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沉迷
当余峰坐在缓缓加速的汽车，望着这些曾经何等熟悉的景物时，一种莫名的哀愁渐渐萌生萦绕着他，或许他以后还会来海屏，但那时的感受会不会与今天一样带着哀愁离开他不得而知，这座并不算美丽的城市承载他的全部高中生活，承载着他的初恋，同时也承载着他的青涩年代。
回到家看望了久违的父母后，余峰次日就回清宁。
回到清宁的那天晚上，余峰就接到“小色狼”的电话，说今晚他会来余峰的住处，余峰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招待他。
“小色狼”还是老样子，那曾经让女生蠢蠢欲动的忧郁眼神依然炯炯有神，只是读研也使他身上的书生文弱气息更加浓厚。
两人边吃边谈。
余峰说：“我的厨艺怎么样？”
“小色狼”说：“还真不错！跟谁学的？又交上女朋友了？”
“你看我像有女朋友的样子吗？我是自学成才，以单身的身份自力更生不学点厨艺，饿的时候就只有吃泡面的份啦！”
“也是呀！”
“最近又没有交上女朋友？”
“自从被艺术学院的那个女的羞辱和拒绝后，我就没有交过女朋友，现在专心攻读硕士学位了。”
“真的假的？曾经的花花公子洗心革面了，叫我怎么相信呀！”
“我骗你干什么，我打算读完研究生就出来工作了，再读什么博士博士后出来，人都老了！”
那晚“小色狼”喝醉了，在余峰那里住下，余峰留了一手没有喝醉，因为第二天他要上班，要是喝醉了肯定又被廖主任批评的。
余峰算是一个对不同环境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当初从高中魔鬼的复习生活到充满自由空气的大学生活余峰都不费吹灰之力就适应了。而如今从大学相对纯朴的环境到外面忙碌复杂的生活，他的成功过渡也是轻而易取的。其实要适应上班族的生活也不是难事，只要你学会习惯忙碌和知足常乐，其余的事就很好办了。对余峰来说工作之余的空闲生活反而是他最寂寞难熬的，因为他无从消遣。以前在大学时，遇到这样的难题，他会偷偷地看一些武侠玄幻小说或其他小说，或者干脆上网，然而如今这样的消遣方式对他来说已不具有可行性了。武侠玄幻小说是他中学和大学时代的“宠物”，但现在他已经静不下心看那些东西了，而他也明白看那些武侠玄幻小说、上网只不过是他在特定时期的一种消遣方式，是具有时效性的。在高中时他有过的想成为一个比金庸还牛的武侠作家的幼稚想法再也没有在他脑海里闪过。
一年后，余峰跳槽了。虽然他跳槽的直接原因是一次在会议上有意地顶撞廖主任，但追根结底他并不是因为廖主任而跳槽的。
刚开始来这家公司的时候，新鲜的工作环境使他对这份工作有好感，但随着工作的熟悉这种好感也不翼而飞。每天都与机器和数据打交道让他产生了厌恶。但由于这种年工作不好找，好工作更不好找，所以他迟迟没有离开那家公司。当然每天都要面对廖主任那种马脸也让他感到个别人类没进化彻底的失败和悲哀，而真正促使他做出决定的是他对生活的喜新厌旧。但他只是换了一家电气公司，因为电气是他的专业技能，他暂时还没有勇气去挑战一份与他的专业技能没有关系的工作，不是他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而是他天生缺乏一种冒险精神。
余峰辞去旧工作那几天，心情很烦。在大学对恋人的人选有多种选择的时候，余峰很羡慕单身的同学，那时候对单身的渴望就像一头在动物园里被娇生惯养腻了的狮子对深山老林的重新眷恋，那时的他也深信自己没有恋人照样能过很好。如今他已经一年多两年没有恋人，单身对他来说不再是一种引以为豪的财富，他重新渴望有一个女朋友，但老天总爱捉弄人，在大学对恋人有很多选择的他现在手中一张牌也没有。再加上跳槽的心情波动，他经常去方天酒吧喝酒，听常守银的温馨乐队唱歌，然后两人在畅所欲言地聊天叙旧，因为当一个人对生活感到失望的时候，叙旧算得上是一种止痛药。一年过去了，常守银的生活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写了不少歌，但演唱的舞台都只限于方天酒吧，他们的歌还是那么沧桑，表达对青春和人生的迷茫，对生活的叛逆。乐队的键盘手不愿忍受这种没有盼头的生活，半年前跟乐队分道扬镳，回老家继承父业——搞建筑，听说现在已经混出一点名堂了。乐队剩下的三个人现在都还同心协力，都说要为他们的理想坚持到底，然而他们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们自己也不抱乐观态度。
