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辰宫中,又只剩下东方槐桑一人。
她不过是想好好吃个饭,到头来,不出意料搞砸了。
她明白自己有错,可那又如何?她会在意吗?
当然不会。
因为没有必要。
太强大的人总会被弱小的杂碎挑出错来,就算她有错,又有谁能奈她何?
再说了,她做的错事,还算少吗?
冰冷的椅子上,虽铺着软垫,但她依旧觉得坐着不舒服,索性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分散些精力。
忽然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她微微扭头看向禁闭的门,等着叩门声的到来。
“叩叩叩!”
“说。”她看见了被映射在门上的影子,扭回头不耐烦道。
不过是个小宦官。
“启禀公主,陈大人求见。”
她听得出来那小宦官声音当中的瑟瑟发抖,难不成整个楚宫都知道她此刻不开心了?
定是那东方靖年多嘴,如此一来,罚他们就没什么意思了。
“让他进来。”她坐到椅子上,原来脸上不自知的愁意尽数褪去,换上来的,是她那副清冷万分而且丝毫不显人性的漠然。
半柱香后,陈孚终于到了门口。
“公主,属下求见。”他行着最基本的礼,等着她的回应。
东方槐桑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紧贴椅子的茶桌上,另一只手置于腹上,一动不动,甚至那又长又卷的睫毛都不扇动,眼中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格外瘆人。
她懒得回应。
陈孚站在门外片刻,公主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他便明了公主此刻心情不好,于是就自行推门而入。
“公主,”他屈膝跪下,双手交握置于额前,恭恭敬敬道,“属下有事禀告。”
她还是懒得回应,依旧纹丝不动。
他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她眼中那令他早已习以为常的冷酷,不免在心中叹了叹气,随后言道:“公主,荆歌现已抵达景城,预计三天后便能回到盛都,如公子现已抵达兰溪,预计半个月后能回来。”
听言,她终于有了点反应,但也只不过是眨了眨眼,或许只是眼睛睁的久了,有些发酸。
“飞鸽传书给如夜,让他再去苍央国探查情况,留意苍央国国主是否有谋逆之意。”
“属下遵命,”陈孚依旧跪着,并继续说道,“属下还有一事禀告,今早石贵妃被陛下处了鞭刑,是陛下亲自行刑。”
“情况如何?”她不禁蹙眉,语气难得显露出一丝丝担忧的意味。
“保住了命,但没有一个月下不了床,倘若在一个月内再次受到重罚,就保不住命了。”
“如此严重?”她兀地站起了身,语气中的担忧意味愈加明显,“楚靖侯可有去看过?”
“靖侯还不知此事,上述情况是皇宫中的御医说的。”
“楚羲桀,”她顿了顿,“简直脑子有病。”
“公主——”她突如其来的动怒理所当然的惊到了陈孚,他想平息她的怒火,可惜他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石忆然也是够蠢,”她又坐了回去,并收敛了些自己的怒气,“当初她偏要入宫,如今受苦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她入宫,也是为了帮公主——”
“我不需要。”
陈孚一时哑口无言,他见她的怒气还未尽数消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为妙。
谁知,东方槐桑也沉默了,见此,陈孚不知该如何是好。
门外,烈日炙烤着偌大的东辰宫,貌似给这空寂之地添了几分热闹,感受得到,亦或感受不到。
“罢了,让楚靖侯去看看。”
“是!”陈孚站起身,朝东方槐桑微微一拜,遂转身就要离去。
“吩咐下去,”她忽又言道,“准备接风宴,待三日后荆歌回来。”
听言,陈孚立即转过身,答道:“属下遵命!”又是一拜后,陈孚才离开。
此时,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她走向门外,一身白衣在日光下好像会发亮一般,白皙的面容上唯有那一道如远山般巍峨的细眉才能透出一丝丝情绪,如万丈高山被层层云雾围绕般惆怅,一片枉然之意终是袭向她那双澄净的眸子。
思绪不情不愿的飘向了三年前,那时,她刚刚回来,虽立了大功,但还是因为身为女子,被那些迂腐至极的大臣反对涉政。什么自古以来女子皆不能干政,哪怕贵为皇后都不行,何况只是区区一位公主?她记得当时楚羲桀为了她下令杀了好几位元老级别的大臣,她才得以成为大楚史上第一位能够干涉前朝政务的公主。
