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台湾,他放下了别人家的钱财,就一文不名了。他只能寻找干苦力的话。因为他没有朋友。有一天他在去小客栈的路上昏倒在街头,这时候正好林走过,她扶起了他,于是两个孤苦伶仃的人走到了一起。像一切自然发生的故事一样,结局也是自然的。他和林相守相伴度过了漫长的艰难岁月。
当孩子们知道林在他们的父亲最困难的时候,靠捡破烂养活他时,孩子们所有的怨恨都没有了,他们走到林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世界本没有什么恩怨,有的只是潮起潮落。
他和林回了台湾。紧接着10月小阳春一过,朔风又要吹起了,人生真是苦多秋寒啊!
他的两个孩子把母亲压在箱底的红毛衣拿了出来,他们要把母亲几十年的相思原封不动地交给他们的父亲。
他收到了远隔山水的孩子们寄来的毛衣。他发现,除了他似曾相识的那件红毛衣外,还有一件崭新的绿毛衣。他明白了孩子们的心意。他把绿毛衣披在了林的身上,说:“这是孩子们孝敬你的。”林流泪了。
台湾的冬天无雪却也苦寒,红毛衣和绿毛衣相伴会感到温暖。
装在套子里的人
清婉
我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现在虽然是酷热难耐,但还是将自己紧紧包在套子里。
我在这个套子里生活是最安全的。
这个套子外表是不锈钢与防弹玻璃材料混合制成的,因此十分坚固,任何明枪或暗箭都奈何不了它。但为了更加保险,我给嘴也装上了一排坚硬的防盗栏,一共二十四根,密密麻麻将我的上嘴唇和下嘴唇给牢牢保护起来。这个发明创造是来源于商品房上的各种防盗栏,它有效地将各种大盗小偷拒之门外,而我嘴巴上的防盗栏也能将我不该说的话过滤回肚子,根据环境的不同,我嘴巴上的防盗栏还可适当增加密度。尽管这样,我还把我的舌头白阉了一点点,使它不那么尖锐,说话就像鹦鹉学舌一样圆滑动听。再给我的笔加个嚼子,这个嚼子是从一头驴子嘴上解下来的,我将驴子解放出来。它高兴地吁吁叫,但我的笔从此就晦涩了许多,谁叫那笔不听话呢?但我知道我的笔没有错,我的嘴巴也是无辜的,错就错在我的爱运动的脑袋,它无一时无一刻不在动。就像地球做旋转运动一样。只要它在动,我就知道我有没有活着,但它患了多动症,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我决定也要把它装在套子里。于是我依样画葫芦,在自己的脑袋上自动加了个紧箍圈,这多亏得到孙猴子头上的那个金箍圈的启发。我的脑袋上加了这个金晃晃的圈子,就等于给我的思想加了道保险圈,只有这样我才是最安全的。
我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现在虽然是酷热难耐,但我还是将自己紧紧包在套子里。
怀念高三
徐佳茵
很奇怪黄浦区混浊空气袅袅升腾中的那群市重点头脑发达四肢朴素的家伙可以活得那么滋润。
拼命登梯,到了五楼竟然还可以呼吸。淑女诚然可贵,迟到代价太高,不顾一切从窗口跳进。班主任已然金刚怒目,不幸自己没注意,在和劳动委员讨论我只迟到了零点几钟该不该做值日。
数学早自修。好或不好的孩子乖乖拿出簿子和笔,教室里一片肃然。低年级恐怕就是因此对高三闻风丧胆的。高二时班里最顽皮的家伙还敢上历史课到一半溜出教室倒开水再回来喝,不如他顽皮的家伙就在底下做数学作业。可是高三历史课没有了,而且,连地理、生物等一切可以放松的课都蒸发掉了,只剩下语语数书政外外,数数外外体物物,课表单纯得像是念对联。
浑浑噩噩之际前排的阿彪竟然已经将卷子上的题目全搞定。向班主任挤眉弄眼。无奈我怎样对着那些数字抛媚眼,也绝没有做出来的可能。
铃声终于炸响,早操。喇叭里呜哩哇啦地唱着,迟到的荣誉总是给我们这些高处不胜寒的人。
竟然我领操!(怎么会这样……我这种头脑简单四肢迟钝的人,怎么可以和小张和喇叭比……啊!)体育委员道“原地跑步”之际我不幸猛地举牌冲了出去。只听背后笑声一片,旁人以为集体政变我被架空。
好容易扭好脖子扭好屁股早操结束,和一帮狐朋狗友夹在人堆里往上涌动。一楼到五楼的垂直距离不大,但够挤出一肚子的怪谈,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像是活着。
打铃上课。
受刑般的三刻钟。
下课。
周而复始。
第三节课有眼操。记得哪个老师称其为“跟球操”当时觉得毛骨悚然。我在此时如果值勤,就可以在班里东逛西走。照例去小麻雀那里窃听她和洁洁头的密谈,但只见她俩嬉笑连连就不知在说什么。
知道有一群死对头,数理天才阿彪,文科加数学天才鼠淑,理科加英语天才阿鸡,全能天才儿变态地与阿彪比英语与鼠淑比英语与阿鸡比语文……然后和全能天才比体育,觉得自己是全能小混混。
