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了瞅禁闭的窗扉,再瞧了一眼守在门槛处的侍卫。
敏锐注意到了对方视线的年轻侍卫转过身子来:“请问少傅大人有何吩咐?”爽朗一笑,展现了完美的世家侍卫职业微笑。
“谢谢,没什么。”宫璟初呆呆的坐在床榻上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求救无门,反正现在看来他是跑不脱了。
果然是一窝子的强盗头头,连门口都安了人看着。这算是强买强卖服务一条龙吗?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还得来个上岗培训。
表情逐渐冰冷·jpg。
他就这么两眼放空的看着外面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肚子很给面子的叫了起来“咕噜咕噜噜。”对哦,他现在又不能辟谷。怎么样都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得去做饭。宫璟初慢慢从床榻上爬了下来,觉得身上乏力的很。
“少傅大人,您要去哪呀?”年轻侍卫再次微笑,并没有拦着他的意图。
刚才觉得自己被软禁了的宫璟初,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过于条件反射了,他抿了抿唇,最后回答道:“去做饭。厨房在哪里?”
侍卫的眼睛亮了亮,“我来为您带路吧!”作为能够伺候脾气古怪大小姐,冰山面瘫大公子和随随便便二公子这三种画风迥然不同的一家子。他已经充分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一定能让这位公子感受到宾至如归的舒适感。
宫璟初:不,谢谢,请把我放回小破栈就好了,手动再见。
说句老实话,府里的掌勺听说了陛下随随便便捡了个厨子很不服气。毕竟,作为顾府大小姐的顾臻和陛下是铁打的酒肉朋友,陛下在这里不知道已经蹭过多少饭了。偏偏选了个野鸡客栈店小二,他的主业还不是厨子!
为此感觉自己厨师职业水平被比下去的掌勺决定今天不开伙,坐等对方开饭。
别说是侍卫了,就连顾大小姐都还没东西吃,万恶的掌勺甚至还锁了前门后门,堵上狗洞就是为了让全府上下比比到底是谁更胜一筹。搞得现在连买烧饼填肚子都不行。T^T
宫璟初走进厨房看了第一眼,不得不说顾府似乎很注重吃食,光是鲜活的鱼虾蟹一应俱全,更别提那些早已处理好的各种肉类还覆着厚厚的一层冰。宽敞的厨房,锋利的菜刀,干净的灶台,还有齐全的调味品。宫璟初墨蓝色的眸子亮了亮,努力把一个厨艺爱好者的欢欣按捺下去。
他首先飞快的扫过各类食材,敲定了自己要做什么。
糯米荷叶鸡,椒麻水煮鱼片,再来一个汤。
“有浸泡好的荷叶吗?”宫璟初边净了净手,侧过头来问道。
“有!”疯狂暗示着同僚快去现找存货的侍卫一脸欢快,身后仿佛有金灿灿的毛绒尾巴摇来摇去。至于浸泡这件小事情,感谢万能的神殿推出了干货快速浸泡器,有了它,就算是晒了十年的干蘑菇干木耳都可以瞬间回复水分
“有浸泡好的糯米么?”宫璟初动手揭开了大锅盖子,很好,非常干净。
“在这儿。”一个系着白色围裙大肚便便的厨子搬起了两人高的大米缸,至于浸泡,完全就不用担心。
“鸡胸肉解冻要不要切丁?”一只细长的手拿起一块鸡胸肉,手间内力迸发,带着猩味的冷水低落下来,一柄刀犹如如臂挥使般划分开颗粒大小一致的肉丁,完美的落在了瓷盘里。
“当然要。”他升起火来,往锅里加满了水,扫过了瓷盘里的肉丁,刀功很好。
宫璟初:……等等,她什么时候来的?还有,她这把刀用过没有?
“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快点做饭,全府上下都等着呢。”面对他狐疑打量的目光,脾气不是很好的顾大小姐挑了调眉,不耐烦催促道。
宫璟初:为什么,一天不到,他就从正儿八经的厨子沦为了霸道帝君豢养在顾府还得上交劳动成果的可怜人?
