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三中的领导得知李路宁的情况后,免去了他的学杂费。校长还在大会上说:“这一段,不少人主动给李路宁同学捐款。这种关心同学的举动很好。我代表学校和李路宁全家,对此表示衷心的感谢!但是,同学们都正在上学,正处在需要花钱的时候,而多数家庭并不很富裕。为了不增加同学们的负担,请大家从实际出发,一般情况不要再捐款了。李路宁同学的困难由学校通过别的渠道设法解决。请大家相信,学校不会让一个学生因困难使学业受到影响……”
尽管如此,全校各班级还是有人找到李路宁的班上去捐钱。班主任和班干部婉言谢绝了不少同学,仍然有人来。
其中有一位同学让他们很受感动。这位同学叫金宝贝,当初亲生父母不知为什么把他遗弃到荒山沟的乱草丛中。金家庄的金志远放羊时发现了他,当时他已经被冻僵了。金志远想到这孩子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野兽吃掉,再耽误一会儿就没命了。他不顾寒风刺骨,赶紧脱下身上的老羊皮袄,把孩子裹严实,一口气就跑回家去。
金志远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十三岁那年的正月十五进城看热闹时,被三眼铳打瞎了一只眼,并留下一脸疤痕,所以后来一直找不下媳妇。二十出头的时候,父母亲相继病死了,留下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一身外债,一孔破土窑。背着这个讨厌的“三一”品牌,找媳妇就更困难了。一晃已经四十了,品牌依然不倒,仍是光棍一条,面貌依旧,越发觉得生活孤独,有时候还感到精神空虚。不惑之年的他更清晰地看透了自己:想成个温馨的家不容易!
那天他一见到这个小孩被抛弃山野,立即产生了一种怜悯感和责任感,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是想救活他。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抱回这个小孩以后,虽然填补了空虚孤独的生活空间,却给找老婆带来更大的障碍。于是四十岁的他彻底“不惑”了,清醒地死了那份找老婆的心,决心和这个小孩父子相依为命,以后给他娶个媳妇儿,靠他顶门立户,靠他养老送终,靠他延续香火。他给孩子起了“宝贝”这个既有传统色彩,又富有象征意义的名字,再和金姓相搭配,显得既通俗又珍贵。
他把全部精力和爱心都倾注到孩子身上,也把无限美好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要供他上大学,成大材,挣大钱,在金家庄这块文化不毛之地上闯出耀眼的“三大”品牌,享受一个辉煌的晚年……
他胸怀这种美好未来的蓝图,奋力挣扎,无怨无悔,哪里知道自己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呢?不要老婆罢了,好心捡回来一个儿子,却得了一种不明原因的怪病。他背上宝贝跑遍了全县大小医院,求遍了他能打听到的名医。家里少得可怜的钱很快花光了,羊和鸡卖完了,钱也无处借了,孩子的病还是不见好。
一家遇事,四邻相帮。这是金家庄古已有之的传统。孩子的病发展到这步田地,牵动了众人的心。从四邻到全庄,又从全庄到邻村,凡是知道金志远困难的人,都自动上门捐钱送物。没有钱的,米面蔬菜也给点,大家都倾心资助他们过日子,催他们到外地的好医院去看看。
金志远在众人的关心和支持下,又领上孩子到省城、北京、上海等地去看。前后断断续续费了三年的时间,算是把那怪病看好了,却给孩子留下个口吃的后遗症。
聪明的金宝贝经受过苦难、疾病和生死考验后变得勤劳、懂事、善解人意,又肯下苦,学习成绩出奇的好。患有文化饥渴遗传病的金家庄人,看到这娃是棵好苗子,都把文化翻身的希望放在他身上,积极捐款资助他上了中学……
金宝贝把养父和乡亲们养育他的事一件一件都牢牢记在心里,时刻准备报答他们的救命和养育之恩。自从进了中学门以后,他不忍心再接受大家的帮助了,就婉言谢绝了支援他的好心人,利用课余时间干钟点工,捡空瓶、纸箱等废品卖钱交学杂费,减轻家庭负担。一年来,除了自己上学的花费,居然积攒了一千多元。他时刻准备用这笔辛苦钱救助遇到特殊困难的人。
知道了李路宁家的事以后,宝贝认为机会来了,就把这笔钱送来,交给班长。说:“这,这是,是我给李路宁,捐——的钱,你——一定,要收——下……”
金宝贝家庭的困难和在校艰苦奋斗勤奋学习的表现,全校师生都知道,班长本来就不想接受他的捐赠,又加上校长已经讲过那样的意见,就更不能接受了。金宝贝给不了班长,又拿着钱去找班主任。班主任说:“你和李路宁的情况相似,按理说该给你捐款才是,你谢绝了群众的救助,自食其力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这种精神值得表扬,但这笔钱来得不容易,我们断然不能收!”
