听到警察大喊:“喂,停下,别那么做。”然后追得这些孩子到处跑。当那些警察这么做的时候,那些大人们会笑着起哄:“哦---”

一些大男孩儿会把锡箔纸捏成小团,去弹马屁股,旁边一个还高声喊:“给它屁股上钉一下。”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呢?如果马屁股很肥,马就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如果马有感觉,它就会像野马一样跳起来,把警察摔在地上。所有的大人和小孩都会笑骂起来,警察也会咒骂着,以至于你离马太近,他们都会骂道:“他妈的给我滚远些。”

小孩子可以很轻易地被举起来。可如果你年纪稍大,警察就会在大人们举你的时候挥手,于是大人只好把你放下来。又或者你太重了,大人们没法把你举过门去。一些大人个子比较小,他们没办法把你直接举过门去,只能把你高高地举在空中,然后你得自己把脚踩在门上。在十字门那边收钱检票的人看见了也没有办法,因为身边都是人,他压根出不去。

有时候检票的人会非常生气,他朝举小孩的人大吼着:“喂,你玩什么呢?

你当我是傻瓜吗?当心我他妈的叫警察!”

举小孩的人也非常生气地回敬他:“喂,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他只是个小孩子。我非得把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打趴下。”“你有能耐就试试看?”

“妈的。”“噢,你他妈的。”

“我非过去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滚开,一边儿玩儿去。”

于是他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近,周围的人都在推搡着他们。举我的那个人朝我使了个眼色,那是个个子高大的人,一眨眼间,我已经翻到了另一边,然后跳下去。往下跳的时候还得留心别往后倒,不然我的脑袋会撞到门或者是墙。双脚一落地,就得赶快跑,钻进人群里冲上楼梯。周围的人有的跑,有的走。我不管,只要钻进了人堆,那无论是谁也别想再抓住我。

我四下张望,想找到伊恩、特瑞还有大表哥,可是都没有看见。我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没有看到他们,我想他们也许是被警察逮住了吧!我等啊等啊,四下里都是人,还有一些大孩子,人流在身边涌动。如果比赛开始的话,人们会欢呼起来。我只能一个人随着人流往台阶上走,即使想停下来,也根本做不到。那些台阶都很高。如果我走得太慢,后面的人会推着我向前,他们会骂:“喂,走开些。噢,你他妈的自己瞧瞧在往哪儿走呢?”

我留心着自己的脚,以免摔跤。好在一直都没摔倒。突然我在地上看到三便士,想去捡,可是后面的人不停地把我往前推,于是我只能继续往前,根本没法停下来。我看到人群里还有一些男孩儿,他们在捡东西,例如空瓶子之类的,还有一些烟屁股,他们用捡来的火柴点燃它当烟抽。这些孩子都随身背着袋子,用来装空瓶。他们的袋子里满是空瓶子,回去就可以卖钱。他们把看到的空瓶子全都捡起来,这些可都是钱哪。他们捡了多少个了?谁知道,袋子里一堆一堆的都是。如果你也想在那儿捡瓶子,他们就会揍你。

我站在看台的最顶层,往下看的感觉太爽了。远远地望着下面的球场,绿色的草、球场的边线、球门、还有球网,这个感觉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简直太棒了。身边的人们呼喊着、叫骂着,然后是一阵雷鸣般的欢呼。他们出来了,球员们都出来了,可惜我看不到。如果出场的是格拉斯哥漫游者队的球员,所有的人都会喊着:“瞧啊,那些孩子们出来了。”

我得努力地跳起来才能看到他们。可他们并不是“孩子”,而是成年人了。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还是秃头。他们穿着蓝色的球衣和白色短裤,厚厚的球袜拉到膝盖。他们不停地跳上跳下,拍着手。

对方球队只是安静地看着脚下的草坪。他们看起来很瘦,好像根本不能打架似的,也许他们真的不会打架。他们太瘦了,这就是我对他们的印象。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唱歌、欢呼。“噢,噢,噢---”那些歌曲听起来比我以往听过的任何歌曲都要动听。我就站在那里,身边挤满了人。他们一群一群地簇拥过来,大人小孩都有,这时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我就站在那里傻笑着,简直停不下来,笑得身上一阵阵发颤。要知道如果对方球队想找麻烦的话,我们一定奉陪。不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们都会开打。直到天黑,我们会一个劲儿地打他们。除非他们是一些芬尼亚的浑球,不然我们绝对不会罢休的。如果他们真的想走到那一步,我们会奉陪到底。我们将一直战斗下去,决不妥协,哪怕他们的鲜血漫过膝盖,我们也绝对不会妥协。他们也许是一群废物,可是我们绝对不是,永远不会是。

想到他们可能会那么认为就让人生气,我们怎么可能是废物呢?绝对不可能,我们这边任何人都不会是。任何想挑衅我们的人,都会死在我们之前。我们坚决不妥协,绝不,从不,永远都不,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妥协。我们也许会死,可是其他的人,不管大人还是小孩,甚至是很小很小的孩子,都与我们同在,和我们站在同一阵营。他们会支持我们、跟随我们,我们也会与伙伴们共同奋斗。不管是为了比利王,还是为了尊贵的女王陛下,征服一切反对势力,我们会的,我们可以的,我们能做到的。“那我们的口号是什么?”一个男人喊道。于是我们一同高喊起口号:“决不妥协,誓死战斗。”

为了捍卫我们的心和一切我们所保护的东西,我们也决不妥协。如果他们想打败我们,那简直是痴心妄想。那些该死的异教徒和芬尼亚叛徒,如果他们想和我们开战,那就来吧,我们会迎头还击。他们以为他们是谁?那些狂妄的异教徒想开战就来啊,我们会誓死战斗的。我们会毫无畏惧地清除一切反对者。即便他们想抓住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因为他们只是一群没用的天主教徒!

