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只是一眨眼之间,她从锁阳城人人称羡的贵夫人变成了一个孤寡老人。
这些年来看她的只有自己那仇人似的大女儿,而她也因为自己脾气的暴躁和牵怒来得越来越少了。
年前更是随城主进了京,这个年她过得格外凄凉。
丈夫是是锁阳城中数得着的大富户,大女儿嫁给城主,虽然只是侧夫人,但她为锁阳城所做的,让锁阳城百姓交口称赞,到哪都是一片感谢声,在很多人的心中,她的地位与那位城主大人是一样的。二女儿轻盈进了宫,如今已贵为贵妃。
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家世啊,搁在谁家里,这个主母都会风光无限,可为何到了她这就变了个调调呢。难道自己做的事真的过了吗?可那也是因为爱他啊,如果不爱他,她何至为他手上沾了六个人的鲜血,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在冷汗沉沉中惊醒,不管内心受着怎样的煎熬,她都不曾后悔过,因为她以为她护住了这个家。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能认同呢,甚至连她的女儿也认为是她错了。
如今梁天奉有子万事足,早已忘了自己这个糟糠。她曾偷偷去别苑看过他,当时他抱着儿子笑得格外舒心,那笑容就和当年抱着轻笑轻盈时是一样的,他果然是爱孩子的。只是孩子的娘是谁,他可能并不在意吧!
想到这,她有点苦涩。
不知道她的女儿以后还会不会来看她。1个多月前,城主回来了,可轻笑却没回来的消息,着实把她吓了好久,她曾上门去问,可惜连大门都没能进去,门房给了句:“城主不在。”就不再理她。她心焦了好长一段时间,今天终于有轻笑回来了的消息了,见到她从船上下来时,她几乎喜极而去,忍得很辛苦才没有冲上前去。那是她的女儿啊,她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拥抱她,只因她那作祟的自尊心。
直到失去轻笑消息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并没有想像的那么恨她,即使她依然认为那四个小妾是她让送的。而那是自己凄凉生活的开始,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吗?她这一生就只得两个女儿,大女儿喜静,二女儿好强,性格迥异,却都是她的女儿。
大女儿的性格与自己的不像,所以她难免会更偏爱二女儿一些,但梁轻笑却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从她生死未卜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只要她们平平安安的。
梁夫人摸了摸左手的念珠,那是她上个月为轻笑在观音寺求的平安符,也是从那个月开始,她每日都会念经,向菩萨祈祷女儿的平安。
如今女儿平安归来,她得去观音寺还愿才是。
正想得入神间,有丫鬟来报:“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梁夫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的女儿回来了,她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哆嗦了半晌之后,她出人意料地给菩萨嗑了个头,嘴里念念有词,菩萨真是太有灵了。
说话间,梁轻笑已走到门口,她轻轻敲了门:“娘,女儿回来了。”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那些在外漂泊的日子,她除了想慕容弈外,想得最多的就是她的娘亲,如果她再回不了锁阳城,她孤独的娘亲该怎么办?
乍听女儿带着哽咽的声音,梁夫人再顾不得她的自尊,她几乎是用跑的跨过了门坎,看着眼前明显比之前削瘦的女儿,眼中划出了泪水,她伸出颤抖的手抚上女儿的脸颊,喃喃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梁轻笑也有些愣住,她都做好了慢慢感化娘亲的准备了,可事实出乎意料,梁夫人并没有对她破口大骂,更没有冷言冷语,甚至连视而不见都没有,她抚着自己的脸,像所有母亲那样,为自己孩子瘦了一些而心痛。
她愣愣地看了梁夫人半晌,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娘,女儿回来了,给你带了些礼物,你看看喜欢不?”
梁轻笑挑的是几匹上等的蚕丝锦,还有一些补品:“娘,女儿这次回来的匆忙,来不及带外面的东西给你了,只好回城后另备了一些。”
梁夫人眉目舒展,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梁轻笑以为娘亲会一逮到她就问梁轻盈,但梁夫人没有,她仔细看着梁轻笑的脸:“笑笑,你怎么瘦成这样,出去一趟受苦了吧!”