上午的课结束。小敏子每中午必回来坐原她的位子。然后我俩感情深一口闷地拼命往嘴里扒饭。此人一大特点是浪费,我几乎每天都教育她不要浪费纸张要保护森林资源造福我们子孙让地球生生不息,目的在于让她和我共用一张餐纸擦嘴巴。小敏子食古不化一扯就是两张,然后自虐地说她断子绝孙总行了吧。
中午无事。教室里弥漫着苦苦甜甜的咖啡味,我想高三大概就是这种味道。
只有体育课有闲云野鹤的意境,偌大的操场只要一到高三上课就变得空旷无比,但我和另一些好孩子每节必上。
熬过一天的课有些惆怅,那时没觉得,我们都沉浸在高考来临的恐惧或者兴奋中。而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高三我变瘦了、度数深了、心变坏了、脑子磨得很快,可是不会思想了;上课安静了、我们变乖了老师尽量体贴我们可是高考越来越近了。
我在跟操时仔细打量每张脸,那些曾经熟识的陌生的成熟的单纯的脸,那些亲切的却稍纵即逝的面容,在我注视着的每一瞬间,是那么自然和永恒。
家有小弟
迟慧
弟弟从小生得可爱,又善解人意。他很少哭闹,好像在心疼母亲那疲惫的日光。父母对他的疼爱是难以自制的。不像我擅长哭泣,哥哥热爱打仗,所以,当有了弟弟,年轻的母亲虽然已经非常疲惫。而且还历经了难产的危难,看到这样一个近乎于完美的生命,感到了极大的安慰。经过死亡的考验后,母亲和弟弟的血缘关系贴得更加紧密。冥冥之中,弟弟好像懂得,母亲给了他生命、几乎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弟弟对母亲是这样的体恤,以至于这个有新生儿的家庭还能井然有序。两岁之后,似乎对这世界生出了些许不满,弟弟方才哭出声来。在这之前,母亲没有关于他哭闹的记忆。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婴儿时的弟弟对母亲的配合是世上罕见的。
我们在桌上吃饭时,弟弟就安静地躺在炕上,吸吮着盐水瓶子里雪白的牛奶。喝完了,就竟自睡去。
现在弟弟长大成人了,他和母亲的血肉联系依然是那么深刻。去年母亲病重,生命受到了威胁。母亲的病就成了弟弟心中的伤。除了我们,最能感受弟弟疼痛的还是母亲。母亲每天观察着弟弟的表情。弟弟紧锁的眉头,使她不安:“小三儿(弟弟的小名)上火了。”于是她忍着病痛开始安慰起弟弟来。
全家人,母亲最心疼的就是弟弟。她常常说:“小三儿没有喝过一口母奶。”在我和哥哥婴儿的时候,总是的乳汁滴在脸上。但我们依然哭闹着,并不懂得乳汁的意义。乳汁在母亲的身体里流出一条生命的小河,任我们肆意浪费着。当时我和哥哥并不懂得珍惜,更不懂我们正经历着生命的感动。而没有被乳汁打湿的孩子,在生命中将留下怎样难以填补的空白!弟弟就是其中的一个。然而在母亲的怀里他没有任何要求,哪怕是合理的要求,他只是向母亲笑着,是那样知足和快乐。母子间的体贴与感动,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弟弟出牛时九斤,满月后只剩下八斤。我对弟弟的喜爱并不是从他出生开始的。弟弟出生时,我3岁。那时,我也生得很美。在这之前,我理所当然是妈妈的最爱。眼看着妈妈怀抱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小东西,目光无限温柔,我却远远地站着,渴望着妈妈能从弟弟那里拔出目光,看我一眼。但妈妈没有!我感到自己被抛弃了,可怜巴巴地撇着嘴;撇着撇着就哭了。
但我很快就喜欢上了弟弟。除了被人们视为美之标准的浓眉大眼外,弟弟还有一双修长的睫毛,我常常沉迷在这茂密的睫毛之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在我的梦里,弟弟的睫毛继续长着,生小美丽的枝叶来,还摇曳着。弟弟的眉毛更是与众不同。起初两道眉毛是连在一起的,渐渐地才兵分两路,粗壮有力。这样的相貌和这样可人的个性,使弟弟成了居民楼里的明星,人见人爱。有一家邻居,对弟弟喜爱之甚。恨不能再造一个这样的孩子出来。他家的孩子都很粗略,两口子打仗时,常常传出这样的吵闹声:“看看人家老迟家生的孩子,再看看你生的孩子……”人人都说母不嫌子丑,却真有爱别人的孩子胜于爱自己的。邻家的女人已四十有五了,可一生气真的怀起孕来。只要见到弟弟,她就认真地端详着,把弟弟的模样牢记在心,然后点点头,殷切地望着自己腹中的孩子。我们这几个小孩,在一旁偷偷地笑着。那神秘的肚子不断地隆起,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然而世上可复制的东西不计其数,惟有一样不能:那就是人!