金宝贝急了,更结巴得说不成句子,就把早已写好的要求捐款的两页纸交给班主任。上面写着:
我是个被遗弃在山沟里的孩子,是养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养父是个单身汉,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他肩负着爸和妈的双重担子,含辛茹苦地养育了我。小时候,他的怀抱是我温馨的港湾,为我阻挡了所有的狂风恶浪。成长中,他的心是一根长长的缆绳,我被以它为半径的圆圈严密保护起来,躲过了长达三年的严重疾病和许多灾难的侵袭。我长大了,我养父超负荷的身体却累垮了。养父是被我累垮的,我真不忍心看他那和年龄不相符的过于苍老的面容……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养父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周围的乡亲们都像我的养父一样,一个个伸出热情的援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才把我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又送我上了小学、中学……有了他们无私地支援,才有了我的今天。我是这个友爱和谐的社会共同养育大的,这一切我永远忘不了,我要以毕生的精力和全部心血报答他们给我的恩情,报答全社会有爱心的人,让他们这种美德永远传承下去!
李路宁和我的身世相似,但他的困难比我的更大更多。他正在上大学的姐姐不幸得了白血病,遇到空前的大灾大难。而他年老多病的父母还在这时收养了一个弃婴,使原本就清贫的家庭负担更重。我是个弃婴,不能不尽全力挽救这个弃婴之家!我要把别人救助我的全部转捐给他……这不是多少钱的捐赠,而是我们民族精神的传承!请你们收下吧,让这种精神世世代代传下去!
班主任被这一段文字深深触动了,捧着稿纸的手颤抖了,眼里不禁涌出了泪水,但他仍然婉言谢绝了金宝贝的捐款:“金宝贝同学,你听我说。这段话虽然是你的肺腑之言,但也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我看了特别受感动,也使我受到了教育。我代表李路宁和同学们收下它,并谢谢你这种身处困境仍尽力为别人解困的可贵精神!我希望你把这种精神永远保持下去。现在你别考虑别的,把身体锻炼好,把学习抓紧,只有一心一意刻苦学习知识,苦练本领,将来才能有更大的能力更好地回报社会……”
金宝贝的捐款行动虽没有被接受,但是他写的那份诗一般的申请书,随后却被加上《捐款申请》的标题,以手抄件的形式在校内不胫而走了,传来传去,很快就传到社会上去了。
又过了几天,教育局创办的那张《教育导报》上又在显著位置刊登了。并且还加了编者的话:
……什么是精神文明的精粹?什么是和谐社会的灵魂?什么是道德的模范?我们应该在人生旅途中怎样跋涉?这个被单身男人历尽坎坷抚养大并上了中学的弃婴,为给另外一个克服重重困难抚养弃婴的老龄家庭捐款所写的申请,从一个侧面作出了形象生动的诠释。目前具有这种精神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然而,遗憾的是,很长时间在一部分人中间,却淡化或者丢失了这种精神。试问这部分人,你们面对这种形势不感到汗颜和心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