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君微治好了身上的内伤,盖尤又强行将她送回了不归山。临走前,他骑在马上,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迟迟没有打算离去的意思。
君微回过头,冲他颌首道:“今日……多谢你了,”顿了一顿:“还有,早些休息。”
说完,抱紧猪兄,踉跄而逃。
马上的盖尤眼底微微一漾,只觉得终年皓皓的不归山瞬间长出了花。
回到观中,天色已黑。
没顾上和青苑他们打招呼,君微马不停蹄的冲去了厨房。取来熬夜的什当,把草药和水煎熬成一碗,端去给白衣男子服下。
照顾着男子喝完药,她这才放心的用手撑着头,打算休息片刻,结果眼皮越来越沉,整个人随之浑然不觉的睡去……
黯淡的日光穿过窗户落在不大的厢房内,小风溜进门缝,吹起帷幔起起伏伏。
带着些倦意,君微缓缓的睁开眼。她扭了扭脖子,准备伸个懒腰,目光所及处迟疑了一下,这摆设好像不是她的。
快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当即察觉这……这里居然是白衣男子的房间!
这么说,昨晚上她也一直…………君微囧了又囧。
偷偷扫了一眼,好在男子还没醒来,君微决定趁现在赶紧离开。可到了门口,忽然间却停了下来。
不对啊,这个人为什么还没醒过来!
她想起明明昨晚就喂他喝下了药,难道是药不起效?
但医书上的记载和他的症状分明是一模一样,她冒着“生命危险“采来的药怎么可以不起作用!?
调转身形,她返回至床前,决定替男子重新检查一遍。
抬手从他眼前不经意拂过,君微的动作霎时一滞。
那双眼睛……再一次出现了。
和那日相遇时的震撼如出一辙,君微目瞪口呆,浑身上下汗毛直立。
这个人,真是比不归山的雪还要冷。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仿佛与他隔着崇山万岭。
堪堪理了理思维,她兴奋地道:“你终于醒了吗?“
对面之人,茫然若失的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君微估摸着,大概是才醒来,所以有些不适应。于是热情的自我介绍道:“我叫沈君微,这里是不归观,虽然是道观,但也是我的家。”
“哦,对了,我还有两个师弟师妹,你之前昏迷不醒都是他们一直在照顾你。”一提起他们,她的话越发多了起来:“你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对你简直比我这个师姐还要用心。“
“不过,你可别忘了,是我把你从山下捡来的,就算要谢,也不能忘记我。“
男子的目光移向别处,仍是没有说话。
而沉浸在自说自话里君微,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
等到她晃过神来时,突然大叫一声:“糟了!”,接着风风火火的冲出了房门。
一切快的好像是发疯==!
从白衣男子房间出来,她朝着厨房直奔而去,可到了地方,她愣住了,这……真的是她熟悉的厨房吗?
地上到处是被摔碎的碗、茶杯,筷子散落一地,就连她最心爱的茶壶此刻也“尸骨无存”……
君微好想知道观中是被抢劫了吗,为何会变成这幅惨状。
厨房外有断断续续的吵闹声传来,她捧起茶壶的碎片,循声去寻。
只见不远处师弟和师妹不停的跑来跑去,像是在追着什么东西。
君微走上前去,有些疾言厉色道:“你们在干什么?”
闻言,沈青苑立即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回头道:“师姐,你回来了!”
“师姐,你怎么才回来,观里不知何时跑进来一只野猪,把厨房里的东西都吃光了!”
相比于青苑的开心,冬以则是满口的抱怨。
“野猪……”君微侧过身,果然便见到,猪兄的小短腿正在地面转来转去,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她满是愧疚。
昨夜她回来后,直接把猪兄忘在了厨房,这会儿方才记起,谁知到了厨房,又被凌乱的场面一时气昏了头。
“它不是什么野猪,是我带回观中来的。”君微连忙的解释道。
“什么?师姐你带回来的?”青苑满是惊讶。
沈冬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着猪兄道:“你说它是你带回来的,你知道它吃了我们三天的伙食吗?”
