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想到这儿,极力平心静气地说:“可以,让赵姬陪你歌舞有何不可以的?”然后,他唤来仆役,吩咐道:“告诉赵姬准备一下,陪伴司空先生歌舞一夜。”
吕不韦与司空马的酒,一直喝到深更半夜。
吕不韦看着司空马趔趔趄趄地朝赵姬的房寝走去,喉结滑动了一下,心里七上八下的。
司空马“哐啷”一声撞开了门,赵姬似乎早有准备,显得一点也不惊诧。在通亮的烛光下,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为红头涨脸的司空马让座捧茶。司空马摇摇晃晃地说:“赵姬,为我舞一曲吧!”
赵姬说:“司空大哥,快喝杯茶解解酒,然后回去歇息吧。”
司空马跌跌撞撞地坐在床榻上,说:“现在,只有你的歌舞才能助兴解酒呢!”
赵姬嗔怪地说:“都夜深人静了,司空大哥有雅兴,明天我再为你歌舞。”
司空马开怀畅笑道:“明天?我司空马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啦!”
赵姬说:“司空大哥一定是喝多了,不然,如何尽说醉语?”
司空马收敛笑容,唉声叹气地说:“你司空大哥没醉,你司空大哥没有明天了!”
赵姬反问道:“你明天不是要到大将军赵括的手下当军卒吗?怎么能说没有明天了?”
司空马说:“我到大将军赵括手下当军卒?明天我要去刺杀他,用我那把磨得锋利的匕首,杀死他!他死了,我大概也活不成了!来生转世,我也要发财致富,我也要驱使仆役门客,我也要让别人替我去死!”
赵姬半信半疑地问:“司空大哥,果真如此吗?”
司空马说:“我何时欺骗过赵姬姑娘呢?只能是赵姬姑娘欺骗我,我决不会欺骗赵姬姑娘!你们女子的心,像一眼井,让我们这些傻男人看不明白,摸不到底!”
赵姬明白,司空马已经察觉出她有意躲避他,疏远他。自从那天她从老家相赵诚手中接过刻有父亲遗训的左质,她彻夜未眠,在床榻上折腾了一宿。她知道,司空马对她一往情深,要与她鸾俦凤侣。她很感激司空马对她的体贴照顾,特别是在乐羊谷的娼闾中发现了她。不然,自己早已是沦落红尘、任人蹂躏的放浪女子了。但她觉得与司空马结秦晋之好有违父亲的遗愿,对不住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况且像司空马这类门客侠士漂泊不定,怎么会让一个女子在家中舒舒服服地吃喝玩乐呢?吕不韦则不然了,腰缠万贯、荣华富贵,委身于他,自己会有穿不完的华裳霓服,有演奏不完的韶乐俏舞,至于是正妻、傍妻、小妾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在反反复复的心理折磨之后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便把早已为司空马绣好的鸳鸯荷包,用剪子铰碎抛撒在屋后的甬道上。
司空马还在喋喋不休地央求:“赵姬,你为我歌吟一曲吧,为我歌吟一曲吧!我将不久于人世了!”
赵姬大惑不解地问:“你明知到赵括身边是荆天棘地、九死一生,为何还要心甘情愿地去找死呢?”
司空马说:“我心甘情愿?屁话!我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情愿去找死呢?”
赵姬问:“这是吕大人逼你干的?”
司空马说:“吕大人彬彬有礼,怎么会逼我干这类事情呢?”
赵姬说:“那我就闹不明白了,这事险象丛生,又没人逼你,你为何还要去呢?”
司空马说:“平素我吃吕大人的玉食珍肴,穿吕大人的绫罗绸缎,坐吕大人的轩车彩辇,一旦吕大人需要我闯龙潭、入虎穴、杀身成仁,我就得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赵姬说:“既然吕大人这么好,司空大哥就不要有怨言了。”
司空马说:“赵姬姑娘,你所言差矣!这不是吕大人好,是吕大人的金银好。只要有钱,什么王大人,什么周大人,什么郑大人,什么韩大人,他们用金银为我买锦衣玉食,买奴婢侍从,买骏马轩车,我也一样为他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同样,我要有金银,也会驱使别人像驱使牛马豕犬一样。有了金银,就有了仁德;有了金银,就有了情义!”
赵姬说:“司空大哥,你不要这样说,吕大人听了会伤心的。”
司空马半醉半醒,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妥,话锋一转:“我们不说这些了,还是吟歌纵乐吧!”
