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闹
那天下午，梦音怒气冲冲地撞开门跑进来，然后在竹音面前一跺脚：“姐姐！”
竹音皱皱眉头，干吗把她叫得那么凶神恶煞？
梦音举起右手挥了挥，手腕处的红绳鲜艳夺目。“姐姐……”
“你又想玩这个？”
“嗯！这次限期三天，怎么样？”
“拒绝！”竹音想也不想。开玩笑，要她扮梦音生活三天？难以想象。因为她们长得像，从小梦音就喜欢要她协助自己互换身份，有时是贪玩，有时是报复。对于梦音来说，没有什么比分不清她们两个更好玩，也没有比扮作竹音的她去整人更有刺激性。
其实要从表面上分辨她们还有一个上好的办法。从出生起妈妈为了不弄乱她们，在竹音的右手系了条黄绳，而梦音则系红绳。当然日子久了，绳子会褪色，可是她们早已习惯，偶尔会换绳子，但不换颜色，哪怕分开生活的那段日子也没有改变。
对梦音要和她互换身份的要求，竹音通常不会拒绝。不可否认的是，梦音的演技绝佳，虽然不能长久坚持，而竹音，她只要不说话，尽量不与人接触就可以混过去，这是她的强项。
姐妹俩分开之前经常做这种游戏，重新一起生活之后，也玩过那么几次，高中之后梦音就没有再提起了。
可是无论哪一次，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学校组织课外活动的时候，没有哪一次说连续三天。三天的话，意味着要在家里也要当梦音，竹音才不干。
“啊？”梦音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姐姐第一次拒绝我……”
竹音不可置否。
“放心啦，我绝对不会破坏你面子的。要不……两天？”梦音伸出两只手指。
竹音保持沉默。
“24小时！”
“告诉我你在打什么注意。”
“行，不过那样的话要两天。”
竹音差点昏厥：“说。”她有点后悔自己让步了。
梦音晃晃右手的红绳：“我猜妈妈到现在都未必分得清我们两个来。如果真的分不清，那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
“……”其实竹音也好想证实这个，“那也不用两天。”
“我的用意你两天之后肯定会知道。”
“刚才，你凶神恶煞，是什么意思？”
“呵呵，这个……这个……没什么啦。”梦音扭动着身子。
她也许是又和妈妈因为什么而吵架了吧。竹音决定不再和妹妹废话下去，解下右手腕的黄绳递给她。
“姐姐真好。”梦音接过黄绳，系在自己右手，再解下红绳给姐姐。
“嘁！”竹音龇牙，未来的两天，充满凶险啊。她总是觉得妹妹除了想整整妈妈之外还有别的目的。
“明天吃早餐时记得坐妈妈对面。”梦音说完，非常自觉地打开姐姐的衣柜。“
“穿校服。”竹音走过去按住她的手。
梦音想了想：“也好。姐姐再见。”说完，溜了出去。
家里的饭桌是长方形的，爸爸妈妈坐在一边，梦音对着妈妈坐，竹音对着爸爸坐，这好像从小就没变过。至于颖棠，他偶尔会随便坐，但通常会坐在梦音和妈妈之间。
学校的校服是存在的，但除了升旗礼，全校集会等大型活动，一般不会要求学生穿校服，可是现在的学生，你要求他们不去干什么，他们偏要干什么，平时穿校服的人还蛮多的，加上校服本身也不难看。白色的上衣，黑子的裤子或裙子，结果也挺朴素。
早上，姐妹俩在楼梯口相遇。
“姐姐，如果今天没被爸妈拆穿，那我们晚上换房睡。”梦音小声对竹音耳语。
竹音不说话。她跑下楼梯走向饭厅，又故意撞了一下凳子，才坐到妈妈面前。那梦音也真是的，麻烦她装也装得像些。竹音特意再房里多待了十五分钟才出来，居然梦音起来得如往常一样。
梦音看见姐姐所做的一切暗暗笑了起来。姐姐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决定了要去做，那就非常的投入。
梦音放慢脚步，又慢慢地拉开椅子，坐下之后，爸爸从晨报里抬起头来，打量了梦音一眼，又看看竹音，低头继续看报。
爸爸的动作，竹音尽收眼底，可她什么也没说。
“竹音，怎么今天晚起了啊？颖棠都出去了。”妈妈说话了。
同时，三个人盯了她好一会。因为，因为她在跟坐在爸爸面前的梦音说话！妈妈，原来一直靠手绳和性格分辨她们啊。
虽然梦音猜对了，但她没有如常般兴奋，反而是一阵阵失落轰击着心底。她说过，她不喜欢连她也人不出来的人，可是妈妈，和她一起生活了十七年，居然……
竹音错愕了，她虽然很想证实，但根本就想不到妈妈也会认错。她望向爸爸的时候，爸爸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报。
“你们俩干嘛了，今天。”妈妈并不理解为什么气氛会不对劲，可她也感觉到了什么，她眼角扫到爸爸，“家有，说了你多少次，粥都凉了，先吃了再看。”
爸爸收起报纸，对姐妹俩说：“你们也快吃了上学去。”
路上，梦音一言不发。
