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的时候,我和顾铭泽在附近买了些水果。
市医院的人来来往往,顾铭泽一直护着我。
“心外?”到了科室的时候,顾铭泽疑问了一下。
我点点头,找寻着万婉发来的病房号。
“是这儿,你要进去吗?”我询问顾铭泽的意思。
他提着果篮,牵着我的手,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入了病房。其实,我还没做好心里准备,但是他牵着我的手,让我很安心。
房间里,病床上一个枯瘦的人影背对着我。坐在一边的万婉看见我立刻站了起来,眼神在我和顾铭泽直接徘徊了很久。
“你来了。”她说,对我也对病床上的男人。
病床人的男人想要挪动身体,有些费劲。
万婉不好意思的笑一下,赶忙过去帮助他。
我没有想到他已经严重到自己翻身都不行了。
我握着顾铭泽的手,汲取着他带给我的力量。他能够感受到我的紧张与无措,回握着我。
我看着龙骁慢慢正过身子,蜡黄的脸颊干瘪枯瘦,眼眶凹陷,除了那浑浊却还残存一点星光的眼眸,我真的快认不出他了。
那一眼的相望,仿佛是对这十年时光的交代。
“你还好吗?”我开口,却已经没有词句可以诉说。
这个样子,我还问他好吗?我真的,被自己蠢死了。
“还好。”他没有在意,声音干哑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嘹亮。
忽的,他看向了顾铭泽,顾铭泽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两个男人之间能懂的蕴意。
他笑了笑,像极了那天日暮的微光。
他看着顾铭泽,询问着:“我可以和她聊聊吗?”
顾铭泽礼貌地把水果递给万婉,离开时看着我,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两人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龙骁。
我还站在离病床较远的位置,我走上去,坐在他一旁的座椅上。看见桌子上有把小刀。“我给你削个苹果吧!”他看着我,不说话。
在他的注视下,我慢慢地削,就像时光一样,慢慢的过去。
“好久不见。”
那句话说时,本来连成线的果皮锻了。
“是啊!十年了。”我重新开了头,继续削着。
“当年,我找过你。”我削下小小的一块,递给他。
他接下来,手背上留下的针头痕迹和青肿的皮肤,让我心里有些发苦。
“对不起。”他说,可能是为他的不告而别。
“我也很抱歉。”为我那时不懂珍惜。
“我记得,你曾经说,我们是一辈子的老友。”我看着他,这是当初他的诺言。
“我们现在,还算朋友吗?”他声音的颤抖,让这句话变得更加伤感。
他突然轻笑:“如果现在我们还是朋友,那我的一辈子里,我实现了我的承诺。”
我知道他的意思,忍住不流泪的我,别过了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啪嗒”落在我的手背上,也落在我们尘蒙已久的青春里。
我听见背后他隐隐地啜泣,我们都没说话,我们都怕眼泪落下来,都怕下一刻的别离是永远。
“好了,亦夏怎么会流眼泪呢?你那么倔强。”他说。
我调整好呼吸,转身看向他。
他笑得让人心碎,“我记得,我还说过,如果你遇见一个很好的人,一定要带他来看我,我才能放心的把你这个女魔头交给他。”
“我很女魔头吗?”
“我希望你幸福!”他诚恳地说。
我手捂着眼睛,笑着。
我很幸福。
“你也是。”
……
后来,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聊了没多久,医生来查房,嘱咐病人多休息,我才告辞离开。
路上,我走在后面,顾铭泽走在我前面一步的距离。
我低着头,无论什么时候抬头,他都在前面。
“我想去海边。”我想去散散心。
我们一路来到海边,刚好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在海面上倒映着,波光粼粼。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一步的距离。
我停下脚步,他也停了,我转身看着他,他眼里的担心和关心,即使不说话,也看着我的心里。
“你没……”他一开口。
我上前抱住了他,环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他抱着我,给了我最大的安慰和安全感,忽然觉得有他,我也有了依靠。
那是从我出生后,第一次觉得我可以不靠自己,可以有他帮我承担。
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裳,他只是不停地摸摸我的头,捋捋我的头发。
我从他怀里挂着眼泪珠子,抬起头看他时,他也看着我,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心疼和温柔。
“铭泽,你是顶尖的外科手术医生,你……”你能不能救他。我抽泣着,说不出话。
顾铭泽把我拥进怀里,“抱歉,夏。”
连国外数一数二的医院里,最年轻最有能力的医生都无能为力。我越发难过。
