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我在4月的一份报纸上看到一篇报道,说最近一两年,北京有十几所中学在教室后方墙壁上安装了监视器。校长坐在办公室里只要轻点鼠标就可以查看到每个学生和教师的上课状况。报道说,一开始,学生不适应,但是时间一长就习惯了,而且学生上课听讲专心多了,没人再搞小动作了。一位律师同志说:“教室和商场一样是公共场所,安装监视器很合理”;一位家长同志说:“只要孩子可以专心学习了,装就装呗”;一位校长同志说:“主要是为了更好的进行教学工作,不是为了监视学生。”更可气的是一位和我当年一样大的高中生说:“从此大家不传条了,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我明白了,在很多时候,我们的精神状况根本没有随着科技进步而进步,在很多时候,我们被技术压迫得精神萎缩。《1984》里描述的故事很恐怖,“老大哥”以国家的名义剥夺了每个人的稳私权,即使你跟姑娘亲热一下,都很难不被发现。这种状况下,每个人都对国家忠心耿耿,但是有几个人是正常的。奥威尔的故事是虚构的,我们的故事却是真实的。校长老师们现在以“学习”的名义剥夺了孩子们的隐私。他们搞了几十年教育,却不知道教育的本质是什么。不管那些孩子成绩好不好,能不能考上大学,起码我们的学校都应该让他们成为一个心理健康的人走出校园。一个人最理想的生活状态是自然成长,尤其在青少年时应该尽量减少负面的影响。那些老师家长们怎么不好好想想,当你总是意识到自己活在别人眼皮底,还会不会正常思考问题。在中国历史上,越没有自我空间,人就越虚伪越残暴:如果一个民族的花朵们都在这种阴影里成长,那么这个民族的未来就可以想到了。还有那个愚蠢律师的废话,把学校类比成商场滑稽之极,商场的监视器本来就是在无奈的情况下才出现的,它是以人性本恶为前提,是否合理再另说。但教育却是应该激发人内心光明的一面,这些幼小没有成型的生命是应该被爱与美引导,而不是用先进的手段来监视的。
现在的孩子们越来越驯化,没有了我们当年抗争的自觉性,况且,在面对校长40万元的高科技武器时,抗争也是无力的,再说清凉油已经不常见了。最近北京还流行一部电影《杜鲁门的秀》(Truman Show),讲的是金·凯利从出生起就被5000架摄像机监视起来,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的一举一动都通过卫星向全世界转播。他的生活吸引了无数观众,他是这个星球最大的明星。但他始终没有察觉。但他最终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中,被世界观察时,最终还是摆脱了监视,即使这个游戏的导演诱惑他回到那摄像机下,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明星(BIG STAR)。我真希望,这些可以当黑客的孩子们可以用砖头砸烂监视器,即使让你考上哈佛,这种对于生命尊严的付出也是不值得的。
公元2000前后
巧倩
播种Nov.12,1999,Friday
我只是尽力开垦未知领域(美学、哲学、自然科学等),而无暇在已开垦的土地上进行精耕细作。
开垦之中我也播种,期望不断有些小收获,以不断鼓起我继续努力下去的勇气和找回失落的信心。
20岁~30岁。我的拓荒阶段。这期间我期望尽量掌握广博的知识,在专业方面也有一个宽广而牢靠的基础。主要精力集中在“开拓”方面。“开拓”也要选择,选择决定着收获是否丰富。我开始播种,培育我希望的幼苗。从现在开始。
新世纪的门槛Nov.28,1999,Tuesday
蓦然之间,已到了2000年的门槛,新世纪的曙光已经隐然若现了。
21世纪对于我们已不再遥远,然而论起新世纪的意义,我总觉得寥寥,那一天虽然特别了一点,但在千百个日子里,至少对我而言,实在没有什么深的意义。我更希望有这么一天,我能利用我的所学,为人类作出贡献,那一天,我的奉献为人们所承认,也许才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他是一个匆匆的赶路人,紧盯着高远的目标,匆匆而行,顾不得欣赏路边的风物景致,顾不得自家气喘吁吁,两脚生泡,顾不得皮肤被骄阳灼伤,两脚被荆棘破。他是一个匆匆的赶路人,紧盯着高远的目标,用自己的生命热情和丰富想象去补充它完善它,使它更加璀璨夺目,催人前往,却顾不得选择可行的道路,考虑付出与获得的账目,核定自己的足迹。”
他,象征着我们这群踌躇满志又困惑迷茫的青年。我们的路究竟应该怎样走呢?