“噢-”正当我叫得开心的时候,前面一个男人回头推了我肩膀一把:“别他妈的踢了。”

“我没有踢啊!”“你他妈的一直在踢我,你个愚蠢的小浑蛋。”“嘿,他只是个孩子。”

“好吧,那你告诉‘这个孩子’别他妈的踢我了!”“他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认识他。嘿,小子,你和谁一起来的?”我没有告诉他,只是走到一边,继续跳起来越过人头向操场的方向望着。

我喜欢从这个角度看球场:那上面的草,球门前一块一块斑驳的泥土,守门员,球场中线上的圆圈,还能看到球在球场上飞来飞去。我想象着自己在球场上奔跑着,对方在我身后追赶,可是他们根本跟不上我的步伐,因为我跑得太快了,他们只能在我身后不停地咒骂。我拿到了球,大力抽射,球刁钻地飞进了球门,守门员根本挡不住。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带着帽子冲过来,妄图救球,可是我抽射的力气很大,球还是进了。对方球员还是拦不住我,我跑到球场边,跳过围墙,飞快地跑出街道,远远地跑开,警察也拿我没办法。

所有人都在唱歌,一些人跳起来挥舞他们的手臂,还互相击打着。哦,他们打得可真重啊!那些人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随即发火。“噢,打那些芬尼亚浑球。”“对,收拾那些芬尼亚浑球。”凯尔特人知道他们有麻烦了。我们会打他们,一直打,直到天黑。如果他们觉得可以将我们打败,那就错了。我们绝对不会被他们打败的,我们也绝对不会屈服的。我们会严防死守,追击他们,直到他们滚回都柏林。即便这样,我们还要继续追击他们,他们只能继续逃跑,毫无还手之力。我们是最勇敢的新教男孩儿,我们会战斗至死。我们会杀了他们,除非他们自己先结束生命。哦,我们会被授予勋章的,那时我们披上勋带,为了父亲,为了比利王,为了尊贵的女王陛下,我们奋战到底,直到死亡的那一天。哦,他们开始踢球了,比赛已经开始了。一个人追球,球出了边线,重新开球。我身边的一个男人在抽烟,烟圈不停地向我脸上喷过来。他烟抽得很快,边抽边喊着:“快,跟上跟上。”他身边的一个男人看着球,嘴里也喊着:“跟上,对,跟上。”

然后旁若无人地往地上吐口水,一点儿也不担心会吐到别人身上。在人堆里想动一下都很难。身边的人在不停地上上下下地动着,而我脚下踩的是阶梯,所以得小心,尽量把身子向后靠。在人堆里,我的膝盖弯着,脚后跟不停地碰到周围人的脚。如果我不小心倒向前面,会不由自主地抓住前边的人。这时那个人会说:“嘿,注意点儿小孩,当心些。”

“嗯,对不起。”“你爸爸呢,孩子?”这个人有点烦躁地说,“你爸爸在这儿吗?”“不在。”

“那你最好下到前边去。”于是他把我推到过道上,过道有很多级台阶,台阶最下面是白色的矮墙。过道上站满了小孩,我慢慢地朝里挤。一个孩子开始大声喊:“嘿,当心点儿。”好像我推了他似的,可实际上我没有,就算有也不是故意的。我刚挤进人群,周围的人就开始互相推搡起来。有一个人愤怒地大喊:“哦,看在上帝份上别挤了,人都快挤扁了。这儿有小孩,当心小孩。”

他们狠狠地挤回来。我的膝盖抵着墙,努力地把身体往后退。我到处张望着,希望可以找到特瑞和伊恩,可还是没有看到。球飞了过来,它被踢得高高的飞过我们头顶。“哦---”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呐喊。

一个球员捡回了球,重新在场边开球。他的腿真粗啊!其他的球员也是。他们的腿粗得跟象腿似的。被他们踢一脚,说不定就能飞上天去。开球的球员深吸了口气,跑动、瞄准,球高高地飞起,落在很远的地方。于是他开始朝球的方向奔跑,所有球员都动了起来。

有一天,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一个大男孩儿拦住了我。他突然一下子把我打趴下,他的弟弟也在那儿。“对,就是这家伙。”他弟弟这么说。

我根本不清楚他们是谁。那个哥哥用膝盖压住我的胳膊,我一动也不能动。我使劲儿挣扎,想把他甩开,可是我办不到。于是我努力地抬起上半身,叫着。这是我所知道的最无耻的打斗了。他用手捂住我的嘴,我快要窒息了,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把我翻过来,用拳头狠狠地捶我的胃部。“把那个拿过来。对,把那个石头拿起来。”哥哥向弟弟大声喊。