竹音安慰似的摸摸她的头。
“没想过，她真的分不出来。”梦音说完，叹了口气。
“不是更好？”
“为什么？”
“伪装可以继续进行。”
“我没有这样想过！这也不是姐姐你想说的话吧。”说实在，有时候梦音对姐姐的了解是非常清楚的，可能是双胞胎的缘故吧。
“两个都是她女儿，在心底里，她对谁都一样。”竹音看看红绳，“她一直都没真正想过要分清楚我们，也许。”
“也是，爸爸也认不出来。”梦音的郁闷烟消云散。
“我不这么认为。”
“你的意思，爸爸他知道了？”
“嗯，他的表情，一直很奇怪。”
“唔……”梦音若有所思。
“继续下去？”竹音指的是交换身份的事。竹音自认为，和妹妹说话总是不费力气，通常说半句她就懂了，有时甚至说三分之一就行。竹音不喜欢和别人交流，是因为她觉得和他们说话很费力，而他们要说什么，她不用把话听完就能知道。
“当然。”不知道谁刚才还郁闷着，“等一下记得不要走错座位。”
“唉。”走着，梦音又叹了口气，“可惜表叔不和我们吃早饭。”
“等晚饭吧。”梦音也想知道颖棠能不能分辨清楚她们，竹音也有些许期待。
午饭，她们是在学校吃的。据说颖棠嫌梦音起床得晚，一向不和大家一起吃早饭，总是早早地起床，然后出门去学校。
梦音曾问过他是否赶着去投胎，他回应时间就是金钱。梦音于是问他是不是因为她们家离学校近他才住进来的，孙颖棠非常果断地回答：“是！”至于他为什么不住校，梦音也问过，说住校要洗衣服，吃饭要排队，更浪费时间，而且多吃了又没营养。
梦音对这个时间的奴仆完全地无语。只是她不再担心表叔出门有没吃早饭，他会考虑到营养问题的话……
开学第二个星期高三的学生就要全体上晚自习了，那时间奴隶会不会申请住宿，似乎他们全家都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上来。
竹音和梦音两个，一天下来也过得相安无事。竹音只顾趴在桌子上睡觉，无论上课还是下课，被老师说过几次，她才坐起来听课。难得能够理所当然地偷懒，她为什么不把握机会？反正少听几节课对她来说没多大影响，课程的内容她早在梦音说要扮自己的时候预习好。万一梦音那么不好运被当成自己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她还可以传个纸条，像小时候那样。
而梦音呢，不能和别的同学说话，闷得发疯。上课又不能走神，万一被叫起来了，她们玩身份互换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就是不能破坏对方的名声，不能为对方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虽说姐姐可能会给她传字条，可今天看来，姐姐好像睡得很熟的样子，老师问什么也不可能知道吧。
如此一天下来，无论老师和同学，都没发现她们掉了包。
……
回到家里，应梦音的要求，竹音在看见孙颖棠的一刹那，用兴奋的语气说：“嘿表叔，你回来啦？”
“说了别叫我……”颖棠愣了一阵，“怎么连你也这么叫我了？”
“我是谁？”躲在后面的梦音问。
“失忆啦你，姚梦音。”
梦音和姐姐对视了一眼，在颖棠眼前晃晃黄绳。
“这种游戏别叫我参合。”说着上楼走回自己的房间。
梦音瞟了厨房一眼，妈妈似乎没听到。不然听到姚梦音啊，失忆啊，游戏啊，她肯定拿着菜刀就冲出来，而她，又把竹音错当梦音，后果不堪设想。
梦音心里有种小小的高兴。姐姐和她像的话，她从小就听到耳朵都起茧了。老实说，她不怎么喜欢，所以她打小就故意和姐姐不同，好让大家都能分出她们，她喜欢把戴在右手腕的红绳弄得宽松宽松的，让一部分露在衣服外面，好让别人看见。懂事起，她就不再愿意和姐姐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当然校服这种逼不得已的，没办法。也许她不断地要姐姐扮自己，除了想姐姐体会一下当她的感觉之外，更重要的是想有人像颖棠那样可以一眼认出她来。
不一会，门开了，是爸爸，他往厨房里张望了一阵，蹑手蹑脚地把两个女儿推到一边，指指她们手腕的绳子：“快换回去。”
“啊，我们计划得那么完美都让你发现了。”听姐姐说爸爸早认出来的时候，梦音还不太相信。
“别欺负你们妈妈。”
“我哪有。是她分不清我们来。为什么啦？”一提到这一点，梦音有些生气了。
“在她眼里，你们都一样。”和竹音的回答相同。
“那她为什么要弄这个？”梦音不放过任何考证这个问题的机会。
“她想从最表面的东西分出你们。”又相同。看来真的不得不佩服姐姐了。
“她没想过要从心里分出来。”竹音补充。
“那爸爸能认出？”
“想听真相？”爸爸笑了，只是笑容有点凄苦。
“嗯。”整一倔脾气的梦音没有发现。
“真相通常很残酷。”爸爸柔声说。
“嗯。”姐妹俩同时表态，又相互看了眼。竹音这次无法猜出爸爸想说什么了。
“因为在我心中，竹音比较重要。”爸爸说完，坐到饭桌边。