“夏,生命是我们无能为力的结果。”那句话,是他作为医生的感叹,也是他对生命的敬仰。
每一个治病救人的医者,只是尽最大的力量去延续本就不该泯灭的生命,他们不是神,不能起死回生,不能左右生命。
那日夕阳钻进海平面,我们坐在车的引擎盖上,他握着我的手,我靠着他。
画出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画面,写出了一个孤独患者找到脱离孤独那扇大门的故事。
受过伤的人,总会排斥身边哪怕是一丁点儿会受伤的机会。我很排斥别人走近我,就像是追寻温暖的雪人,害怕融化,却又害怕寒冷。
“铭泽,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我靠着他,眼里是大海。
“我一直都在。”
顾铭泽,别负我。我松开他握着我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心里这般想到。
“所以说,你俩确定关系了?”三天后,我接到了我在法国公司的邀请函,他们正式应聘我为这家法国顶级珠宝品牌中国区的设计部总监助理。
没有背景的我,一步一步在法国的公司走到准总监的位置,因为回国的原因,我向总部申请了国内品牌的职位。
原本以为公司不会为了我而调动职位,但是没想到我在法国的上司极力推荐,让我得到了这份工作。
知道消息的头一天,我就约了孔筱吃饭。跟孔筱说了我和顾铭泽去海边的事情,她现在一脸八卦的盯着我。
“你说你,最后还不是被我们顾医生给拿下了。还以为,你真能跟他杠一辈子呢!”孔筱幸灾乐祸地说。
我抿了抿手里的冰淇淋,白了她一眼,“什么叫他把我拿下?明明是我收了这个书呆子,好吧!”
孔筱调侃地笑了一声,“莫亦夏,你连我都不让摸一下,你就这样把自己贡献出去了。太对不起我了吧!”
“你叫我什么?”摸一下?我这闺蜜越发胆儿肥了。
她伸过手来,摸一下我的手,拍了拍,我立刻炸毛,“干啥呢!你?”我还真成摸一下了?佯装要拍她手的模样。
她吐了吐舌头,做着怪脸。
“亦夏。”她叫我。
“嗯?”我乐呵呵地看着她。
“虽然,我认识你,没有你和顾医生那么久。但是吧!我觉得我还是挺了解你的。”她一杯正经,盯着眼前的饮料,说着话。
我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嗯…”
“顾医生对你是真的好,我也相信有了他以后,你会变得不那么抗拒别人,不那么、那么孤独,不那么让人心疼。”
“嗯。”
“有了在乎的人,就容易受伤。”她的意思我明白。
“我知道,但是,我想试一试。”四年的情谊,特别是异国他乡的情谊,孔筱的担忧是对的,就算是对她,我也从没有完全放下自己去接纳。
这些年,孔筱一直陪着我,或许是出于年少时对情感的执着,她总是在不断地赶上一直逃避的我。
我正这样想着,她说“其实你的性格,真的挺伤人的。我其实,当初并不想搭理你,也不想上赶着去当你朋友。因为,你真的挺混蛋的,总是一副清高的模样,感觉我欠你钱似的。”她一顿数落,可能是鸡尾酒的饮料,有些上头。
但我好像被骂的挺开心。
“你知道为什么,我坚持不懈地成为你的闺蜜吗?”她盯着我,仿佛要说一个大秘密。
“因为,你的顾医生找过我。他说,他希望我能和你交个朋友,说你怎么怎么好,就是不懂怎么表达自己。我问他,干嘛要找我,他说,他觉得你会需要我这么个朋友。我天,莫亦菲你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吧!后来,看着他态度如此诚恳的份儿上,我就帮了这个忙,顺便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妖孽。”
我着实没想到,我能和孔筱走到这一步,竟然还掺杂着这些复杂的原因。
一时间,百感交集。
见我好像有些感动吧!孔筱伸手抓着我,“但是,接触你以后,我才发现,是值得的。成为你的朋友,我很开心。与此同时,我也心疼你。虽然,这段友谊开始的原因有些荒唐,但是我很希望你幸福。”
“谢谢。”我翻了手,握着她。
“亦夏,顾铭泽很了解你。你…你会慢慢很依赖他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从她的眼里看见一点担忧。
“你也别误会,我说这话完全没有任何意思。只是单纯作为朋友,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她解释道。
“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顾铭泽不知什么时候从转角走过来,坐在我旁边。
孔筱有些尴尬,但是顾铭泽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作为亦夏的朋友,因为她的性格,会担心。但是,我不会让她受伤。因为我像你一样,心疼、害怕她受伤。”顾铭泽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话说完,孔筱的顾虑就被打消了,“你说的。”孔筱看着我俩,很真诚的祝福。
青春易逝,但留下来的感情,留下来的人,那份真诚足以延续所有曾经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