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九这一天的早晨,冷风开始穿透衣衫,直刮入心口。
押送囚车的程阿良迎着冷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周围。
陪着他和囚车一同向前行进的,是默默无言的青衫学子。
他们一个个面露不忿,踏着沉重的脚步无声的向前行进,仿佛即将走向断头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囚车里的那个人。
他引吭高歌,仿佛不是去砍头,而是去赴一场欢乐的盛宴。
他的不正常是从昨夜开始的,昨日傍晚,牢头特意给程阿良放了个假,允他出去吃了顿小酒。程阿良回来的时候,发现牢里这个明日要楚斩的死囚,正趴在地上疯狂大笑。
程阿良吓的不轻,问牢头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怕是疯了。
牢头满不在乎的甩甩手,反正明天要死了,看不看有什么关系。
程阿良没啥好办法,隔一两个时辰便去看看怎么样了。
结果,那死囚不笑了,参禅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见程阿良进来,那死囚招了招手。
他要了几盆清水,宦洗梳头,把自己收拾整齐,然后开始打坐。
刑部押人的牢车到来的时候,睁开眼的死囚竟然还笑了。
笑了。
想起那个笑,程阿良就觉得有些发冷。
押着死囚刚出刑部,三三两两的青衫学子便跟了上来。
程阿良一开始以为他们要劫囚车,很是心惊胆战了一路。
但是他们规规矩矩走在后面,大有把囚车内的囚犯当圣人膜拜的感觉,恭敬的、小心的一路跟着,脸色沉重而又面露不忿。
没多久囚车里的人便开始引吭高歌,唱的是什么,程阿良听不明白,只听到了很多“兮”、“乎”。
而身后跟着的那些青衫学子,听着这歌声,面色越发的悲凉。
一段不长的路,程阿良今日莫名的,踏着歌声,走出了一整年的感觉。
因为他虽然没听懂,却在那歌声里感觉到了春夏秋冬、生老病死。
从春的生机勃勃到冬的生命覆灭、万籁俱寂,程阿良恍惚觉得,不知今夕何年。
直到看到刑场上那明晃晃的大刀。
囚车停住,囚犯下车,验明正身。
歌声停止,那个身影在阳光下骤然显得高大起来。
他面不改色,从容踏上刑场。
坐在监斩台上的刑部尚书狄耿,今日不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学子们围满了外场。
那囚犯却只是扫视一眼,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没多久之后,围观的学子中一群骚动。
“来了来了!”
有人在喊。
围观的学子自发的让出一条道,一个满头大汗奔跑而来的学子,捧着一卷帛书,气喘嘘嘘的跑到跟前,被守卫刑场的兵士挡住了去路。
“太学并国子监三千学子,同为朝常侍情愿!朝常侍乃被奸人诬告!请彻查真相!”
那学子边喘着,边大声喊出来。
随着他的话语,所有学子纷纷出声,渐渐汇成了统一的诉求。
“请彻查真相!还常侍清白!”
“放肆!此案已结!何人竟刑场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