我身下是一片石子路,表面参差不齐,上面还有许多小棱角。哥哥用他的膝盖大力地压着我的胳膊,回过身又用力地按住我的脚。我试图把他推开,可他掰过我的脸,狠狠地扇了起来。巴掌落在我脸上、耳朵上。“我警告你,离我弟弟远些,再敢打他的话,我就杀了你!”那个哥哥这样警告我。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弟弟。那个弟弟站在一边,两手抓着一块石头,举起来,对着我的脸,瞄准,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石头扔了下来。石头砸得我的鼻子上、脸上到处是血,我的鼻子裂了。干完这些,他们飞快地跑开了。我只能沿着街边慢慢走,脑袋一片空白。经过一条后街,我爬上了楼梯,来到房门前,是外公和外婆的家。

外婆带着我重新出了门,沿着马路走着,小心翼翼地。“噢,当心些。孩子,小心点。”外婆边这样说着,边按着我的鼻子。“噢,把这儿按着。对,如果鼻子裂了,骨头会动的,那些碎骨动啊动啊会跑到伤口外面的。”

如果不是外婆那样帮我按着,我的鼻子可能就毁了。她就这样帮我按着鼻子,沿着马路慢慢走着,越走越远,经过了电影院,又走过了公园,又走了老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了医院。

一个护士走过来,问:“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以前没见过那个哥哥。也许他是和我一个学校的,我不知道。

他也许把我当成别人了。也许他是别的街区过来的小混混。我们以前和别的街区的孩子打过架,可都只是打个照面,然后就开始打架、追赶,还会互相扔石头之类的。那个弟弟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是我们学校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个天主教徒,也许他是的。

医生给我鼻子上缝了几针,鼻子已经变形了,侧边凹进去了一块。伤口用绷带包扎好,以免情况恶化。周围的人笑着说:“噢,瞧啊,你真是个拳击手。”“孩子,别担心。”护士安慰我说。医生也说我的鼻子会好的,因为外婆在来医院的路上帮我处理得很好,她干得确实漂亮。好吧,现在人们都会以为我是个拳击手。

我这么想的确没错,因为外公就这么说来着。我和外婆回到家的时候,他正坐在那儿。妈妈跑过来仔细看了看我的鼻子。“哦,天哪,不,不!”她看起来很焦虑,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说:“噢,你为什么要去打架,基隆。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打架呢?”然后她抱着我,碰到了我鼻子上的伤口。

“噢---妈妈。”“噢,基隆,对不起。”

“这孩子可得记一辈子了。”外婆说,“缝针的地方会留疤的。”“嗨,只是个小伤疤。”外公说。“他鼻子都被打歪了,”外婆说,“看看这可怜的小心肝,看看他。”“噢,不。”于是妈妈又一把抱住了我。“噢,我讨厌打架,为什么你还硬要去呢?我受够了,这太不公平了。噢,基隆。”“妈妈,是别的孩子打我,我又没动手。”“谁干的?”马特在一旁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他。他又问了我一遍:“谁干的?”可我根本就不想和他说话。他从来不帮我,只会打我。我不想理他。“啊,住在这儿真是讨厌极了。”妈妈说。外公看着她。

“噢,爸爸,真的是这样。”“跟他讲这些没用的。”外婆接过话。“好吧,那是因为我整天被你唠叨得头都大了。”

“你脑袋本来就不清醒。当初我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嫁给你。”“不,我才疯了。”

“噢,是的,你的确疯了,看看这孩子。”然后他们两个就一起看我。“这又不是我的错。”外公说。

“怎么不是,就是你的错。”外婆说,“都是你,还有你那可笑的拳击惹出的麻烦。噢,瞧瞧这鼻子,看看这小心肝。”“好吧,你们继续说吧,让他爸爸听到就再好不过了。”妈妈说。“哈,孩子,现在你成了一个正牌的拳击手了。”外公说,永远也别为一个拳击手感到难过,除非他被打伤了头,然后在医院死掉了。这种事的确发生过,他就亲眼见过。有一个拳手一个侧勾拳打在对手脖子上,不,可能是更靠近耳朵一点的地方。那一拳很重,很可能还犯规了,可是裁判收了黑钱作弊,声称自己没有看到那一拳。打这一拳的拳手可真下流,他还不停地击打着对手,直到对手的膝盖软下来,脑袋无力地垂在脖子上。外公就坐在那儿,这一切他都看得很清楚。看着那家伙的脑袋转了个圈,从脊椎上脱落下来。

“嘿,老头子,”外婆打断了外公,朝他嚷嚷,“别胡说八道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维拉。”“吼哦-”外婆叫着,喘着粗气,睁大眼睛看着妈妈。附近有一个专门打拳击比赛的地方。外公以前经常去,但现在去得很少了。如果身体好一些,他也会带着我去。那地方离家不远,里面总是很多人,能有个座位已经很幸运了。外公认识里面一些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去,总能有坐的地方。哥哥在一边问,他是否也能去。他也很喜欢拳击。

“噢!”妈妈开始发火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还没打够吗?看看他!你看看他!噢,基隆,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去打架呢?”

