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连着几天清衍都只教了清乾追云剑法的前几招,接着便是力道和速度的修习。清乾不得不每日寅时就起床,绕着习剑场跑上一个时辰。
他的房间就在清宣房间旁,故每日他几时起身清宣总能或多或少听到些动静。一日清宣便找了机会对清衍道:“清衍,你莫要太累着清乾师弟,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闻言,清衍抬起头,眼中竟隐约有些哀戚,但不过片刻他便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淡漠的神色,道:“清乾师弟已过了开始习剑的最好年纪,若不在力道上下苦功,恐怕日后的路,会要难上许多。”
他字字有理有据,清宣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只是看着清乾一日日苦练,进步的速度让他颇为心悦,他便也不再对清衍说起此事。
“大师兄!”刚刚结束早课,清乾瞥见清宣的身影,便直奔过去。
“乾儿。”清宣微笑着摸他的头顶,“今日可是寅时还差一刻便起身了,白日里不困么?”
“不困,三师兄每日让我锻炼,我精神可好了!”
“乾儿长高了。”清宣轻抚着清乾的发,“清衍有说过你何时可以开始练习云清十八式吗?”
“三师兄没有说过,但是师父来看过我,他说,等我把追云剑法全部掌握了便可以开始练云清十八式!”清乾骄傲地仰起脸,“师父还说,我身体练得可好了!”
“嗯,乾儿进步很快。”清宣赞道。
清乾开心地笑了起来,稚嫩的脸上已隐隐有了少年的轮廓。清宣微微笑着,视线落到清乾身上时忽地蹙了下眉,“乾儿,你的衣裳怎么了?”
“哦。”清乾不在意似地抬手,看了看衣衫上破开的口子,道:“这几日练剑时未曾当心,不留神便划破了。”
“既知衣裳破了,为何不缝补?”
“补了啊,我找二师姐帮忙补过一次,自己也缝过,可是我缝的不结实,一会就散了。我想着反正也不碍事,便没管了。”清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清宣无奈地叹道:“乾儿,你把衣裳给我罢,师兄帮你补补。”
“真的?大师兄,你还会缝衣裳?!”清乾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继而一笑。
清宣忍不住笑道:“不过是缝衣裳而已,难道乾儿觉得,师兄在云清宗这么多年,都是你师姐替师兄缝补衣裳?”
“没、没有,只是缝补衣裳不应该是女子的手艺吗?为什么大师兄你也会?”
“凡事没有生来就会的,更没有缝补浆洗就该女子所为。”清宣柔柔笑道,“我娘还在时,就以替人缝补浆洗为生,为了维持家中用度,有时我也得帮忙,便是如此学会的。”
“哦,那,谢谢大师兄了。”清乾脱下外面的青色衣衫,只穿着白色的里衣,把弄破了的衣裳递给清宣。
“无事。”清宣微笑道,“乾儿好好修习,待日后学云清十八式时,且莫要让师兄失望了便可。”
“嗯!”清乾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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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清乾重回到习剑场时,清衍只看了他一眼便疑惑地皱眉道:“你怎么换了衣裳?”
“哦,大师兄说帮我补补,我就换了身来。”清乾毫不在意地答道。
清衍神色瞬间冰冷,一句话都没说就径直朝习剑场外走去。
此时清宣正在替清乾缝补那套划开了口子的衣裳,忽地房门被用力推开。
“清衍?”清宣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教乾儿习剑么?”
“大师兄,你未免太护着他了。”清衍冷然道:“回云清宗你已是照顾了他一路。回来后替他讲学也就罢了,还非要与你同寝,如今你还替他补衣裳,莫不是师兄还将他当莫家的少爷般待着?”
“乾儿还是……”
“大师兄莫说清乾师弟还是个孩子,便是我又能比他大了多少?再说,不说是我,清和师弟与他难道不是年纪相仿?既入了云清成了内宗弟子,谁不是自己照顾自己?师兄如今什么都替他做了,难不成要一辈子这么护着他?”
似是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清衍停下来时甚至有些气息不匀。
清宣默然,停了手中的针线,却是半晌也未曾说什么。
清衍依旧神色冷然,两人静默了许久,才听清宣一声轻叹。
“衍儿。”他唤道,“你是在责怪师兄吗?”
“清衍不敢。”清衍别过头去。
清宣放下手中衣衫,站起来走至清衍面前。他虽还未及冠,却已是身量修长,清衍的个头不过到他肩膀。
“衍儿。”清宣看着他道:“当日我事事不允你,与你今日不允乾儿是一样的罢了。我如今替乾儿做这些,实是心中有愧。若我那时路上并未误了时候,莫家便不会落得一门尽灭的结果,单论此处,便是师兄对不住他。”
清衍微仰起头,缓缓道:“可大师兄并未做错什么。”
清宣本还欲说些什么,但清衍眼中一瞬间流露出的哀伤止住了他所有的话。平日里始终冰山般冷寂的少年眼神中的哀伤仿佛冰原上飘起纷纷扬扬的细雪,细细的冰晶,似乎能够飘进任何一处微小的缝隙,铺天盖地的便都是那细细微微的哀伤。
“衍儿……”
面前的少年,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清宣不自觉地松了手。
他想起清衍和清仪到这云清山来的时候,正是冬日。
相较活泼开朗的清仪,清衍便冷漠许多,当时在外宗许多弟子都不敢与清衍相交,半是因畏于他的实力,半是他的冷漠多少带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成分。
而入了内宗之后,比起邵若珊对清仪的教导来,顾元并不是十分在意自己这个弟子,只是偶尔过来指点一二,大部分时候都靠清衍自己领悟所学。
云清宗男女分教,清衍甚少见到自己的姐姐,因此沈云天命清宣协助教导清衍时,清衍对这个照顾指点自己的师兄颇有些亦兄亦友的感情。但清宣视若无睹,除了习剑功课之外再不过问与清衍有关的任何事情。清衍初时也偶尔有些琐事想找清宣帮忙,遭拒之后也就再也没找过他。
好在顾元晾了清衍一年之后终于开始认真教导他,只是清衍冷冷淡淡的性子这些年来始终未变过,喜怒哀乐于他似乎都无半点关联,常年冷着脸,也不爱说话。
此刻他眼中的哀伤也渐渐融化了。见清宣不说话,清衍便走去拿了那件衣衫,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