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所在的村子名为柳树村,而铁牛则是隔壁上柳村人士。
两个村子虽然离得不远且村民来往也颇多,但这人人连屋子都不愿出的大热天午后,铁牛却不畏酷暑出现在邻村河边,而且明显还是等待自己两个,却是少见。
难不成业叔良就是跟他一起发现了好玩的?
“你们下河遇到水怪了?”少女做了个吃惊的表情。
家里父母常告诫自家孩子,村前小河和村后临山的大湖里住着红毛绿眼的水怪,以吃小孩为生,吓得孩子们独自都不敢往水里去。以业叔良的性子,普通的玩意儿他也没脸在自己面前显摆啊,难不成竟捉到了吃人的妖怪?
“马上你就知道了!”业叔良努力绷住自己嘴角的笑,待两人气喘吁吁到了铁牛跟前,突然从背后一把将月牙儿推上前去。
丝毫没有防备的少女冷不丁被偷袭,差点没刹住脚步一头撞到铁牛宽厚的怀里。
“业叔良你干嘛?”狼狈地踉跄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的少女,转头对少年幼稚的恶作剧表示愤怒。
“月牙儿啊,其实是铁牛有事找你,你们好好聊啊,我在前面等你。”少年业叔良双手抱头绕过大柳树向前飞奔而去,显然心虚。
月牙儿听完心知被骗,两手撸起袖子就要去追,“竟敢说瞎话骗我,最近没给你松皮皮又痒痒了吧!”
架势都扎足了的少女一跃却没能跳出去,一愣之后才发觉胳膊被人给拽住了。
“撒手!”
如果说之前对业叔良的恐吓有虚张声势的成分,此刻月牙儿心头却是真的起火了。
她与铁牛虽然相识,但也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相熟,与自幼在一起摸爬滚打无有所忌的业叔良那厮完全不同。
她已经十四岁了,即使再懵懂,也会对陌生男性的肢体碰触本能地感到不快。
而被她骤起的怒火吓了一跳的铁牛颤了颤高壮的身体,慌忙松开自己蒲扇大小的手,磕磕绊绊地道歉,“月牙儿,是我求叔良带你出来的,你,你不要生气......”
名为铁牛的少年人如其名,较月牙儿高出整整一个半脑袋去,身子杵在那就像小塔一般敦实,在附近几个村里也是出了名的憨厚老实,虽然块头长得十分高大,其实和业叔良月牙儿同龄。
看到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壮硕少年被自己吓到的惶恐模样,月牙儿心里的怒火与不适稍稍平息。
“那个混蛋能听你的话?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对自己发小性情了若指掌的少女别扭地揉着自己被铁牛拉过的手臂,似乎这样能抹去之前那温热触感留下的痕迹。
铁牛两只大手握在一起搓了搓,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我送了他一油包糖。”
“铁牛!你出卖我!”原本打算偷听并未逃的太远的业叔良在大太阳底下扯着嗓子谴责,显然没料到同伙转身就将自己给出卖了。
“一油包的糖?”少女瞧着贼喊捉贼的叛徒笑眯了眼睛,两对虎牙磨的咯吱咯吱作响。
可恨呐,在这零嘴奇缺的小村子里,自己和阿弟十天半月都未必吃得到一颗糖,这家伙竟然送了业叔良这混蛋一油包,而且还是为了让他诓自己出来晒太阳?
更可恨的是业叔良这个混球竟然只分给了自己一颗,其他的全私吞了!
“叔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指责不义的铁牛涨红了脸,用力摆动着双手努力为自己申辩,我只是,只是不会撒谎......
“业叔良你现在滚还来得及,别再让我看见你!”终于攒足了怒气的月牙儿双手掐腰,声嘶力竭的吼声传出两里地。
上有毒日晒的皮肤火辣辣的痛,眼前有月牙儿如炸毛的公鸡,引火烧身的业叔良十分无语地伸出手指点了点急出一脑门汗的铁牛,最终面带生无可恋,转身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看到业叔良“以死明志”,铁牛瞪圆了眼睛指着他跳下去的位置,嘴唇哆嗦的一时话再挤不出半句。
“放心,死不了。”月牙儿见怪不怪地双臂环胸靠在树上,目光不善地瞪向铁牛,“你找我有什么事?”
自己和他很熟吗?这种天气费这么大功夫叫自己出来?
被她这么一瞪,上一秒还在惊悸的铁牛,黝黑的面孔上可疑地爬上了一丝红晕,继而耳朵、脖子,乃至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黑中透红、红的发亮。
“你这是怎么了?”月牙儿吓了一跳,“发烧了?还是中暑了?”
面对少女的惊疑,铁牛厚实的嘴唇不停翕动,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啪啪砸进脚下的草地,月牙儿甚至看到他浓密的眉毛在微微颤抖,汗珠流到了他黑得发亮的眼睛里,他也只是胡乱用胳膊拭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好像生怕一眨眼自己就会消失。
他在紧张什么?
“......你......究竟有什么要说的?”鉴于气氛的诡异,浑身不自在的月牙儿悄悄站直了身子,“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阿娘还在等我呢。”
“别!”听到少女说要走,铁牛忍不住上前一步。
壮硕似小塔一般的身体突然逼近,本就处在不安状态的月牙儿蓦地连退了几步,双手本能地作出防御姿态,“你要干嘛?”
她突然后悔赶走业叔良了。
铁牛他今天情绪明显不正常,和这样的人呆在一处真的很不明智。
看了看铁牛一条胳膊粗壮的能比过自己的腰,月牙儿欲哭无泪,他不是要揍自己吧?
就在她的小脑瓜飞速地回忆谁最有可能收买铁牛来揍自己时,铁牛却像是缺了水的庄稼苗,忽然神色萎顿耷拉下一颗硕大的脑袋。
“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真......的?”月牙儿很怀疑。
看着她充满不信任的小脸,铁牛小牛犊子般又黑又圆的眼睛里多了些受伤,这么又纯又无辜又难过的眼神令月牙儿诡异地生出些许罪恶感。
“我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月牙儿。”
“为什么?”
铁牛摇了摇头面带恳求,“总之你不要怕我,那样我会......很疼。”
“为什么疼?哪疼?”月牙儿有些发懵,和铁牛交流让她感觉非常吃力。
铁牛抬起右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迟疑地拍了拍左边胸膛,“......这里!”
那是......心。
月牙儿脸上有些发烫,心里,有些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