楚羲桀帮了她,她本应感激的,可是,她知道他为何会帮她,而她绝不会因为感激之情而以身相许,无论那份恩情有多大。
但楚羲桀只想她嫁给他。
她怎可能会妥协?于是她便找了十几个个个姿色在她之上的女子送给他,当做是回礼。尽管楚羲桀心中很是愤怒,他也还是接受了那份回礼,他不愿逼她太紧,他身为一国之君,想要得到她的人何其容易,可只得到人他绝不会甘心,他要东方槐桑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整个身心都托付给他,那才是他最想要的,因此,他总是看似无怨无悔的对她好。
可惜的是,她那个蠢妹妹也在那群献给楚羲桀的女子当中。
尽管东方槐桑非常嫌弃楚羲桀,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还真得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若楚羲桀不是早早为一国之君,怕也会成为一个能影响一个国家命运的人。他的那张脸,连祸国殃民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要迷倒区区一个小女子?
石忆然,忆然忆然,便只因当初那匆匆一瞥,恍若隔世,惊鸿绝代。
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东方槐桑那样不为美色所动,也不是每个女子都会如她一般残忍无情。石忆然虽是东方槐桑的妹妹,但她可不像东方槐桑那般,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罢了,要真有什么不同,无非姿色比常人高一些,还有她那双和东方槐桑相近的眼睛,澄净无比。
可在这无时不刻都要提心吊胆着会不会发起战争的时代,一个女子拥有过高的姿色,定是弊大于利。更何况,那些男人有多少个是看得起女人的?
好在,石忆然的姿色只是比东方槐桑要高了些,与楚羲桀相比,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若不是那一眼,那个蠢姑娘怎会愿意去到那深宫当中,受她本不该承受的苦?
东方槐桑自是相信,石忆然去到楚羲桀的身边,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帮她及时打探到于她有用的消息,但她也十分肯定,石忆然的初心只不过是想待在离他更近些的地方。
本应一直天真可爱的一个女子,便栽在那惊鸿一瞥,永远的葬送在那深宫当中。
所以,东方槐桑觉得她这个妹妹着实愚蠢,可当她听闻石忆然在宫中又被欺负种种,还是会起怜悯之心,虽说不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但这个妹妹终归是把她当做最亲的人的,终归是对她极好极好的,她没可能不被之感动,哪怕她恨极了她的生母,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无辜的。
忽的,日光弱了些,东方槐桑回过神来,望着天,原来是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将其遮挡了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将其呼出,以此平定自己烦乱的心。
低了低头,又想到了石忆然。
尽管当初她并没有主动将石忆然送进宫,可她也并未阻止她进宫,毕竟一个绝不会欺骗自己的人愿意为自己去监视一个皇帝,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谁都懂,而有人自愿去做这等动不动就会掉脑袋的事,在东方槐桑的心中,是求之不得的。尽管那个人是石忆然,尽管她是会心疼她的,她也不会拒绝。
在这世上,东方槐桑自认为是没有什么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可以重要到完全不被她利用的,石忆然也好,东方靖年也罢,只要有需要利用他们的时候,她就绝不会心软。况且这三年来,石忆然确确实实暗中帮到了她许多,再心疼也好,她也已经舍不得撤下这颗棋子了。
日光又开始刺眼了起来,应是那片云飘去了别处,她不禁眯了眯眼,又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迈步朝前走去。
想了这么多,她最终决定,还是去看看那个蠢妹妹好了,顺便帮这个蠢妹妹给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施加点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