梁轻笑当然不会把那些事告诉她,只挑了能说的来说:“娘亲,你不知道那个马车坐着有多恐怖,要不是有洛神医的药,我就只能一路吐回来了,那车晃得太厉害了。”
原来是不习惯坐车,梁夫人轻吁了口气:“现在回来了,不用再做车了,一会儿娘让人做些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补,得快点把肉补回来才行。”
梁轻笑都有些发懵,这真是她的娘亲吗?娘亲什么侍候对她这么亲近了,这些都该是轻盈的待遇不是吗?
梁夫人却不管她,接着道:“说起来娘也有几个拿手菜,一会儿做给你尝尝。”
梁轻笑更惊悚了,发生了什么,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娘亲居然连菜都会做了,难道是下人伺侯的不够尽心。梁轻笑的眼危险地眯起:“娘,是不是那些下人欺负你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他们怎么会欺负我,再说也得有那能耐啊!”
也是,梁家下人的卖身契大都在梁夫人的身上,而且自梁老爷搬走后,她遣退了一批人,剩下的也都是她的心腹了,这些人又怎会欺了她去,可究竟是什么,竟让她的娘亲学会做菜呢。她心里藏不住话,直部道:“那娘怎会去学做饭,这哪是娘亲你该做的事情,或者是娘亲吃腻了这个厨娘做的?要不女儿再给你找个厨子来吧!”
梁夫人安抚必地拍拍她的手:“轻笑,你想多了,娘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情来做才行。不然天天胡思乱想的,不得疯掉啊?”
这话倒是没错,她也知道她娘容易钻牛角尖,如今有事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也是好事。于是她迅速变了口气,欢喜道:“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才行。”
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火候还有些掌握不好,一会儿你别嫌弃才是。”
梁轻笑听了嘿嘿直笑,道:“怎么会呢?”
母女俩唠叨了好一会儿,但毕竟久未见面,就是再努力地找话题也难免碰上静默的时候,最后梁夫人表示她该下厨去了,不然天黑了也看不到饭菜上桌。
梁轻笑有些好奇,不知梁夫人做菜是什么样儿的,索性就跟到了厨房。
吕梁家的这些年一直都跟在梁夫人身边,梁老爷虽然恼自己的,结发妻子对他下绝育散,但他却也是心慈之人,索性把吕梁也送回了梁夫人身边,帮她打理部分她名下的产业。
吕梁家的看着母女两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眼中闪过欣慰的笑。母女哪有隔夜的仇,以前是夫人太想不开。
现在两人站在一起,虽然看着还有些疏离,但也算往前跨了一大步不是吗?
梁夫人刀功不行,切菜之类的事自然就由别了代劳了。梁轻笑莞尔,她还以为梁夫人会化身食神,飞刀舞铲不在话下呢!
不过梁夫人虽然切菜不行,那玩铲子的功夫还是有模有样的,原料准备好后,梁夫人很快就端上了四菜一汤。都是极为简单的菜,梁夫人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刚学的煮菜,所以只会这几个简单的。”
梁轻笑拿筷子夹了一块茄子往嘴里送:“娘,不错了,女儿连锅铲都不会拿呢!”
梁夫人笑嗔一句:“没规矩,菜都没上桌呢,在厨房就吃上了。”
梁轻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家呢,以前娘亲是最讲规矩和排场的了。她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她那没有16个菜不上桌的娘居然做了四菜一汤这么简单的小菜,而且好像她刚刚在厨房拈菜吃的举动也没让她不满。
“娘?”她有些疑惑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这菜不合味口吗?是咸了还是淡了?”梁夫人紧张地问道。
梁轻笑回过神来,掩去眼中的酸涩,道:“没有,很好吃。”就这样吧,不要去管娘亲为何要变,只要她觉得生活得好就好了。
梁夫人忙叫吕梁家的把饭菜端上桌,母女两就着四菜一汤的家常小菜吃了一顿非常温馨的晚餐,温馨到梁轻笑一度怀疑这个娘亲是不是真的。她有多久没有和家人吃到如此家常的饭菜了,就算是和父亲吃饭,那也都是在一品居点些酒菜吃。
酒楼里的饭菜是美味,但却没有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