心境Mar.4,2000,Saturday
清晨。
图书馆侧的林荫小道,阳光穿透高矮参差的树木落下来。连续10多天绵绵的阴雨。今天刚放晴,在薄雾的笼罩下,远处的东西显得朦朦胧胧,在似有似无之间,真是美妙无比。
林子里不知何处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我忍不住用笨拙的口哨声应和几句。不是逗鸟们,也不是鸟们逗我,我只是与它们共享这美丽静谧的清晨。
清晨,这就是美。朦胧是美,清脆的鸟叫声是美,路上挎着书包迈着匆匆而轻快的脚步的学子们是美,太阳是美,薄雾刷去一些蓝色但依然蓝得可爱的天空是美……啊!我居然情不自禁的手舞之、足蹈之——如果不在这不长的小路上,尽情欣赏大自然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尽可能地融入自然之中,是不可原谅的。或者说“心由境造”,或者说“境由心生”,能领略到自然显现的和谐,哪怕是一瞬间,我也已心满意足。
但是,在闹哄哄的食堂打饭时,决然不会想到“世界从哪里来?”这类问题,在马路上逛的时候也决计生不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的感悟。
这又岂不是“心由境造”?
怀疑Apr.14,2000,Friday
我以前究竟被灌输了多少东西,我也不清楚,只是直到现在还远未能摆脱一些固有的成见,这些成见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致常常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令我感到欣喜的是,通过自己独立思考得到的见解正日益扩大,固有的成见堡垒正一个个被攻克,取而代之的是更理性、更开放、更具生命力的思想和思维方式。微卡尔提倡怀疑一切,然后建立自己的哲学,我认为这是很深刻的。罗曼·罗兰笔下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正是经历了一个极端不幸、困难、矛盾的冬天后,吐净了少年时代被灌进的“宿食”,才在艺术上获得新生。
说实话,坚持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会不以为然或嗤之以鼻的道路,支撑这种信念的是:不要让世俗的东西充斥自己的灵魂;努力使自己短暂的人生过得有意义;在回顾人生的时候,不要给自己留下悔恨。
回忆May.11,2000,Thursday
现在的我正躺在中大宿舍的床上,重新回味高三高四那段既艰苦又无奈,既苦闷又彷徨的极度孤独的日子。再回首却平平淡淡惆惆怅怅,如白米饭、白开水、田里的黄泥、路边的小石头。
那些日子过去还不到一年,觉得已经很遥远了。
我惆怅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过去的日子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自己说,没什么刻骨铭心的,一切都过去。岁月这把镰刀并没能在我那近乎一麻木的意识里刻下点什么;即使当时刻下了,那也如在沙滩上写字,早已经模糊不清乃至渺无痕迹了。
现实和几寸远的明天,已占据了我那日趋功利的灵魂。
在通往牛逼的大道上
媚妍
社会变化之迅速决不是那些故步自封之辈所能想像的,像“牛逼”这样的词也开始出现在电视媒体中。
大约半年前,湖南卫视举办了一个节目,请目前比较有名气的四个青年诗人和四个作家坐在一起谈诗歌。当然少不了要名人“秀”一下他们的诗歌,他们的诗歌令我这个800年来未读一首诗的人感觉就像开始喝了口白开水,但喝了之后知道白开水比加了糖的各种可乐余味千倍。
之所以开始像喝白开水是因为他们的“诗歌”就像一些文字平平的日记,一位戴眼镜剃寸头,身材结实的诗人的诗是这样的:
“今天我和诗人小川一起散步,
我们走到一个山岗上,
川问我,现在你对你的诗水平怎么看?
我回答,水平这个问题应该叫别人来说。
……”
行文至此,这样的“文字”恐怕谁都不觉得是诗,甚至他念的都是那么没有语调,但是,精彩的在后面:
“其实,说这话时,我都感到矫饰和虚伪,
我对自己的水平了如指掌,
我知道,我正在通往牛逼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一杯白开水喝下肚,却像冰冻可乐一样打了个响嗝,留在舌间的又是生啤的麦芽味。
轮到观众和知名作家评论了,“我没读过你们四位的诗,一个小时前我曾经非常崇拜你们的成就。”一个学生拿起话筒说道。“我觉得他们的诗非常真”,另一个说。
台上另一边的名作家说:“我非常反对你们的诗,这根本就是叙事。”网络作家陈村长相古怪,戴了副深度眼镜,说起话来振振有词,但是思想平平,我以前还以为这个人是方舟子,他说:“我觉得形式很重要,如果你们的这些叫诗的话,那么我念一段话:‘今天我去市场买菜,白的是白菜,绿的是青椒,做出来的菜很好吃,吃完饭我就去看电影……回来我很疲惫,倒在床上就呼呼地大睡,啊,又是一天。’是否,这段话也叫诗了?”
