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的话音刚落,整个金銮殿长久的安静了下来,可怕的让人发毛。站在队伍前列的几名紫衣金绶的大佬投向她的眼光,带着扭曲的诡异之色。
亏得顾大小姐拥有着常年与太子正刚锻炼出的厚脸皮,要换成他自己恐怕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宫璟初只是走了一会儿神,就被密密麻麻的视线盯得寒毛直立。这种造型奇特的新人一看就没有顾大小姐那种脾气巨暴躁的武将的战斗力,一点也不用担心被套麻袋事后报复。就算他身高九尺又如何?反正这年头的文官谁还没有和武将肉搏的时候啊?是以金銮殿内,不管品阶高低,年岁几何都盯着这位既没有被同意也没有被拖下去的官场新人瞧,与顾臻方才仅仅只有前面几个人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宫璟初:“……”我选择死亡·jpg。
浑然不知,正在被外貌君子如玉的大理寺少卿沈钰戏谑的打量着,向着一旁的同僚帝国右相挤眉弄眼:【这回陛下难得看到了内在美啊。】
紫衣昂藏的俊美男子星眸薄凉,正是方才看向顾大小姐的几人之一。也是天权顾氏的家主,顾臻长兄,顾霄:【怎么可能,陛下有多么热爱美色,三宫六院都可以证明。】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埋首看向手腕间的白玉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无论是帝君抑或郡主,皆将视线移向了不断震动的网钰上。
“这怎么可能?!”终于有人被这过于惊悚的消息所惊骇道出于口。随即整个殿内似乎都响起了错愕的惊呼声。
“这莫不是传错了消息?!”
“那可是平王殿下亲自坐镇的防线啊!”
……
无数的讨论声响起,作为帝国右相的顾霄沉声道:“还请陛下速去神殿。”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就连皮惯了的君王都露出一副沉稳的表情。
他从帝座上起身,长袖一展,“诸位随朕来。”罕见的多了几分天子之势,匆匆走过宫璟初身旁,连带着满殿的文臣武将不断撤了出去。“还不跟着来?”红衣的统领与他擦肩而过,留下这样的一句话来。也是,他这个帝王拍板的少傅还没能被正主同意,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正常流程,恐怕下一秒他……
好吧,为了成人礼,他就是苟,也得在这里苟下去,真是叫人内流满面。
正要迈出步子的少年猛的一滞,他错愕回头看向上方,一点若有似无的灵力波动扩展开来,黄金王座上高居之人未曾离去,她在阴影之下,一股精纯霸道的灵力注入紫玉金边的网钰中,强行连接上了远在万里之外的人。
她用灵力链接网钰,有人在说着什么事情,投射在虚空中的影像洒下隐隐光点,他只能看见那线条优美的唇瓣张张合合在说着什么。
宫璟初没有盯着她看太久,也没有听到什么,是加持了灵力的密语传音……他敛了敛眼,沉默的立在下方,垂着头。
无论如何,这高坐于黄金王座的人是【净菩提】的邢主,他之前那见一刀惊鸿掠破月辉,只能从侧面看出她的实力。因为战场上并没有流传有关于其本人的灵力修为,要么就是她未曾动用过,要么是见过这一幕的人——都死了。前者让人觉得她本身的强大无匹,而后者只会令人感到丝丝寒意。
在万分凶险的战场上不留一人,可比奉令屠国的主帅还要可怖。因为后者可以解说这是命令,而对于前者,对于洛漪来说,这就是习以为常的处理方式。
这种性情和能耐的人,下位者的打量只会让他们越发厌恶……
也许是因为临近了正午,宫璟初觉得自己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被沾湿的绷带贴在肌肤上难受,他也未曾抬手抹去汗珠。
直到一点细碎的轻响传来,空中的灵力波动颤巍巍消散开来,也许是洛漪与通信之人的交谈结束了,她拿起秘银权杖,纤长的睫羽在下方投射出一片阴影,继而道:“燕秋。”
那是一个女子的名字,他这样想到,然后便见一名青色身影自白银金柱后袅袅走来,行至殿阶前止步。
青色衣衫的少女不过双十年华,身形纤秾合度,容貌大气而端庄,双手交叠置于额前,盈盈一拜:“殿下,遵从您的命令。”
“嗯。”浅淡的声音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秘银权杖底端映射出繁复阵法,那道身影消失在王座前,金龙镶嵌的猩红宝石划过一丝暗光,隐没不见。
强烈的空间波动昭示着传送距离的遥远,就连原地那一片空间都扭曲了一阵。
洛漪匆匆离开,连帝王胡乱塞的人都搁后处理了,仅仅是唤了一人的名字便走了,那么……这算不算算是他可以在这里苟下来了?