愣住，空气，冷却。
“爸爸……”姐妹俩同时叫了声。
“吃饭啦，梦音快去叫颖棠下来吃饭。”妈妈在厨房里喊。
“呃！”梦音回过神后下意识地应了声。
“嗯？”妈妈好奇怪。
竹音反应过来后马上跑上楼，装作粗鲁地捶打着颖棠的房门。
妈妈这才放心走去端菜。
“嗯？”打开门的颖棠看到是竹音，吓了一跳。
“想骗过我妈。”竹音直接说。
颖棠沉默了一阵，才说：“她认不出来啊……算了，我不会拆穿你们的。”
因为，手绳来不及换过来了。
梦音是那种典型的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的人。这不，昨天才受到打击，今天又以竹音的身份兴高采烈地坐在爸爸面前吃早饭。惹得爸爸瞪了她好一会。
竹音开始觉得，长时间扮作妹妹并不好玩，她甚至感到有点累，看来人还是做自己比较好。她在妹妹的房间里顺手拿了本言情小说塞进书包。
……
课室里，正在无聊地看着言情小说的竹音忽然听到班里有人在叫自己：“姚竹音，有人找。”
竹音望向窗口，是梓晨在找自己，可现在，自己却不是自己。她看着梦音装成自己的样子走出去，又看着他们两人走远，先是好笑，然后就悲凉。
他还是认不出来啊。如果是那孩子的话，肯定一眼就可以分出来了。啊，怎么又想到那孩子了？
梦音和梓晨两个人在校园里走着，沉默着。梦音很想问他究竟想去哪里，可她现在的身份是竹音，为了看好戏，她忍住没问。梦音不断地回头看着，此刻，她有点害怕姐姐会跟在后面。
走到一个小凉亭时，梓晨突然一个转身抱住梦音。
梦音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梓晨怀里。不过，好温暖。
“我真的喜欢你。”为了弥补上次的过失，梓晨强调了一下。
梦音心跳顿时慢了半拍，但理智叫她要挣脱。
“怎么了？”梓晨看着推开自己的女孩。
梦音哈哈大笑：“你就那么喜欢我么？”
“你？梦梦？”
吐，怎么把她叫得那么恶心。
“你……”
奸计得逞的梦音微笑着盯着梓晨，只是为什么心里有点痛？
“你明知道的，还要装竹音！”梓晨生气了，平时难得生气的他也想不到自己会被气火。
“我和姐姐说好了这两天互换身份的，姐姐也同意。”梦音很不服气的样子。
梓晨终于明白，梦音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在今天告白最好，还列举了很多很多的例子，说这样那样的，反正他也忘了，总之他当时相信了就是。
“真的生气？”梦音围着梓晨走了一圈，她以为梓晨不会生气的。
梓晨不说话。这女孩一次又一次地耍他，然后又一次又一次地自得其乐。不过他也许是生自己的气，到现在也认不出她是梦音还是竹音，能怪梦音拿自己来玩吗。连喜欢的人也分辨不出，真该去告白吗？
“对不起，我跟姐姐说了就是。”
“别。”梓晨慌忙阻止。
梦音想不到梓晨会拒绝她的好意。她以为梓晨会一笑而过，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她以为……她没想过梓晨会突然抱住她。她是做得太过分吗？
梦音刚回到教室，竹音就察觉到她不对劲。
她坐下后，竹音转了过去：“干吗了？”
“姐姐……”梦音轻轻地叫了声，“刚刚，段梓晨又对着我向你表白了。”
“……”竹音开始明白妹妹为什么一定要和她互换身份两天，可是她是为了听梓晨对她表白，还是单纯地为了整他？心里希望的，很显然是后者。
“段梓晨知道是我之后，他很生气。”
“生气？”竹音还不知道这人原来会生气的。做招生宣传的时候，还是篮球部开会的时候，无论有谁做了过分的事他也没生过气，只是指出一下，然后大家一起改正。想着，竹音笑了。
“姐姐，你还笑。”梦音不满，接着又不安，“是我做得太过分了吗？”
“有点。”
“我不过想整整他而已啊，他该整的。”
“嗯。”妹妹开心就好，何况她想整他而已啊。
竹音解下手绳递给梦音。她的目的达到了吧。
“啊？还没到两天。”说着她也解，“不过，也没什么好玩的了。”
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走出教室转了一圈，回来后各自坐回自己的座位。
一场互换身份的风波似乎就这样结束，到头来妈妈都没有发现，同学老师也没半点疑惑。大概是梦音比较不显眼，竹音又比较离群的缘故。
有时竹音会坏坏地想，找天要考试的时候玩玩这种游戏，那就可以不做考卷了。反正老师只会以为梦音不会做而已。至于自己的那边，老师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而发挥失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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