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卡兰姆》？”
莉娅怔道：“你不是不信教吗，怎么突然想起要看了？还从我家里借……我那个可是全集啊，你屋里那套精编版买了三年还跟新的似的，就算真要看，也得先拿它入门吧？”
艾伦点头，脸色苍白，拍上邻家死党的肩膀道：“内德，哥们，视频发我一份。莉娅，我决定了，今晚就开始熬夜苦读先贤圣典，但我暂时还不想去教堂，你能兼任一下修女吗，帮我辅导功课？”
全家人都在发怔，莉娅表情更显诡异，抬手轻揽棕色的发梢，脸蛋嫩红：“修女……你傻了吗艾伦，我哪配得上当修女啊，而且她们都是不婚的好吗……”
感受到来自父母和死党异样的注视，艾伦脸色重返红润：“那没关系，我仔细慢慢看也行。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还得上班上学呢，都赶紧回屋睡觉吧，否则天都该直接亮了。”
看到儿子全程表情肃穆，哪怕发窘时也是如此，约翰-史密斯关切问道：“艾伦，医生警察都认定你暂时失忆了，但那是当时。你现在回忆起来了？有什么不妥赶紧跟我们说，我们不是一家人嘛。”
“就是啊艾伦，你都把我吓到了。”内德-巴特尔攥着手机，表情凝重且略显懊悔：“也怪这破月亮出事儿真不是时候，管他是水怪作恶还是什么，为什么偏偏赶在艾伦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时候？咱地方台新闻……”
“如果吓到大家了，抱歉，但我现在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大家都赶紧回屋吧。”
艾伦知晓情理，面露歉意：“妈，明早三明治配鸡蛋，可别因为今晚睡得晚就忘了做啊。”
简-史密斯轻叹道：“艾伦说的是，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屋吧。艾伦你也是，就算要看《萨卡兰姆》也等有精神的，现在先回屋睡觉！”
既然如此，自然就到了分别的时刻。莉娅先行穿过马路回家，内德-巴特尔在将视频转发艾伦后，也横晃着回到隔壁了。艾伦望向巴特尔家的二层窗户，台灯明亮，一个曼妙的身影站在窗口眺望，刚刚才睡醒，正招呼着内德的名字。
艾伦站在自家屋外的三层阶梯上，守着18世纪风格的黑色壁灯，朝四周望去。
夜深人静的橡树街，干净整洁的马路，椰香气息浓郁，守着一片茂密深远的森林。明月当空，一只红眼乌鸦矗立在行道树梢上，远方一片乌云滚滚，正从新奥尔良南部地区缓缓飘来。
“让-拉斐特国家历史公园与保护地……”
艾伦最后呢喃了一声，并深深望了那乌鸦一眼，然后转身回屋。
……
史密斯宅的二楼共有四间卧室，但只有两间被长期使用着，艾伦的房间位于东翼，南北朝向，面积宽广，自成一片独立的小世界。
走上楼梯后右拐，入口同样是两扇橡木大门，开门面朝一面墙壁，柜子靠墙摆个着青花瓷花瓶，走廊北侧是娱乐影音室兼书房，南侧是主卧、小书房和衣帽卫生间。
艾伦走进小书房，面积不大，一张深色书桌，配个苹果一体机，再加两面墙的书柜足矣。书柜第三层摆满了各类奖状，证明屋主是一个成绩优秀的好学生，而且精通西班牙语和法语，光正式教材就装满了两个格位，更别提那些工具书和练习册了。
屋主同时还是名摄影爱好者，参加了学校的摄影俱乐部，每天下午三点，一个小时的社团活动课，每周五组团出游，由杰弗逊老师带领着踏青取景。
走进主卧，靠床的墙壁上贴满了照片，以风景照、景物照和抓拍为主，采光和构图都很出色。尤其其中一幅，恰好夕阳洒入窗内，一个棕发男孩就站在这面照片墙前，落下了一个成功获得旧金山摄影新人奖的背影。
也有部分人物写真照，以亲朋好友为主，其中最大篇幅的那张，六名少男少女站在橡树街公交站最大的那棵古树下，背靠着十人环抱的粗壮树干，旭日东升，照亮了千百片葱绿的树叶。