宫璟初还没有来得及确定自己脑海一闪而过的猜测是否正确,便听名唤燕秋的女侍道:“少傅大人,请随我来。”
他怔了一会儿,还是为“少傅大人”这四个字感到接受无能。这位燕秋姑娘似乎身份较高,只是跟在青衣侍女的身后,走过一片绵延的依山傍水的建筑,便有沿路碰上的侍女宫人招呼道:“燕姑娘好。”至于在燕秋身后的陌生人,她们虽然很惊讶,但也没有什么失礼的打量,让迄今为止不断被人强势围观的宫璟初感到了欣慰:终于没有人用那种恨不得扒光他的视线看着他了,再这么下去,他都快对人群产生心理阴影了,流泪。
在自己的心路历程中不断挣扎的宫璟初来到一条白玉铺就的走廊,尽头是一片巨大的山体,其实被称作悬崖也是可以的。因为他前面的燕秋侧过身子,似乎方才一路走来默不作声的人不是她一般,竟向着他介绍了这里:“这是【空崖】”
名为空崖,悬空之崖。
其石甚怪,好似被分割成薄片,峥嵘向上掠去,如同直冲云霄的巨大利剑,透着一往无前的剑意。底端云雾缭绕,令人看不分明,却隐隐有着难以捕捉的流光划过。
水往低处流自是定论,可是偏偏,似珠玉般的水滴倒行而上,绘成潺潺瀑布,消磨去了恢弘庞大的磅礴浩瀚,显得温柔款款,似若星河,水光悠悠。
行于其下,白玉铺地,朵朵莲纹镌刻盛开,精美繁复,令人丝毫没有踩着深渊的恐惧畏怕。
而过了这悬空之崖,才是帝国郡主的宫殿。
仿佛眼前晃了一瞬,隐隐约约有空间的坠落感,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带着数种交织而又泾渭分明的花香,淡而雅。
分明是坐落于皇宫之中,却生生像极了坐落在九重天阙无边无际的神殿般辉煌庞大,绵延千里的水面平滑如镜,倒映出澄澈的天空,浅色的无根之树飘落下霜雪花瓣,随着水流勾勒出无色的道路来,他跟着青衣女侍踏上那条路,繁复精美的纹路悄然点亮,流光溢彩。
一座雪白的殿宇临于水面之上,一轮长虹高挂穹顶之上,一入眼的千瓣莲花绵延怒放,灼灼盛辉,好似帝乡仙境,美得如梦似幻。
只听燕秋缓缓介绍道:“前方便是镜莲宫,乃殿下所居。西侧殿名为晨曦阁,东侧为酌鹿居。”阳光投在花瓣上,折射出绚烂的水光粼粼
“少傅大人,酌鹿居已至,请您休整更衣,等候殿下召见,奴婢告退。”燕秋福身一拜。
宫璟初应声道:“好的,麻烦了。”
“您客气了。”燕秋微微一笑,转身离开。随着青衣侍女的离开,宫璟初木木的站在院落外,思考着路痴是不是会传染?不是他自己没见过世面,只是……这里哪是东侧的院落,该不会是侧殿吧?!