君微略略尴尬:“抱歉……我忙起来就忘记安排它了,结果才让它在厨房呆了一夜……”
“师姐,你怎么带一只野猪回来?“青苑奇怪道。
冬以也顺势接过话道:“是啊,还是一只这么能吃的猪。“
看来他对猪兄的意见真的很大==
“这里不太方便,我们还是先把厨房收拾一下,然后回祺祥殿再说。“君微提议道。
二人点点头。
回到厨房打扫干净,君微把茶壶的碎片小心安置好后,带着猪兄,一起来到了祺祥殿。
她把昨天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师弟师妹听,唯独说到盖尤处,用了“一位蒙面大侠“代替。
不知为何,一想起他,她隐隐有些心虚。
还好青苑恰到及时的询问道:“那师姐的伤势如何?我现在就给你找大夫。“
“不用啦“君微拦住她道:“不过是些小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况且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
“可是……”青苑还是放心不下。
君微抚了抚她的背,示意她安心。
冬以在一旁冷冷地道:“那师姐打算怎么处置这只野猪?”
“处置……”君微看了眼猪兄:“我想把它留在观中。毕竟如果不是猪兄,这次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找到草药。”
“可是师姐你也别忘了,不是它,你也不会被打成内伤。”
不等君微解释,冬以起身打断她道:“反正我是不同意,师父如今不在观中,我不想再因为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给道观惹来麻烦。”
君微会意,之前她已经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今又带回来一只猪……师弟有情绪也是对的,但她怎么忍心让猪兄再置于身险地?
左右为难,君微不知如何是好。
青苑见情况不对,忙拉起冬以,将他拖去了门外。
一时间,大殿静极。
君微的心乱成了一团。
是夜,绰绰的竹影在窗户上跃来跃去。
君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不觉中,她起身来到师弟的院中。
烛火亮着,他应该还没睡下。
她抬起手,正欲敲门,房间即刻暗了下来。
君微沮丧地想,师弟肯定还在生她的气,怪她执意把猪兄留下。
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她撑着腮,唉声叹气。
师父临走前,曾嘱咐过她,要好好照顾师弟师妹。
可扪心自问,她做的并不称职。
越想越烦躁,君微低下头,把眼睛捂在手心里。
师父说过,如果很难过的时候就要把难过藏起来,这样它找不到你,大抵你也就不会难过了。
“大抵?”彼时,君微歪着头问:“师父这么厉害,也没有让难过不见的办法吗?“
师父沉沉道:“没有。“
后来,君微就想,强大如师父也会难过,那么她偶尔难过一下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可这心酸的感觉,真是一点也不好受呢。
“吱呀“
她听到了门从里面被打开的声音。
回过头去,她看到冬以背着摇曳的烛火正立在她身后。
“我没看错吧?“君微沙哑着嗓子问。
冬以走过去,郑重的作了一揖:“师姐,是师弟白天莽撞了。“
君微一把抱住了他:“不不不,我知道你是为道观好,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冬以也渐渐哽咽道:“师姐,你明白就好。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冬以从来最依赖的就是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害。”
君微摇着头:“不会的,我知道,我知道。“
是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待他如亲弟弟一般,所以才会这么难受,可亲人之间,正是彼此在意,才会免不了冲突。
但是,风雨过后,只会让他们更加紧紧相依。
送走师姐后,沈冬以一人站在庭院中央,心情饶是烦乱。
其实,他并非是为了一只野猪耿耿于怀,然是想起那日师姐将他定身在门外后,他所看到的一切,惴惴难安。
自从师姐这一趟下山回来后,本就有些奇奇怪怪,如今又带回一只有灵性的猪,他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还有那个白衣男子……似乎也不简单。
他只恨自己修为不精,不足以保护整个道观。单手执剑,伴随着沙沙声,剑身在空中上下挥动,凌厉的身形在竹叶间飘忽不定。
……
翌日。
君微一大早就来到男子的厢房,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么早,他能去哪里?难道下山了?
他刚刚才醒,就敢一人下山,若是在半路昏倒,只怕要让林间的野兽吃了不成。
心下一沉,君微急匆匆就往山下跑去。
刚到了道观外,就看到男子白衣白发,立在长长地阶梯之上。
君微松了口气,大呼一声道:“你跑到外面干什么?“
男子回头看她一眼,依然不言不语。
大约已经习惯,君微近前几步,拽起他直接就走。
走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讶道:“怎么还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君微看向男子,见他手指了指左边,像是看见了什么。
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道观的墙角处有一只雪白的狐狸,它口中叼着一根稻草,一双狡黠的眼睛正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