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正值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本该阖家团圆吃月饼赏月的,奈何为了仙门职责,他们只能在这江中度过了,一个不小心,还极其有可能成为冥鲲的馅饼。
此时小船已经离岸边很远了,宁无忧听不到岸边众人的声音,身边唯一一个活物欧阳蓝又是一贯的冷漠寡言,他越想越丧气,藏在团扇下的脑袋也忍不住耷拉了下去,只得对着茫茫无边的江心空叹一声。
欧阳蓝一直关注着江中的一举一动,忽然听到身旁之人一声轻叹,忍不住侧头,却只看到了一柄青色的刺绣团扇。
“已经没有旁人了,一直举着,不累么?”
欧阳蓝没来由地道了这么一句,话一出口,二人都愣了一下。
被他那么一提醒,宁无忧的确觉得手腕有点发酸,难为情地慢慢将团扇收起,又难为情地抬眸将旁边的欧阳蓝瞄了一眼,见对方面部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这才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欧阳蓝的确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不过只是一时呆滞了罢了,和宁无忧对视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将头扭向一边,背着宁无忧,悄悄将他那肤若凝脂的玉脸染上了一抹潮红。
好美。
心脏越跳越快,一切仿佛都不受控制了,明明百般刻意回避,却终不敌对方的随意一瞥。
过了许久,欧阳蓝才将心头的悸动强行按压下去,面无表情地朝宁无忧身前递出一张黄符,下一秒,又将视线望向了别处。
宁无忧接过,看到黄符上画着的朱砂符文,道:“这是什么?”
欧阳蓝头也不偏,清声道:“保命符,收好。”
听到‘保命’二字,宁无忧又将那黄符瞄上了几眼,可不论他怎么看,都看不懂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
他小心地将黄符揣在怀中,拍了拍胸脯,眉开眼笑对着欧阳蓝,道:“谢谢。”
欧阳蓝又开始一贯地沉默寡言了起来,宁无忧觉得甚是无聊,又道:“哎,凌风君,你这么堂而皇之地将符文递给我,就不怕冥鲲发现么?”
欧阳蓝道:“天还未黑,冥鲲狡猾谨慎,是不会贸然潜出江面的。”
宁无忧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们需要这样坐多久啊?”
欧阳蓝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暗沉的天,道:“应该还要一个多时辰。”
宁无忧一听,执扇的手一拍,道:“这么久?!”这得多无聊啊?!
欧阳蓝又不说话了,宁无忧忍不住将身子往他那出凑了凑,示好道:“蓝哥哥,既然要等这么久,我们坐着也没事,要不我们说说话吧,聊天好吗?你看,我们都认识这么久,都这么熟了。”
欧阳蓝依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道了句:“不熟。”
宁无忧不死心,道:“怎么会不熟?你看,首先,迷雾林闯关的时候你帮过我,后面还好心监督我罚抄,我为了报答你,送了你一对蛙宝宝,再后面血蜘蛛一战我还救了你,现在我们又一起在降服冥鲲,你倒说说看,我们怎么会不熟?”
宁无忧掰弄着手指,一桩桩一件件将他和欧阳蓝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数了一遍,越数到后面,欧阳蓝的脸色越沉,宁无忧也越心慌,心下暗惊:这欧阳蓝果真如叶询所言,简直是盯上了他,而且是阴魂不散的那种!
在宁无忧不断的掰扯和欧阳蓝始终如一的冷漠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天黑了下来,月亮渐渐从东边升起。
初秋的夜里微寒,宁无忧属于至阴体质,本就比常人怕冷,周围又全是水,忍不住猫着身子坐在船沿边瑟瑟发抖。欧阳蓝以为他是害怕了,难得温柔地对他道了一声:“别怕,我在。”
宁无忧抱着胳膊缩成了一只虾米,见欧阳蓝误会也不戳破,得寸进尺地将身子朝他那侧移了移,嘟哝道:“蓝哥哥,我是真的不会游水的,待会若是不小心坠江……”
欧阳蓝第一次没有将宁无忧推开,任凭他紧靠自己坐着,听到宁无忧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又只吐出四个字,安慰道:“无妨,我会。”
宁无忧吃了一颗定心丸,就着微弱的光线,抬眸看到欧阳蓝的脸颊不知何时起变得通红,正欲抬手指问,欧阳蓝忽然凝眉,提醒他道:“来了。”
声音极冷极轻,宁无忧心下了然,欧阳蓝说的“来了”,指的是冥鲲。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原来平静的江面忽地从江底翻起一阵漩涡,直奔着他们坐着的这艘小船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含霜剑出鞘,在月光之下倏地幻化成千百柄剑身,直直朝着旋涡正中心刺去。
冥鲲似乎是怒了,妖法大作,旋涡越变越大,却仍未见其真身,眼见小船就要被卷入旋涡之中,宁无忧慌张地朝空中叫了一声:“凌风君!”
欧阳蓝立马收回含霜剑,疾风骤雨般地从空中飞至船头,再差一秒,那艘还载着宁无忧的小船就会想汪洋中的一片最不起眼的落叶一般,彻底被旋涡吞噬。
“你的剑呢?”不断摇晃的船只上,欧阳蓝一边施法镇住船只,一边分神看向宁无忧。
宁无忧此时已经被不断拍来的江水给呛了几口,闻言立马回道:“我没带长情剑,那么名贵的宝剑,这么危险的地方,不甚掉到江里就可惜了,捞都捞不上来。”
欧阳蓝无言以对,大退几步挡在宁无忧身前,一把将含霜剑塞入了宁无忧的怀里。
“欧阳蓝,你这……这是作何?”
宁无忧被迫接下含霜剑,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欧阳蓝。
要知道,仙门道家之中,除非是道法已经突破七重天空冥的人,才会敢在猎奇之时抛下佩剑,单以法器便可制服妖物。
欧阳蓝道法目前只在六重天灵寂,虽说他处于那六重天最高的一阶,但显然,含霜剑依旧是他最厉害的一件武器,而现在危急关头,他却将其推给了宁无忧……
欧阳蓝并不想跟宁无忧多做解释,丢下一句“它自会为你防身”后,又一次踏船飞向了旋涡之中。
宁无忧抱着含霜剑,眼睛几乎没有半刻离开过欧阳蓝的身上。他第一次看到欧阳蓝静立在狂风暴雨中,抽出腰间的骨笛置于薄唇之间,然后朱唇轻抿,一段彻骨凄厉的笛音便从骨笛中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