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待到晚饭结束，清仪过来通知了今日不上晚修的消息。清和兴高采烈地来找清乾商量着今夜玩耍之事，还没说上两句清衍便过来把清乾拉走了，留清和一个人满心郁闷地回房间无聊。
清乾被拉着回了房间，正疑惑时见清衍手上拿着一件衣服和一个小小的箩筐。
清衍直接在床边坐下，打开箩筐，里面竟然是针线剪刀还有些衣扣一类的东西。
“三师兄？”清乾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就见清衍面无表情地展开手中那件青色的衣裳，一道长长的口子刚缝了几针。
“这衣裳……”这衣裳他不是给大师兄了么，怎么会在三师兄手上？清乾满脑子问号，但看看清衍冷冷的神色他什么也不敢多问。
清衍捻起根早已穿好线的针，淡淡地问道：“会么？”
“不会……”
清衍也不说话，只是拿起衣裳，将破口处展平对齐，接着就开始细细密密地缝合。
他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放得离清乾近了些，好让他仔细看着过程。
缝了大约十来针，清衍把手上的活儿递给清乾。
清乾有些怯怯地接过，学着清衍的动作下针，前两针还是缝得有模有样，到第三针时就开始有些歪斜。
清衍止住他的动作，拿过衣服把缝歪的几针全部拆掉，自己重新缝上几针，又把衣服递还给清乾。
屋外夜色微凉，清乾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眼睛，刚才他是第二次把线给扯断了，费了半天功夫才重新把线穿好，折腾了这么久才把那条口子缝了一半多，清衍坐那只是看着，也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顶多是清乾实在缝得糟糕才拿了去把线拆掉。
清乾低下头去继续缝着，眼前却渐渐亮了，抬眼见是清衍默默地起身，将灯移得近了些。
终于缝完最后一针，清乾看着长长一条补好的痕迹，不由咧嘴笑了一下。
清衍只是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清乾知他是在肯定自己，满心欢喜地将补好的衣裳叠起。
清衍将针线箩筐递给清乾。“收着。”他淡淡道。
“谢谢三师兄。”
清衍站起身来，快要走到门边时又停下。
“入了云清，身为内宗弟子，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好，云清没有谁可以做不长大的孩子。你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东西，你该记着。”清衍侧过头，对清乾道。
清乾睁着黑亮的眼睛，好似听懂了一般，又好似没有听懂。
清衍转过头出去了，走时顺手带上门，也没多看清乾一眼。
清乾微微有些困惑，明明清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为什么总爱说教自己？
而且他说出来的话，即使是清乾也能感觉到话里的凝重。听起来明明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可就是能让人感到莫名的怅然。
他不过也是个孩子，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活了很多很多年的老人。
曾经，也有一个人，也给过他这种感觉。
清乾想起那个桃花纷飞的小镇，青砖黑瓦的小院，温柔的女子抱着他在院里的树下看桃花。
“乾儿，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便会明白的。”
不记得自己问了什么问题得到的回答，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满是无奈与怅然的模样浮现在眼前，年轻美丽的面庞上竟尽是饱受波折、历经沧桑的味道。
不过一夕之间，桃花落尽，院墙颓圮。
清乾抱着被子，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娘……”
“乾儿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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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衍！大师兄呢？”还未到早课时间，清仪就急火火地跑过来，问道。
未等清衍回答，清仪又接着道：“算了一会再找他也行，师父要我们下山去采买些东西，你去不去？小师弟你呢？”
“啊？”突然被点到名字，清乾未加思索便说道：“我去！”