邻家的孩子出生后,他们依然用饥渴的目光看着弟弟。
弟弟给我寂寞的童年带来了很多快乐,确切地说,弟弟成了我的玩物。我最喜欢把他放进小花被里,包起来。趁妈妈不在时,我兴奋地扮演着妈妈。花被是我为弟弟建造的温暖的监狱。弟弟在我的监狱里很快就长大了,使我不得不换一个大一点的花被。再后来,弟弟走出了我的花被。他甚至不听我的指挥了,可以想象我巨大的失落。
四五岁时,弟弟就开始展露其出色的社交才能,他的机智与洒脱随之萌芽。一次爸爸遇见一个“出口转内销”的小小尖皮鞋,觉得好玩,就给弟弟买了。弟弟配上了一条卓别林式的肥裤子,美滋滋地出去展览了。惹得邻居们煞是喜爱。小小的弟弟也险些统领出一个服装新潮来。在那服装的样式和色彩极端匮乏的年代里,弟弟就像一颗闪亮的小音符,在我们周围跳动着,激起了众多欢乐的旋律。当我讽刺他“大裤裆”,他马上对一句“喜洋洋”。那时他作过很多打油诗,都是即兴的。其才思每捷,令我羡慕不已。只可惜我没有作过记录,弟弟的作品也就大多遗失了。
然而,在弟弟辉煌的童年生活中,也有不光彩的一幕。弟弟当过纵火犯。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妈妈知道。那是他6岁那年发生的事。正值春节,外面火光冲天,剧烈的爆竹声震得天摇地动。弟弟呆呆地看着,火光映红了一张激动万分的小脸。当时,他一定自言自语:火光真好看!”于是一个伟大的理想诞生了:我要点一个大火!他被这个理想激励着,马上付之于行动,将楼道里厚厚的草垫子点着了。那张幼稚的脸上不仅是兴奋,我想还会有神圣。火势迅速地蔓延着。开始他还沉浸在火光的快乐里,后来,当他发现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时,就惊慌地逃回家,不声不响地睡觉去了。等弟弟醒来,大规模的救火行动,已经接近尾声。
妈妈说:“房子都快烧着了,你还睡呢。”
在喧哗声中,我和妈妈听到一个遥远而微弱的声音:
“是我点的火。”
那小狗一般可怜巴巴的目光,竟使我们没能说出一句责备的话来。
“别跟别人说,行吗?”我们点点头。
于是,这场令大家生出许多后怕的大火,终究没有找出凶手来。弟弟也不再崇拜大火了,因为他亲跟看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
严厉的妈妈竟做起包庇孩子的事,这对她大概也是绝无仅有的。人们说,男孩子都是挨过打的,弟弟又是一个例外。这不表明妈妈从没动过打他的念头。
有一回,弟弟做错了事。妈妈很生气,扬言要教训教训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就心生一计,嘱托我和哥哥,在她要打弟弟时,将他藏起来。我和哥哥很兴奋,把这看做是由妈妈亲自参与的娱乐活动:于是这一出家庭剧目就在20几年前的一天上演了。弟弟躲在门后,乌溜溜的大眼睛装满了无助。妈妈的指责声由强至弱。当她遇到弟弟的目光时,一下子生出很多疼爱,竞忘记了弟弟的过错,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面对这样可爱的小东西,父母的心总像阳光—样柔软。倒是我和哥哥有些失望。这出戏就这样结束了,连一点曲折都没有。依我设想,妈妈发现了弟弟,然后我们掩护着弟弟转战南北。为此,我和哥哥还多次召开会议,研究对敌方案……
在病房里,母亲刚刚做完手术。弟弟一步也没有离开,整整守了24小时。在我们的劝解下,他才答应回去休息。
回头看看母亲,他轻声说:“我不放心呢。”
这沉甸甸的惦念是多么熟悉,在我们幼小的时候,母亲也是同样的声音,同样的目光。现在母亲躺在床上,变成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