艾伦环顾室内。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可乐，已被喝了一多半；衣柜里确实没有他正穿着的衣服，墨镜架上也少了一支，抽屉里的底裤厚厚一沓，倒是辨不出来；垃圾桶半满，手纸零食，日常杂物；小书桌上放着个笔记本，圆珠笔夹在里面，撑开了一页。
一个生活气息十分浓厚的男孩房间。
“平行宇宙，虫洞通道……”
艾伦靠着床沿坐下，远远打量着书柜的每一层：“都是需要极大能量才能触及的领域吧，一场车祸罢了，开什么玩笑……”
他没在书柜里找到科幻小说，历史题材倒是很多，更还有一本砖头般厚重的《萨卡兰姆》摆在角落里，黑色硬皮精装，用的极薄的纸张，这样才能保证页数充足。
艾伦望了眼书桌旁已经准备完毕的书包，没有理会已经凌晨三点的事实，将《萨卡兰姆》从书柜里取出，一副真要一直阅读到天明的架势。
“1800页，但这只是取其精华的精编版，全套24册每册都这么厚，也就是43，200页。而且还是这种蝇头小楷般的英文，真是和字典差不多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耐心看吧。所以才正是虔诚信徒和教职人员才会收藏的吗……”
所以艾伦的这本《萨卡兰姆》也确实没有被频繁光顾的迹象，明明已经买了三年，却比九成新保存得还完整。艾伦回忆莉娅卧室的模样，他那个虔诚信仰天神教的女友，书柜里满满当当装着套24册全集的《萨卡兰姆》，而且绝对不是九成新。
“以前不想读也就罢了，现在是不得不读啊……”
艾伦捧着这本天神教信仰经典坐到书桌前，将台灯调到最适宜的亮度，翻开了第一页。
……
“新奥尔良之声为您及时播报最新新闻，欢迎大家收听午夜频段，以下是最新新闻：昨夜凌晨十一点钟，位于新奥尔良马丁-路德-金大街的玫瑰酒吧爆发了一场……”
莉娅关掉了收音机。
凌晨三点，一天中最黑最冷的时刻，唯有当卧室灯光亮起后，尚能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莉娅是踮脚上楼的，父亲早已归寝，不能打扰，何况他白天还要到学校上一节警方宣传课。但即使天亮后便是开学第一天，莉娅却仍没打算尽快休息，进屋后便顺手打开了收音机，然后将目光投到了近旁的书架上。
一整套24册黑革嵌红边的厚重书籍全摆在那里。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
“英娜斯。”
在以极快速度祈祷完毕后，莉娅熟练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恰好听到收音机播报今夜新闻，便微微皱了下眉，迅速将它关掉了。
做完这些事后，她抬首望向窗户对面。
夜色已深，史密斯家的维多利亚式宅邸，灯光寥寥，但二楼的那一扇窗户却俨然长明。隔着一条双向单排柏油马路，她能清楚看到少年正在桌前苦读，还有那棵八年前简阿姨亲手栽培的梧桐行道树上，乌鸦矗立枝头的身影。
莉娅缓缓走到窗前，灯光映照着她的面庞。
因为担忧，她原本健康的面色略显苍白，但瓜子脸搭配黑红格子衬衫，袖子翻折撸起，倒也颇显一种干练的纤柔美。然而镀银十字架项链坠在胸前，红宝石装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却难掩那一抹深沉的黑渍。
“变黑了。”
莉娅轻声呢喃着：“圣-基里尔主教亲自赐福过的十字架，竟在我揽上艾伦的手臂时变黑了，偏偏我又不能去找他商量。万一艾伦真的需要驱魔，那很可能会直接害死他……”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屏保解除，浏览器页面上，显示着密集满篇的名字，全是在驱魔仪式中死去的受害者。恶魔确被驱除，但被附身者同样魂归地狱，甚至同为死亡，都无法升入荣耀的至高天堂。
“神啊，我该怎么办……”
她沉默地站在窗前，凝视着街对面的宅邸，那条寂静的街道，和那抹忽然出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