他抬眼一望,便见牌匾明明白白印着酌鹿二字的院落,与其说是院落,不如还是称为宫殿更合适一点。
往外向里望去都能看见了比金銮殿还要宽阔的前院,摆设无一不讲究精致,更有宫匠沿着那攀满殿宇的青翠藤萝,用结实光滑的藤蔓编制出了长椅,直直延伸到了清池边缘,像是滑进水中去的青玉龙身,无一不是别具匠心雕琢出的天然之美。
且这院中,说来有【居】字缀后,可却无一砖一瓦遮挡,只是有白玉瓦堆砌处一片片肥沃的土壤,点缀着烂漫如火的玫瑰花海,艳丽的仿佛连空气都热烈了起来。
“嗷呜!”一声中气十足的嗷嗷叫传来,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铺落地面,迎来了一只粉嫩嫩的肉垫垫……噗——!他难以控制住自己的闷笑,毕竟,一只雪白团子的夸张出场,八名侍女环绕,后两人手中宫铃发出清脆响声,配合这水镜莲宫之景,活泼生动,自带出场音效。由为首的侍女抱到了他的面前,利落的从她怀中跳出,大尾巴得意洋洋摇来摇去,肉垫垫踩着花瓣绕着他走来走去,不时嗷呜嗷呜叫唤几句。
宫璟初:这种诡异的熟悉感......
它该不会是顾大小姐养的吧?皮毛浓密光滑,活像是皑皑白雪,目测触感极好,让他手有点痒痒。
“青璃拜见少傅大人。”为首的侍女一身青衣,盈盈一礼,从宫璟初的角度可以看见衣料上蔓蔓花纹,她抬眸一眼尽数风韵潋滟:“肉饺大人听说有大人来,特别想来看看您。”
“嗷呜嗷呜!”中气十足的叫唤出声,仿佛是在映衬着青璃的话一般。但是落在宫璟初耳中只觉得失笑,也亏得这叫声有人理解,放在顾大小姐那里恐怕只会认为故意搞事吧?
但实际上,她还真的听得懂。毕竟……墨发雪肤的青璃笑了笑,她怎么可能听不懂这头未化形就敢让族中大佬铲屎的小崽子再说什么?什么叫做“本大爷要看看什么小妖精竟敢抢走我家小甜甜的宠爱!”
醒醒,小老弟,宠爱是个什么鬼,你以为你是妃子么?还是宫斗话本看多了。
内心上演着吐槽大会的狐狸精索性仗着除了她以外没人听得懂这幼崽在说什么,麻利的揪住肉饺命运的后颈皮把扔进了满眼错愕的人族少年怀里,“两位大人还真是一见如故啊,那么奴婢便不打扰了。”
宫璟初:“……”一脸懵逼。
肉饺:“嗷呜嗷呜!(`Δ′)ゞ”王八蛋你在胡说什么?!
青璃带着身后纸片人火速跑路,徒留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两双墨蓝色的眼对上了那么一瞬间,“嗷呜嗷呜!”抑扬顿挫的骂声响起,粉嫩嫩的肉垫垫瞬间亮出白森森的尖爪爪划破了胸前的布料。
让宫璟初恍然有一种瞧见师父从九州北方带回来养在身边热爱拆家的哈哈狗的感觉,令人窒息·jpg。
而手却下意识的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走进室内,放下白毛狐狸,开始回忆起了一路走来所见,很矛盾的布置,清雅与浓艳,就像是前殿与后殿置倒,三座精美的殿宇在前方屹立,而后方大片大片的空间却被隐藏了起来。
再联想到那通过网钰传来令满朝震惊的消息,恐怕是云涯帝国的防线那边出了问题。
当务之急,先修灵力,再探实情。没有自保之力,他说不定还打不过一只狐狸,能活到几个月后的弱冠礼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沉下眼来,推开房门,无视了昂贵精致的摆设,盘膝而坐,整座殿内充斥着浓郁的灵力,血液里禁锢的繁复纹路一点点淡了下去。
一点冰蓝的流光自眼角浅浅划过,名贵紫砂壶内“咔嚓咔嚓”的声响,光洁的壶面覆上一层细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