可那根本不是我挑起来的,我这么想着,但我并没有说出来。一个人打了另一个人,这就是妈妈认为的打架了。那如果一个人在走路的时候被推了一下,那这算不算打架呢?这当然不算。可如果我走路走得好好的,别人从旁边踢我一脚,我也要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妈妈在做吐司,可是我什么也不想吃,只是想睡觉。外婆和外公已经回家了。马特和我一起进了房间,问:“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即使我知道是谁,我也不会说的。现在脑袋里只是在想,打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我不想和马特说话。“不,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这么说。于是他说:“那好吧,如果你看见那个人,告诉我。”

做哥哥的都会找那些欺负自己弟弟的人的麻烦。也许马特也会这样做,也许他会的。真希望能再看到打我的那个哥哥。我想着他的脸,可是怎么想都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抓住我,向我做了那些事,我一动也动不了。我动不了的时候,那个弟弟就在一边。“哈,尝尝这个吧!”他把一块表面不平的石头朝我的鼻子砸了过来,我一动也不能动,什么也做不了。

我总是记不清别人的长相,甚至是爸爸的,我也记不清。我想象着他坐在桌子边。“嘿,你给我停下,”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恼火和不耐烦,“快,滚到床上睡觉去。”可我还是看不到他的脸。

我的鼻子好疼,甚至连笑一下都很疼。疼起来好像鼻子里的肉都被砸出来了,只剩下骨头。如果取下绷带,鼻子那就只剩下白白的一片,人们一定会笑我的,他们一定会的。我走到自己床边,鼻子好像又换了种心情似的疼了起来,我可什么都没做。马特睡觉了。我太高兴了,于是慢慢地把自己移到床的一边,不去碰他的脚。我才不想碰他的脚呢,也不想碰其他人的。一个大男孩儿教我怎么做小斧头。我挺喜欢的。和别的帮派的小混混打架时,斧头是最合手的近身战武器了。你可以从垃圾堆里捡一些空罐子和木头棍子,用石头把罐子砸扁,再把罐子放在棍子上继续砸,直到铁皮卡在棍子上才算完成。同时你得把铁皮周围砸出不规则的锯齿形。当我做完的时候,这个大男孩儿这么评价:“嗯,你做的这些斧头还不错。”他说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战斧了。“噢,基隆做了一些不错的战斧唉。”

我把这些斧头摊放在垃圾堆旁边。一个大孩子过来和我要,我给了他一把。那斧头有着漂亮的锯齿边,称手极了。他拿着那把斧头把一个孩子的头打破了,斧头卡进了他的头皮。有人把斧头拔了下来,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流得到处都是,连头发都浸湿了。他的头发就那样一绺一绺地泡在血里。本来那家伙的脑袋平平的,满头黑发。现在看起来,一边的头发被黏成一片一片的,红色。

“噢,不好,警察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可千万不能被警察抓到,我这样想,要知道,那斧头可是我做的呢!

人们一直在谈论这场激斗。“噢,那是一场群架,他们在打群架。他们帮派的人来了,正好我们的人也在那儿,于是我们就打起来了。”

可是对方带着刀子,他们帮派的每个人都有,和他们动手会被刀刺伤。如果我们有刀,我们就能对付他们,有斧头也一样。一些年纪稍大的孩子会说他们的父亲有锤子,他们可以把锤子带过来当武器,或者带螺丝刀来捅敌人。马特也在那儿,他看着我,好像我会去告密一样。我和其他一些小孩子一起在那里等着,做什么呢?当然是做斧头。

对方的帮派过来了,我告诉了我们班的男生。他们也是一个帮派。对方帮派过来是不是找我们打架呢?谁也不敢说是。那个帮派的人朝这边走,我们手里都捏着石头,时刻做着战斗的准备。这个帮派的孩子我都不认识,他们黑压压的一群站在那边。然后疯狂地追赶我们,我们在一个大院子里跑来跑去,却没办法跑出去。他们就在前门朝我们扔石头。我们躲到楼梯下,石头飞过来砸到墙壁,有些会砸到我们的脚。我们想从后面冲出去,可是那边也有守卫的人朝我们丢石头。他们人可真多啊,石头像雨点般地向我们飞过来。一户人家的窗户被砸破了,一个送牛奶的也被打到了,然后警察就过来了。

一些大人也冲过来朝我们嚷嚷。然后石头砸到了一辆汽车,我们才不管呢!一个男人冲出人群抓我们。他是个司机,石头砸到了他的车,他跳出来追在我们后面。于是孩子们开始朝他扔石头,他一闪身躲进院子避开了。接着,警察纷纷过来追我们。但是他们只追那些大孩子。可大孩子迅速冲过院子,翻过矮墙逃开了。小孩子就站在那儿,警察跑过的时候只是看我们一眼,他们也只能这样做,因为我们太小了。“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呢?”一个警察这样问我们。

“他们是帮派的人,”我们这样说,“他们过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只能还击。”哥哥躲在一边,没有被抓到。他怎么做到的呢?在警察开始追他的时候,他躲到了楼梯上。警察没有看到,他们没有上楼梯,而是直接冲到院子的那一头。警察要是我“:嘿,你哥哥呢?”我告诉他们哥哥躲在哪儿,警察一定会抓住他,把他送到牢里去。也许还会重重地踢他一脚,他们会的。幸运的是,我没有告诉警察。

我把这些告诉马特,他听完后很生气,说:“噢,闭嘴吧,你。”“哼,如果我愿意,我就会对警察说的。”“好吧,如果你说了,你就要挨打了。”“哼,我才不管呢!”