赵姬觉得,如果她不为司空马歌吟舞蹈一曲,那就有点绝情寡义了。于是,赵姬舒身展袖,翩翩起舞。她用甜润的歌喉唱道:
彼采葛兮,
一日不见,
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
一日不见,
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
一日不见,
如三岁兮。
摇曳的烛光,映照出赵姬的款款舞姿和千娇百媚的身形。司空马看到她那双灵秀的眸子,有如秋水般闪动着光波;白皙丰颐的脖颈,就像刚剥出的一节修长的莲藕;身上该鼓的地方鼓,该颤的地方颤。司空马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婀娜多姿的赵姬,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与她酣畅地交欢的场景。他感到他的血脉里有只猛虎,在奔腾咆哮。
赵姬歌吟完毕,刚坐在床沿,司空马便饿虎擒食般扑过去。赵姬被司空马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手足无措,旋即她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她用手掩着前胸,极力抵御着伸过来的一双大手。那双有力的大手势如破竹地达到了预定的目标。随着“刺啦”一声,赵姬知道自己的汗衫被撕裂。“哎呀,哎呀!”赵姬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高于一声的尖叫。
正好,巡夜的仆役行至赵姬的窗前,听到里面“扑通”“哎呀”的响动,以为屋里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劫难,便向屋内窥视了一眼,随即惊慌失措地向吕不韦禀报。
吕不韦还没有脱衣睡去。当他看到喝得醉醺醺的司空马晃进了赵姬的房寝时,他感到痛苦不堪,有如将要发生一场灭顶之灾。吕不韦知道,凭借司空马的体魄手脚,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赵姬。
听完巡夜仆役的禀报,吕不韦清楚那里正在或将要发生什么,他不想过去让三个人面临永久的尴尬。自从他答应司空马让赵姬陪他歌舞一宿后,他就把赵姬的一切都豁出去了。
巡夜的仆役在不断地催促:“吕老爷,快去看看吧!一个是馋猫扑食,一个是兔子蹬鹰,折腾得天翻地覆啊!”
仆役这句话使吕不韦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嗔斥道:“咋呼什么,我知道了!”
当吕不韦进屋之后,司空马与赵姬还在没有结果地撕搏。
吕不韦看到了衣衫狼藉、鬓发凌乱的两个人羞愧难当地站在他面前。
赵姬面红耳赤地嗫嚅道:“吕大人,司空……司空大哥他也太过分了!”
吕不韦斥责道:“你这个女流之辈,不明事理!司空先生明日将赴大将军赵括的帐中完成使命。今晚,他的任何举动都不过分!”
赵姬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七零八落地滚下来。她从匣中取出父亲遗留给她的左质,递给吕不韦说:“你们看看这上面刻写的什么吧!”说完,便披头散发地撞开门,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吕不韦接过左质一看,这不正是他与赵傀子做粟黍生意的契券吗?当他看到上面赵傀子那句遗嘱“姬儿嫁吕不韦”时,便呆若木鸡。半晌,才泥塑木雕般地将手中的左质递给了司空马……
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军全被坑杀
邯郸城外,日照龙鳞,风动旗旌。大将军赵括的仪仗队列威武雄壮,车轮马蹄碾踏起的尘烟遮空蔽日。
司空马想象着自己扛着桑木做成的有踏板的便器,行走在大将军赵括威风凛凛的侍从队伍中,模样会像小丑一般荒唐可笑。赵括坐在由八匹马拉的有彩色华盖的轩车里,十几位披挂整齐的副将与满脸玄机的幕僚,骑马簇拥在轩车的两侧。队伍行进得很快。同一些随行军卒一样,司空马几乎是跑着才能跟上队伍。他回头眺望了几次,巍峨的邯郸城很快消失在越来越稠的岚气里。
桑木做的便器刚扛起来,轻飘飘的像一片树叶。俗话说:远道没轻载。奔跑了一段路后,他便感到很沉重。多亏军医赵晃只挎着没有斤两的药囊,间或会替他扛一阵。
赵晃小司空马十几岁,是赵括远房的一位侄儿。他满脸的无忧无虑,一路上老对司空马说:“赵军能把秦军杀得屁滚尿流。”司空马问他有什么医术,他信誓旦旦地说:“包治百病,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旅途寂寞,他也乐意同司空马聊天。
然而司空马更多的心思是在观察大将军赵括的举动上,所以只是用“哼、嗯、哈、呀”之类的话语搪塞赵晃。
赵晃问司空马:“我看你心里装着什么事?”
司空马掩饰地说:“我老想着赵军能不能打败秦军。”
赵晃还是那句话:“我不是说了吗,赵军能把秦军杀得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