找到新工作的那天晚上，余峰又到方天酒吧喝酒，前几天在这里发生一起恶性的伤人事件使得今晚酒吧内人少了很多，但灯红酒绿下的陪酒女郎依然很活跃，寻找着他们的猎物，余峰边喝酒边听温馨乐队在台上唱歌，没有搭理这些女郎。
台上的常守银握着麦克风深情地唱着他在大学的成名曲《沉迷》：
“无法自拔的我
总是习惯躲在卑微的角落
窥视你的高贵
高高在上的你总是满意
藐视我的存在
时隔多年
那陈旧的恋情
深埋在岁月的泥泞
无人问津
那忘我的沉迷
经不住风吹雨打
早已销声匿迹
……”
台下的人大都沉浸于酒吧灯红酒绿的气氛里，无暇给这支一直在不懈努力的乐队喝彩。
过了半个小时，常守银发现了余峰，收了乐器，下来跟余峰喝酒。
余峰说：“不妨碍你唱歌吧？不唱了不怕老板生气。”
常守银给自己满了一倍，一口气喝了下去：“反正都没有人听，唱不唱都一样！”
“这话怎么说的，我不在听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一个酒色之辈，这个时候肯定在哪里醉生梦死，哪有那个闲功夫管我们？对了，听说你找到新工作了。”
“在一家小型电气公司混，待遇跟以前差不多，这种天生活太没劲想换个环境调节一下，你呢？还是沉迷于老本行。”
“哎！你不是在笑话我嘛？你说我除了唱歌还能干什么，在大学我的学习都荒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又没有学位证书，你说我有那个资本转行嘛！不过我也感觉我在这里呆不久了，这里太乱，前几天这里差点出命案听说是黑道的人为争抢地盘发生冲突的。”常守银干脆不用杯子，直接用瓶子喝。
“打算去哪？”
“现在还不清楚，可能到比较正规的酒吧找找看，看他们需不需要我们。我现在都感觉自己太窝囊了，一年在酒吧里唱歌也只能糊糊口，自从从学校出来以后我都没有脸回家，跟父母的关系也不好。”常守银沮丧得说。
余峰本想安慰他几句，但找不出合适的言语，只好陪他尽兴喝酒。
余峰深夜一点钟才回到他的租房，他没有喝醉，因为明天他要到新公司上班，所以他克制了自己。而常守银几乎烂醉如泥，是乐队的其他两个成员送他回去的，几乎每次余峰去方天酒吧喝酒跟常守银喝酒，常守银都醉得不省人事，酒精成为他音乐之外的另一个知己。
他刚躺下睡觉的时候，他手机就响了，他看了来电显示，确定是老同学严青打来的。自从严青和穆月莎结婚不久去南方的大都市燕州发展后，他和严青的联系虽然一直断断续续，但他们多年储存下来的友谊从来没有变味。如今严青的状况也糟糕。当初他打算去燕州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燕州不仅是南方的经济大市，也是一个文化古都，他想在这有肥沃文化土壤的大城市施展自己的宏图理想。在这一年里他一共创作了三部长篇小说，都是以大都市为背景描写青年人的迷茫爱情。余峰看了他寄来的一篇书稿，小说写得确实迷茫，迷茫得余峰看完了以后都不知道小说到底在写什么，余峰也曾委婉地向严青提出这方面的见解，但严青和当年在高中一样自负，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这些见解，说这是文学创作的最高境界——迷茫得不能再迷茫的境界，还说余峰这种外行看不出这样的门道，而他在小说创作的风格上依然我行我素，走迷茫路线。这三部小说寄给出版社，都陆续被退稿，严青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结果，他打电话出版社的编辑们，问他们这么好的小说为什么退稿，编辑们的答复都大同小异说，看他的小说感觉自己像旋转的木马，转着转着就晕头转向迷失了方向，所以阅读他的小说感到迷茫的同时也感觉晕，这样的小说不是读者所青睐的。所以至今严青还没有发表过一篇小说，还未领到一分稿费。而他在燕州的租房的租金和其他生活费都是穆月莎支付，相对严青她在那边的闯荡又是另一种结果，由于穆月莎本来就伶牙俐齿，活泼开朗，外表清秀，天生就是做记者的料，所以他在报社里不仅受上司的青睐，还深受同事们的欢迎。