“你就是一只欠打的猪猡。”“我不是。”“如果你告诉警察的话,你就是。”

“我才不会呢,我只是说我本来可以告诉他们的。”“噢,闭嘴!”

马特要去教堂参加教会学校。他不得不去参加童子军,因为辛普森先生是他的老师,他就住在公园附近一幢漂亮的房子里。父亲称他为小气的马林凯辛普森大脚丫。噢,他不叫辛普森,他叫桑普森。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粗壮的人了。瞧瞧他的胳膊,粗得好像管道通条一样,他脚的大小和世界上最大的香蕉都有一拼。他的确太高大,太强壮了。

爸爸总是向人们讲一些有趣的事情。这些有趣的事情都是在他出海的时候发生的。在酒吧的时候,他会用一种滑稽的腔调说这些事。在家吃饭的时候,他也会说,而我们总是能乐得前仰后合。噢,人们叫那个地方好望角,难道真是因为那地方风景好吗?怎么会呢?瞧,他把这个当做笑话讲出来,所有人都笑到不行。唾沫星子从嘴里飞溅出来,落到面前的饭菜上。“噢,你的唾沫星子飞到我的盘子里了。嗨,小心些,别让口水溅出来了。”爸爸会推推我的肩膀瞧你啊!“噢,瞧可我还是止不住笑,桌子边的每个人都是,他们好像看到了黑人一样。爸爸在船上见过各种各样的黑人,还有不同的中国人。他们就是那样的,即使掉到水里也不会停下手里的事情。”噢,我们‘灰常道歉’。“他们会这样说。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奇怪的举动,例如他们不吃东西。”噢,我吃这个,我吃那个,可是我不吃你们吃的食物。““啊,那好吧,你他妈的最好别吃我们的食物。”爸爸会边笑边说。妈妈不喜欢他说话的时候带脏字,她会看着我和马特说:“噢,你们可别那么说。你爸爸才可以。”

他们吃豪猪肉做的饼,吃蛇肉做的香肠卷,还吃搅碎了的蛆和死苍蝇。至于鱼,无论是任何一种,他们都会把骨头压碎,和肉一起吃下去。鱼身上所有的东西,他们都会吃下去,一点儿也不剩。如果是一个白人,他会说:“噢,这些东西看了就反胃,好难受。”

船上的厨子会给他们每人一个小盘子盛食物。如果是白人,盘子会大一些。他们看到了,会说:“噢,凭什么他的那份那么大,而我们却不是。”“哦,你们这些吃肉的东西。真该把你们的头和胳膊砍下来熬汤。”然后厨子会往他们的饭里吐口水,说:“瞧啊,这些黑鬼的饭里可是掺了上好的肉汁的。”

妈妈不喜欢听爸爸讲这些。于是她会把手塞进耳朵里,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哦,别说了,约翰尼,那些听起来既吓人又倒胃口。”

“好吧,可我说的是真的。”“我不管,别说了。”“噢,可是---”

“好了,别说了。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爸爸看着马特,脸上浮现一丝浅笑。然后看看我,想看我究竟听明白他说什么没有。“哦,孩子,听明白了吗?”他问。有时候我不明白,所以看着他。他会轻轻地笑一下,好像你明白他在讲笑话,于是我也开始跟着笑,笑得很大声。接着爸爸会说:“噢,你喜欢这个啊!”“他喜欢这个。”边说还边用手指我。马特也会跟着笑。

有时候,爸爸也会说一些关于外婆的笑话。怎么会呢?但他真的说了,特别是说外婆游泳的时候。“哦,她游起来像只大白鹅。”然后他会用手比画外婆游泳时候的样子,例如外婆是怎样努力地把头直直地探出水面的。妈妈听到了很不高兴,她会反驳说:“那是因为她不喜欢水打湿头发。”

那她是怎么洗澡的呀?爸爸笑得更厉害了,有把伞就好了,游泳的时候撑把伞。“于是大家也会笑起来,因为他讲得确实挺绘声绘色的。可是这个时候我不喜欢笑,因为他在讲外婆,如果我笑了就是在笑话外婆。外婆经常带我去游泳。”她是最出色的游泳好手,“外公这么评价她,”她过去可拿过冠军呢!“我支持外婆,爸爸怎么能那样说外婆呢?可是他偏偏就那样做了。

爸爸几乎从来不去外婆家。外婆是妈妈的妈妈,而爸爸也有自己的妈妈,她是这个世界上爸爸最喜欢的女人。她是我的祖母,叫皮特里·史密斯。她住在丹佛姆林,从没有来过格拉斯哥。”哦,他们全部是罪人,不是小偷就是杀人犯,他们会把你的喉咙切开的。“瞧,她就是这么评价格拉斯哥人的一点儿都不靠谱。”