他也想下山玩一会儿，每日习剑对他来说还是略有些枯燥了。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到清衍冷着的脸，清乾顿时有些胆怯。
“嗯。”清衍收起刚拿出不久的剑，“还有谁去？”
“我们五个应该都去吧？顾师叔给清和写了一大张单子，他可惨了。就是大师兄不知道去不去。”清仪答道。
“二师姐二师姐！”清和攥着一大张宣纸，老远就开始嚷嚷，“大师兄说他不去啦！”
“大师兄不去？”清仪疑惑道：“为何？”
“师尊叫他去，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清和苦着脸，“师父要买的东西也太多了！清乾，等会你得帮我拿一些。”
“那是顾师叔看重你，你看清衍还有清乾小师弟都是顾师叔的弟子，就你能天天跟在他身边。”清仪笑道。
一行人从小路下了云清山，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山脚下的杏花村。
“这不是个镇子吗？看着也不小，怎么叫杏花村？”清乾想起家亡后躲藏的那个破旧的小山村，与眼前略显繁华的地方完全不同。
“师父说过，这儿从前就是个村子，后来人多了，才变成镇子的。”清和怀里抱着用纸包好的一堆药草，向清乾解释道。
“师父都让你买些什么？买这么多，你的银子够吗？用不用找二师姐要些？”
“肯定够的！”清和故作神秘地看一眼四周，夸张地凑到清乾身边压低声音，道：“师父足足给了我四大锭银子呢！”
“这么多！”
“那当然，师父还给了我碎银子，让我自己花着玩儿。”清和大方地摸出一角碎银塞给清乾，道：“这个给你吧，就当是师兄送给你的好了。”
“谢谢！”清乾欢喜地接过碎银子。
“你俩干啥呢走这么慢？师姐我可是饿了，走走走，前边吃饭去！”走在前面的清仪回过头来，催着两人前进，清衍沉默地提着大包的东西跟在一边，不发一语。
杏花村此时并不是热闹的赶集时候，但街上也有好些人，偶尔还有一两个下山办事的云清宗外宗弟子。清乾不时地被路边的小玩意儿吸引住目光，他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
“其实这儿还不算什么，真要过路的人都会往前边兴和城去，那儿比这儿可大多了。”清和道。
“真的？”清乾看着小摊上造型栩栩如生的面人儿，捏了捏手里的碎银子。
“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呀？”清和两手都抱着纸包，腾不出手来拉清乾，只得口中不断催促道：“好了好了，快走吧，一会儿二师姐又该嫌咱们慢了！”
几人进了一家小酒馆。清仪要了几个小菜，和清衍一起核对着采买单子上的名字；清和这边也拿着顾元写的单子一样一样对着。
“沉香半两，橘核一钱，枳实二钱，陈皮半斤，藿香四两……”
清乾一个人坐那闲得无聊，眼睛四下里打转。
酒馆的帘子一动，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清乾无聊之下便注意上了这个身影，那是个看上去尚年幼的女孩，头梳垂挂髻，簪着两朵小小的粉色绢花，穿着粉色绣藤纹平素绡衫子，小脸圆圆，一双睛若秋波的眸子。乍一看上去是稍显平凡的容貌，那双眼睛却更衬得尤其有神。
粉衣女孩走到柜台前，踮起脚递上一枚铜板。
“哟，小妹妹，你要什么呀？”年轻的店小二肩上搭着条毛巾走过来，问道。
女孩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
“这孩子是来讨水喝的罢。”掌柜倒上一碗茶水，“小姑娘不是咱们杏花村的人？”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接过掌柜递来的茶水，捧着碗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喝完后放下茶碗，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对着掌柜做了一个手势。
“小妹妹，这钱你拿着，过路人喝水，咱不收钱。”店小二拿着方才女孩递过来的铜板，道。
女孩睁大了眼睛，摇摇头，比划了一连串手势。
“哟哟，怎么，还是个小哑巴？”掌柜顿起了怜悯之意，道：“小姑娘，这钱你还是自己拿着罢，赶快去找找你的家里人，一会可别失散了才好。”
女孩受惊般摇着头，忽地转身跑出了酒馆。
“哎——”店小二手上还拿着那枚铜板，摇头道：“这孩子……”
一直观望着没动的清乾这时忽然跳下凳子，头也不回地一路追了出去。
清和数药草数得头昏，抬头想叫清乾帮忙，才发现身旁早就不见了人影。
“二师姐！三师兄！清乾不见了！”
“什么？”专心核对着单子的两人一惊，四下里看去，店内哪还有清乾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