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忆若江水绵延不绝，染着一江冷月如霜，染着一江过往如残秋悲凉。
清乾听得几乎目眩。
他没想到，清宣总是柔柔笑着的面容背后，那双笑起来弯弯如月牙般好看的眼睛，还藏着这么多惨烈的故事。
满天的繁星，星光微烁。
石碑上简陋却认真地刻了字：恩师方淮之位。
后面跟着一串名字：师姐清葵，师兄清衡，师兄清竹，师兄清暖。
“大师兄，宗内不是有祠堂的吗？你为何还要偷偷来此祭拜？难道你的师父葬在此处吗？”清乾不解地问道。
“此为衣冠冢，乃是我取了师父与师兄师姐的遗物葬于此处。”清宣缓缓解释道：“宗内祠堂看管森严，除却例行祭祀，平日里难得一近，我若是想与师父说话，便只可来此了。”
“……”
清乾想安慰清宣，却不知如何开口。
抬头瞧见星空，清乾忽然有了主意，便对清宣道：“大师兄不用难过，我娘说了，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大师兄的师父，一定也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呢。若是他看见大师兄难过了，他也会难过的！”
“还有这么多师兄师姐，他们在天上不会孤单的，有那么多星星陪着他们呢！”清乾笨拙地抱住清宣，仰起脸来笑道：“大师兄有二师姐，三师兄，清和师兄，还有乾儿，大师兄有我们陪着，所以不要难过！”
十岁孩童的眼眸，纯真清澈，说出来的话语稚嫩得几近天真，却硬是让清宣心头一暖，继而笑了起来。
他反手抱住清乾，没有多余的道谢的话语，只是这样轻轻地抱着他。
摸着清乾有些发凉的后背，清宣低头问道：“冷吗？”
“不冷。”清乾摇头。
“便是不冷，也该回去了，莫要误了明日的早课。”清宣刚要站起来，却见清乾手脚麻利地从他怀里爬出去，跪到石碑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乾儿……”
“我们走吧。”清乾抬头看着清宣。他的头顶还未到清宣的肩部，眉宇间已隐约有长开的痕迹。
清宣微微笑着，牵住清乾微凉的小手，一同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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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师兄！”
“何事？”
“二师姐要下山去买笔墨，问你去不去。”
清衍只顾看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道：“不去。”
“哦……”
清仪兴致勃勃地告了假拉着清乾就下了山，起初清乾还不明白为何清仪非要赶在此时下山买笔墨，待到终于到达杏花村集市上时，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盛景，他才明白了清仪的心思。
“二师姐……为何今日人这么多啊？”
“当然了，今日是赶集的日子，自然人多上许多，清衍那闷葫芦，这么好玩的机会都不来。”清仪抱怨道：“成日不是看书便是习剑，看今后哪家姑娘肯嫁他！”
清乾听着清仪编排清衍，忍不住偷偷笑。
“小师弟，来来来~”清仪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个络子，道：“师姐前些日子托人买的络子，是最新流行的梅花式样呢！你看好不好看？”
清乾仔细瞧了瞧那络子，编得倒是挺好，可是款式便有些普通，仅是一个梅花的结吊着根流苏罢了。
“这可是在兴和城里买来的，杏花村可没这般好东西。”清仪笑道。
“嗯……还行。”清乾道。
“什么还行？”清仪有些不悦，“这梅花的络子可难打了，便是那兴和城里最好的师傅，打这样一个络子也得两三日呢！这么好看的络子，你居然说什么还行？真是没见过世面。”
“谁说的？我的络子都比这好看！”清乾反驳道。
“是吗？”清仪挑眉道：“你还能有多好看的络子？”
清乾从怀里掏出那枚大红色的梅花同心结，高高举起，一脸骄傲，道：“这是好朋友送给我的，比你的好看！”
那枚同心结做工精美，小巧玲珑，配着根同样大红色的穿绳。清仪睁大了眼睛，发出惊奇的赞叹声。
清乾满脸得意，他不怀疑这东西就是小哑巴自己编的。当初清乾帮她提水回家时，虽然每次都被她拦在门外面，但是清乾能看到窗台上摆着草编的蚱蜢、兔子、蜻蜓等等小玩意儿，都做得很是精致。
“小师弟~”清仪水汪汪的眼睛眨了两眨，笑道：“你这络子，能不能借师姐戴戴？”
“啊？”要把这络子借出去，清乾还是不愿的，“这个……”
“哎呀，好师弟，你就借师姐戴戴，一会儿回去师姐便还了你可好？”清仪缠着清乾，一个劲儿地磨他，“师姐保证不丢了你的，不坏了你的，你就借师姐戴一小会儿，师姐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我不喜欢吃糖葫芦……”
“那你想要什么？你借师姐戴戴这络子，要什么师姐都给你买！”清仪在云清宗因着容貌出色，想做什么都大多是被顺着的，此时瞧上了清乾的络子，只想着戴在腰间赢得众人艳羡，便愈发地讨好道。
清乾思索了片刻，道：“我要吃桃花酥，而且这络子只能借你戴一小会儿。”
“行！”清仪很痛快地答应了。
清乾踌躇了一会儿，有些不舍地把握在手里的络子交了出去。清仪喜笑颜开地接过络子，小心翼翼别在腰间，一挥手，道：“走，师姐带你去买桃花酥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不时收到路过的少女们艳羡的目光，清仪甚是得意，牵着清乾昂首挺胸。
走了小半个集市，在一家糕点作坊给清乾买了一包用油纸包着的桃花酥。抬眼见前方不远处一家店里人头攒动，清仪好奇，拉了路人询问，原是这家店新到了款式新颖的首饰，引得不少女子纷纷前往。
清仪一听便动了心思，拉着清乾到一块僻静处，笑道：“小师弟，你在这儿等着师姐可好？师姐去买些绢花首饰，稍后便回，你在这儿乖乖等着，切莫乱跑。”
“嗯。”清乾点头。
清仪正要走，却被清乾拉住。“师姐，该还我络子了。”
“就要还？”清仪还有些舍不得。
“反正一会人那么多，也没人会留神看师姐戴着这络子。人多了，万一丢了怎么办？”
清仪见清乾执着，想想他说的也确实有理，便解下络子，还到清乾手上，再度叮嘱道：“可千万不要乱走，在这儿等着，师姐稍后便回。”
清乾乖乖点头，清仪便急急地跑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清乾找了处干净的石阶坐下，把络子在怀里藏好，从纸包里拿出桃花酥来吃。
很甜，但是并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他还是，再也吃不到那样的味道了……
眼前光线突然暗了少许，清乾一惊，抬头看去，就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那是个身着布衣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的模样，相貌平凡，身姿却散发着非比寻常的气质。
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中的寒光让清乾瞬间警惕起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布衣男子看着清乾，冷冷开口。
“你的络子哪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