奶奶和我的表兄、姑父还有莫林姑妈住在一起。姑姑家很有钱,他们的房子很大,有上下两层,房子前后各有一个花园。后花园稍小,里面有个小棚子用来放各种杂物。

奶奶的脚不好使,她总担心别人会踢到她的脚。“噢,当心我的脚,我的脚。”如果我从她身边跑过,她就会这么唠叨。“嘿,注意点儿,别踩到我的脚。”边说还边用手杖戳我。

奶奶的名字糟糕透了。“嘿,我不是苹果。听着,我不是苹果,别叫我史密斯奶奶。小家伙,叫我皮特里·史密斯奶奶。”

皮特里是奶奶娘家的姓氏,这名字在她嫁到史密斯家之前就有了。爷爷姓史密斯,他在爸爸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和马特名字里的史密斯就是从他那里来的。莫林姑妈说如果爷爷还在的话,我和马特一定会喜欢他的。可是姑父却说:“哦,你们不会喜欢那个老家伙的,他就是个迂腐的老东西。”

如果我们太吵的话,奶奶也会不开心。甚至连我说话,她也不喜欢。如果我说话声音太大,她就会抱怨:“噢,这孩子太吵了,应该让他学会安静点。他简直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小东西。”

奶奶不喜欢我的名字。“哦,你是叫基隆吗?你为什么不叫奥马利或者麦克格林奇呢?叫凯利或者罗瑞立也行啊!哦,基隆,你得叫奥马利。你是爱尔兰人,你可不是什么罗马人,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像个信奉罗马天主教的家伙。”

奶奶用手杖戳我的时候,如果我喊疼,她就会继续戳我,边戳还边学我的语气说:“噢---奶奶。”“哦,你个格拉斯哥的小骗子。”爸爸听到这儿会笑起来。可是妈妈听到后脸涨得通红,很生气地瞪着我。可我就是那样说话的呀!“哎,你不能这样说,和人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不能这样说。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别人就会看出来你是个什么人。不是‘噢---奶奶’,而是‘哦,祖母’,听听你表兄们是怎么说的。”我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马特,他一定和表兄们在一起。表兄在楼上有他们自己的房间,还有好多音乐磁带。“那请问我能出去玩吗?”我问。“是的,当然可以。”

当爸爸在一旁的时候,我必须得这么说。在餐桌上吃完饭,我还要说:“哦,请问我可以离开桌子吗?请问我可以出去玩吗?”

皮特里·史密斯奶奶就像我在书里看到的老巫婆,甚至她的脸看起来都很像。除了年纪太老之外,她基本上和书里的巫婆没什么区别。“她的年纪可比一个真正的巫婆要大多了。”我这样和表兄们说。他们听了以后都乐坏了。马特也在那儿,他们都待在花园里。我去花园找他们玩儿,发现他们围在花园里的小棚子边。他们正说着什么,而马特在一边听着。皮特里·史密斯奶奶是个喜欢抱怨的人,不喜欢表兄在家里放音乐。

奶奶从来不用手杖戳表兄,她也不戳马特。“噢,她又戳我了。”我说。

“这是给你面子。”马特说。“对啊,谁叫她最喜欢你呢?”“噢,闭嘴吧!”“对啊,她可是最喜欢你呢!”

管她是不是最喜欢我,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我不喜欢她。我和表兄们说起了我在格拉斯哥的外婆,她是我的外婆,不是他们的。他们也有自己的外婆,住在夫郡。他们的外婆不能走路,只能坐轮椅。他们的叔叔、阿姨全部住在那儿,还有很多表兄。我想去探望他们,可是马特说:“他们又不是你的表兄。”“可是我只是去探访他们。”

“他们又不是我们的亲戚。”

既然他们没有表兄弟,如果我们去拜访,他们一定会欢迎我们的。对,我要去拜访他们,那真是太好了,我只要跳上火车就行了。可他们叫什么名字呢?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既然我那么想有哥们儿,那他们一定也愿意我做他们的哥们儿,说不定他们一个哥们儿都还没有呢!

如果我有表兄在格拉斯哥就好了,我一定会爱死他们的。班上其他的孩子都有表兄,有些打起架来可是一把好手。打架的时候,只要说:“他是我表兄,他罩着我呢!”瞧,多神气!

比利舅舅和梅阿姨没有孩子。如果他们有孩子的话,那我就有表兄弟了。只有在爸爸那边我才有表兄,而表兄们都很喜欢爸爸,每次看到他都会喊:“约翰尼舅舅!”他们的妈妈,就是我的姑妈莫林。她是爸爸的姐姐。她和爸爸都是皮特里·史密斯奶奶生的。

表兄们在谈论些什么,走开了,马特也走开了。我屋前屋后地找他们,可是没有找到。一些小女孩儿在玩跳绳,我看了会儿就进屋了。我想上厕所,可是厕所门关着,皮特里·史密斯奶奶在里面。从她的咳嗽声就能分辨出是她。于是我回到客厅,看到原本坐在客厅的爸爸妈妈正在门外说着什么。妈妈的声音低沉而滑稽,爸爸的语气听起来则是怒气冲冲,他正冲妈妈发火呢!然后他看到了我,说:“嘿,你干吗呢?你又躲在门后面偷听吗?你在干吗,你---到-底-在-干-吗?”