结婚一年多来，严青和穆月莎在蜜月期过后，关系起伏不定。靠老婆养活的严青觉得很窝囊，为此他也经常向余峰诉苦，余峰作为他的知己基本每次都安慰他说，糟糕的状况只是暂时的，日子总会有好转的，而这样的安慰并没有让他从自卑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紧接着另一个危机也出现了，他阳痿了，每次和穆月莎行房的时候，他只坚强了两三分钟就不行了，这使得他们夫妻关系又埋下了定时炸弹，在夫妻关系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他经常借酒消愁，经常出入一些酒吧，余峰知道他的情况后，劝了好几次，说酒不能治好你的阳萎的，要去医院治病。在余峰的努力劝导下，他跟父母借了几千块钱，去医院治病，但他所患的阳痿是困扰医学界几十年的难题，他几乎走遍燕州所有的医院的男性科，吃过的药也不计其数，依然没有什么起色，他的性功能却每况愈下，为了满足穆月莎的需求，他只好靠神奇的伟哥来呼唤他男性的一面。
两个月前严青来清宁旅游，其实名义上是旅游，实际上是来治病，因为他听说清宁有几家治疗这方面疾病的权威医院，在国内享有盛誉，治疗这方面的疾病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看病那天，余峰陪严青一起去。给余峰诊断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这医生姓黄，是国内德高望重的男性科医生，一生的精力都献给了重振男人雄风的伟大事业，硕果累累，他办公室内挂着的荣誉证书把墙壁原本的白色全部掩盖，要给他治病你前两个星期就得预约，给他看病的人排成的长队让人想起了春运时火车站买票处那长长的头望不见尾的队伍。那医生只用五分钟的时间诊断和观察就给严青开了十几盒的药，严青也花了一千多块钱的药费。如今两个月过去了，严青的病情没有什么好转，他就打电话给医院表示不满，医院的人很平静地说，我们医院治疗这方面疾病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要是每个患者都能痊愈成功率就是百分之百了。严青也无话可说。
而现在是凌晨一点多钟，严青会打电话来干嘛呢，带着疑问余峰接上了电话。
“喂！严青吧？”
“余峰我跟你说我今天看见戴椿晴了！”
“什么！戴椿晴？”
“就是你高中的初恋情人戴椿晴。”
“你没骗我吧？”
“操！我有这么无聊，半夜三更的跟你开这种玩笑！”
“现在她在哪？”余峰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动。
“别急，听我把情况跟你说，今晚我一个人去酒吧喝酒，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一个打扮得雍容高贵的女子正在打开车门上一辆本田思韵，一看怎么这么像戴椿晴！我刚开始也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是喝多了，于是叫了一辆计程车跟着那辆本田车，最后那辆车在一栋豪宅前停下，她下车时刚好路灯照在她脸上，我看得很清楚，我敢保证肯定是戴椿晴。”
“她一个人在车上？”余峰问得很急促。
“就她一个人在车上，然后就走进了一栋豪宅。”
……
余峰慢慢地放下了手机，缓缓地走到窗前，窗外的灯光有些黯淡，马路上偶尔也会有车辆经过，但城市固有的喧嚣在夜风的吹袭下暂时没有踪影，而这种不安分的宁静反而使他的思潮更加波动。也许没有严青的这个电话，他之前对戴椿晴的怀念或许会一如既往地静静地珍藏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种思念会越来越安静，但可能不会永远消失。但严青的这次电话就像激素一样，使得这种思念被唤醒，并一下子占据了他整个内心世界，当然比起当初刚跟戴椿晴分手的那段时间对她的思念心切，这种思念要逊色了许多。从严青的叙述情况来看，如今的戴椿晴已经今非昔比了，拥有了本田私家车，还住在豪宅里，打扮得也是雍容高贵。当初她在信上曾经说过除了高考她相信通往成功之路还有很多条，或许现在的她已经成功了。但为什么她又不跟他联系呢！想到这，他又自嘲了一下，自己是她什么人？充其量只不过是她的初恋情人，初恋本来就是用来珍藏和回忆的，也仅此而已，她有她的人生，不可能为了复原一段初恋的回忆来找他，他对自己有没有这样的魅力也不是很有把握。但此时的他真的很想见她一面，哪怕她变得已经面目全非，而见面后又能怎样，他没有去多想。
第二天，余峰没有去上班，而是拿出了他仅有的一点积蓄买了一张去燕州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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