看完这个节目,我拿起了一本蔡志忠的漫画《唐诗说Ⅱ》,发现里面有一段文字是这样的:“七弦琴上洋溢着叮咚的琴音,我静静地听着它奏出凄恻的曲。我虽然很喜爱这种古调,但是现在的人大都不弹它了。”——我看这段文字就很像陈村说的直白,如果换成有形式一点的就是诗《听弹琴》(刘长卿):“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随自爱,今人多不弹。”——别以为这能佐证名作家们的观点,这样的诗,除了工整的格式,平庸的音调处理,含混的意境,恐怕只有作者才能明白要表达什么。它是什么、叫什么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古人“为赋新词强说愁”,这句大家都明白,这里面至少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写诗词一定要表达情感,要么凄楚、欢喜、缠绵,要么热烈、愤怒、浪漫等等,否则就失去了功能上的意义。文学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一方面要表达思想情感;一方面要有美的形式,为了达到平衡,会有一些取舍。这是目前一般的看法。那么,把形式的东西做大量的舍弃,突出功能的作用,也是可以的。
事实上,上面的“牛逼”诗,仍然有形式存在,用大量直白的话语去铺垫、突出情感的表露,表露真实的意境,就像电影的风格。这是我的理解,他们的诗之所以受喜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目前有太多经过美丽包装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有太多被专家权威认证的东西,有太多“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虚伪,有太多被太多掩盖的玩意。“省优”、“部优”、“金奖”、“银奖”……只可惜没一个真实可信、经得起推敲的,有几个不是买来的。
只有真正牛逼的人才敢说:我知道,我正在通往牛逼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著名作家如何评论是他们的事,也许那诗人就是不想给评委们好脸儿呢。——就像但丁所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就像一个销量很大的啤酒的广告所言:“×××,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啤酒。”
罐头假期
朱珍
浩瀚,不过是一口空气,
哪可以一生一世嬉戏,
找不到归家的行李。
假期,就像一个食品罐头。它必不可少,却不宜天天享用。
这是中学阶段的最后一个long vacation,一个过期的食品罐头。
我是在东京看《重庆森林》时,剧中金城武不停地吃着过期的凤梨罐头,等待一个人,一个奇迹。而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食品罐头的过去进行时
到异国他乡的短暂旅行真是一种愉快又令人莫名感伤的回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坐在开往东京的新干线列车上,没有一丝兴奋,只是想吐。晕车反应姗姗而来,这家伙的迟到让我不知所措。随后的几天里,我是在一个晕眩、混沌的“世界”中挣扎着过来的,走路一晕眩一吐。我第一次体会到拥有健全双腿却不能走路、甚至连站立都无法实现的窘困。
后来,一切都过去了,我安然无恙,对东京的生活好像连过渡都不需要,轻而易举、驾轻就熟,似乎我曾在那儿生活了几十年,情况就是这般令人不可思议。那确实是一段愉快的经历啊,虽然直到今天我还是讲不清楚它具体愉快在哪儿。
也许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们吧。“开心”和“不开心”分坐在跷跷板的两边,“陌生”调皮地站在板上,以一种恶作剧的心态,时而偏向左边,时而移到右边。其实这段生活原本或许并不十分愉快,是回忆使“不开心”缩小再缩小,让“开心”放大再放大。然而,我非常明白,如果我在东京的日子是10年或10个月,而不是10天,感受会迥然不同。我和“开心”在跷跷扳的那头,老高、老轻的,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不能久留的,否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会慢慢逼近我。“人变得比大气还轻,会高高地飞起,离别大地亦即离别真实的生活。他将变得似真非真;运动自由而毫无意义。”这是昆德拉爷爷告诉我的,我想这准没错。在东京的时候,我隐约感到了这种真实的不真实感。不过,幸好——幸好——我没有以112km/s的速度逃离地球,我又有惊无无险地回到了大地,再次与小别后的“真切”、“实在”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