我的胃开始疼得厉害,不禁用手按住。他伸手抓住我,狠狠地打在我的腿上。我跌倒了,等我爬起来,他又一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

“哈,你喜欢偷听人们谈话,对吗?你个卑鄙的小家伙,滚到一边儿玩儿去!我嘴里哀求着:“爸爸,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你个卑鄙的家伙!”

“噢,约翰尼,”妈妈喊,“别叫他卑鄙的家伙。”“为什么,他分明就是。爱偷听别人讲话。如果再被我抓住,我非好好收拾他一顿。”

我继续哀求着,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我也没有躲在门后面偷听。我只是想上厕所,都快憋不住了。

“噢,滚吧,别让我看见你。”我听见厕所门闩响了,皮特里·史密斯奶奶出来了。我不想被她看见,于是跑了出去。我恨透这房子了,再说她也不像一个真正的祖母。我远远地跑开了,来到后花园,待在那里。花园里有一排矮灌木丛,我爬过灌木丛,一个人侧躺在那里。顽皮心起我就躺在这泥地上开始撒起尿来。噢,不好,地上的尿离我越来越近了,可我还没尿完呢!一些液体打湿了我的腿,这可太糟糕了。我衣服上满是泥土,妈妈一眼就能看到。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公路上,大人们都不知道我去了哪儿,他们正等着回家的火车呢。而爸爸则在四处找我。

妈妈低声喊着我:“哦,基隆,快点,你跑哪儿去了?”我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呢?他们所有人都在那找我,甚至我的表兄们也在找我。

大孩子们总是喜欢欺负人,哪怕是自己的哥哥也一样。在我们街上住着一个孩子,没有兄弟,总是被人欺负。他和我年纪差不多大,都只是毛头小子。大孩子们总是打他,这太不公平了。一次他被狗咬了,是另外一个孩子放狗咬他的,那些孩子们经常干这个。他们对着狗大叫:“嘿,追那个孩子!”于是狗就会追着他到处跑。

他们也经常朝那个孩子扔石头,这太没天理了,因为没有人可以帮他。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小霸王拿一块木板打他,边打边哈哈大笑。被打的孩子坐在地上哀求着,鼻涕从鼻子里耷拉出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把那个小霸王抓住,收拾一顿,也许我们可以。我们可以把他塞进一个口袋里,扔进垃圾场。那些捡垃圾的会把他带走,把他和垃圾放在一起。海鸥也会飞下来啄他。我对那个被打的孩子说:“如果我们长大了,一定要抓住那些恶棍,狠狠地收拾他们一顿。”

如果我是哥哥的话,我一定会去阻止这些欺凌弱小的事情发生。我讨厌那些欺负人的恶棍。可是我的哥哥有时候更坏。有时候我真希望能狠狠地打他们一顿,或是和他们好好干一架,也许这样才能解气。

真希望我们可以打败那些大男孩儿。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我们就开始着手行动了。首先要把所有的小孩子集合到一起。我到外婆家的那条街找到了同班同学特瑞。“嘿,快点儿出来,我们去和那些大孩子们干一场。”

特瑞出来了,于是我们来到隔壁街道,找到了我们的哥们儿伊恩。回来的时候看见麦克小狼和他的哥们儿站在那儿,他们都是天主教徒。我看了看,不认识他们。可听了我的计划,他们说:“好吧,我们和你们一起去。”

于是我们一群人一路上笑啊、闹啊,这感觉太棒了。我们走过一条街,仔细找着称手的石头。找到石头后,我们就按原路返回,把石头堆在地上。这时我们中的一些人朝那些大孩子们喊道:“我们要和你们打架。”

可是他们看起来没有丝毫想要动手的意思,只是在那边笑着说:“噢,滚开吧,小姑娘们。”我做了些斧头,而且刚好可以挥舞起其中最大的两把。其实我需要长一些的棍子来做这种大斧头。这种斧头要两只手握着。有了它们,那些想抓我们的大孩子根本近不了身。

斧头和石头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在街尾那里等着,可是那些大孩子们根本不过来,他们在街头那边踢球。于是我们干脆过去挑起战争。我们抢了他们的球,然后远远地踢到街的那一头。这些大孩子有些恼火地喊:“嘿,你们这些无耻的小浑蛋想干吗?”

接着我们朝他们扔石头,他们开始生气了,朝我们喊:“好吧,他妈的,我们非打得你们满地找牙不可,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他们追着我们穿过后院,跑过垃圾场。他们跑得很快,于是我们被追得四散奔逃。一个大孩子追着我,于是我挥舞着手里的斧头去打他,不过效果不是很明显。他追着我进了垃圾场,可这时斧头上的铁块掉了下来,只剩下斧头柄。我爬上了房顶,想从那里跳上围墙。可是那个大孩子几乎追到我了,于是我不得不跳到一旁。手边刚好有一块称手的石头,于是我捡起来,使劲朝他扔了过去,然后向后退,因为他快要冲过来抓到我了。可是我一脚踩空了,直直地从屋顶摔了下来,重重地撞在地上,磕到了脑袋。耳边只听见那个大孩子喊着他要抓住我---住我---我-他的眼睛好像在流血,看起来红红的,还有他的脸也是这样。他就那样看着我。我浑身发软,站不起来,脑袋疼得厉害。我真的站不起来,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

那个大孩子就站在上面,我仰躺着望向他,再远远地向天上望去。周围没有其他人,只听见远处传来的嘈杂声。我看着天,想着我又闯祸了,妈妈这次又该打我了。也许这次会换爸爸打我,如果妈妈告诉爸爸,他一定一回家就会收拾我,一定会的。

我突然觉得好困,眼皮很重很重。在我闭眼之前,我看到了爸爸。没错,是他,他从海上回来休假了。

其实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告诉了马特,马特回家告诉了爸爸,于是他就来了。他跪在地上,小心地抬起我,轻轻地抱着,然后从后面绕出去,上了楼梯,一边走还一边和我说着什么:“噢,基隆,你会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别怕,别哭。”他还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我们回了家,哥哥也在家。爸爸朝他发了顿脾气,又开始数落我:“噢,你这个小蠢货,为什么你总是不小心。瞧瞧你那破鼻子,你个小迷糊蛋。你去垃圾场做什么,还爬那么高?以后再也别爬那么高了,再也不许了。如果再被我抓到一次,你就完蛋了。”

妈妈正在上班,于是爸爸带我步行去了医院,马特也跟着去了。爸爸最讨厌排队。看见长长的队伍他不满地嘀咕着:“我的小孩手断了。”

于是周围的人纷纷朝我这个可怜的孩子望过来。可是我们还是得坐着等。“哦,史密斯先生,护士来了。”

好像等了有几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有护士过来了。“哦,这不是那个谁?我知道这个孩子。嗯,他的胳膊断了。哎呀,可怜的基隆。”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护士带我来到就诊室。还有一个大孩子在那儿,就是刚才追我时被我用石头砸到的那个。

大孩子和他妈妈坐在一张担架旁,他头上缠着绷带,但没有躺在担架上。

我进到旁边一个小房间里,护士检查我的伤口,爸爸则在一边不停地抓头。我的胳膊被打了石膏,这样有利于骨头恢复,让它慢慢地愈合,让断的地方再长回到一起。石膏裹住胳膊能让骨头固定,只有固定了,它才能慢慢愈合到一起。医生给石膏外面缠了一层纱布,然后吊在我肩膀上,我的胳膊肘也被包裹在这层纱布里。如果不这样,就会很难愈合。

当我们从医院出来步行回家的时候,爸爸在薯条店门口停了下来,买了几袋薯条。我没办法拿,只好吃爸爸和马特袋子里的。回到家里,外公和外婆已经在那里了。我想在石膏上面写自己的名字,可断的是写字的右手,左手根本没法写字。爸爸帮了我一把,他让我用另一只手握笔,然后抓住我的手,往石膏上写字。所有人看到后都笑了。

后来爸爸和外公也把他们的名字写上去,可是外婆和妈妈不愿意写。马特也不想把他的名字写上去,我让他写他都不干。结果爸爸让他写,他就照做了。

我和马特睡在一张床上,晚上他不小心压到了我的胳膊,把我疼醒了。我在家休息了几天。爸爸又重新出海了,于是我每天都待在外婆家,直到妈妈下班回来。重新回到学校后,同学们都在石膏上写名字。女孩们见了唧唧喳喳笑成一团。我喜欢的一些女孩子也在里面,我过去让她们也写名字,可她们不写。

从石膏里露出的手指不够长,所以没法写字。于是在学校我几乎什么都不用做,除了坐在课桌边,努力地想去弄明白老师究竟在讲些什么。我已经厌烦用左手写字了,可外公总是叫我试着去写。虽然能抓住笔,可是那些指头就是不听使唤。

我能跑,可是不能踢球,因为胳膊太疼了。我把胳膊肘从吊带里释放出来,于是手臂可以垂下来,我想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可是胳膊又疼得厉害。

当石膏从我手上取下的时候,我的胳膊看起来又瘦又白,有的地方还掺杂着蓝色。“呵,像个突击队员呢!”外公这么说。

他教我怎么运动手臂。轻轻地把我的指头前后摇着,然后让我抓他的手指,用最大的力气抓住,然后放松,再抓紧,再放松。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抓石头。他有一些特制的表面光滑的石头。外公可是打磨的好手。他能打磨各种刀和剪刀,而且经常在院子里帮一些女人打磨刀具。有一次我跑上楼梯看见一个女人,她说:“嘿,孩子,把这把刀带给你外公。”

他就是用那些石头打磨刀口的。他演示给我看,那些特别的石头可真好用啊!他把那些石头放在抽屉里,我不能把它们带出房子。外公让我用右手抓着石头,先握紧,再放松,再握紧,再放松。外婆不让他这样教我,因为这样对手没好处。可是外公坚持说这样挺好,能帮我恢复力气。他知道各种锻炼的方法,因为他以前就锻炼过,各种锻炼都做过。外婆说:“噢,我会带这孩子去游泳的,那是最好的恢复方法了。你也可以跟着来看看。”

“噢,我会去的。”每次外公都这么说,可每次他都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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