他抿了抿唇,开口道:“先来个切鱼片。”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
……厨房了热火朝天的忙碌着,直到天幕嵌上了星子,一众人才吃上热乎的饭。
荷叶清香渗透糯米,覆着浅绿的光泽,爆炒后裹进荷叶里蒸的鸡肉外酥里嫩。
一口下去还有可口的肉汁喷出来,荷叶的清香与稻米的香甜交汇在一处,仿佛夏季莲叶何田田与秋季鱼香稻米,两者不同时节舒展开来,美味可口。
“有着这等手艺,难怪陛下和八殿下非要。”顾臻感叹了一句,而后朝宫璟初亮了亮干净的瓷碗,微微笑了笑,意味深长。
来了,终于到了问答时间,宫璟初决定向大佬屈服,很有思想觉悟的接过碗盛饭。
作为一个业余厨子的,他能敏锐觉察出这暂时在家修养的顾大小姐对于好吃的,爱得深沉的内在。那么,第一个问题来了,他可不可以回去拿东西?
“别想了。”还未等到他开口,顾臻便好心情的擦了擦嘴,“你现在可出不去。”也许是因为吃人嘴软,她难得给他解释了一次:“天子近臣,无令不得擅离。”
末了,她还无比大方的免费提供了一个问答机会,“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默默扒了扒饭,宫璟初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翌日,融金一般的金色发饰蔓延散落在鸦青色的发丝间,顾臻带着他乘上了马车,上面有着同她衣料上同出一处的凤凰纹路。
见他好奇的看了一眼,顾臻解释道:“你知不知道【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帝国由皇族治理,而其下则有世家七氏族协助治理。而天权顾氏则为七家之首。”
“哦,我知道了。”他有些走神,还在想着落在庞家的包袱,然后就看见车内作装饰的絮状流苏晃了起来。
“金銮殿到了。”顾臻正要从马车上跳下时,有穿着干净的少年人来到马车旁边俯下身子,驯服而沉默,就是那身蹁跹扬起的红裙也忍不住停滞了一二。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梯!他是想我被言官喷死么!”那张艳丽得有些傲慢的面容浮出了愠怒之色,随即越过少年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可能是因为真的生气了,顾臻不耐烦道:“少傅大人,要不要本人抱你下车啊?!”
宫璟初撩开车帘,已经初步了解到了对方的脾气有多不好,干脆利落的同她一边跳了下去,看了一眼僵着身子不知所措的少年,便跟上了顾臻气急败坏离开的步伐。
这朝堂的水有多深宫璟初并不知道,但是光从顾臻按捺的语气便觉得有些不妙。可是她在这里落下踩人下车的话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情。
顾臻既是世家贵女,也是名将,再不济,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皎月也能轻轻松松处理了这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可顾臻并没有当场处置,似乎明白就算追究下去也只查的到替罪羊一般,唯一的用处就好像是专门用来膈应顾臻。当然,不得不提,如果这人的目的真的只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已经成功让顾臻露出踩到尸体的嫌弃神色了。
因为顾大小姐已经气的一路都没说话了。
她今天入宫觐见只着一袭简单的红裙,上面镶嵌着许多护着关节要害的铁片,裙摆蹁跹,铁片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行走之间飒爽大气,没有分毫世家贵女的温婉秀气。一头长发用红缨束起,利落分明。腰间配着一柄金丝玉剑,以作为武将的象征。
走到一处宫门时,她侧过头来,纤长的赤睫微颤:“走吧,让你去见见,帝国最珍爱的殿下。”
白玉为阶累起千重高台,足下山河云纹朦朦胧胧,像是笼上一层白纱,让人看得不分明。
他下意识的想去看清,却被顾臻强硬的拽着走,宫璟初嘴角微抽,他好歹也是九尺男儿,能不能不要把他当成鸡崽子一样拎来拎去?
“小心点,神殿刻下的山河纹可是能绞杀神智的玩意儿。”顾臻说着,踏着长靴的脚毫不客气的踩了上去,半点没有担心触发山河纹的觉悟。
也不知被拎着东西了多久,当建筑物的阴影笼罩住他时,顾臻松开了他的衣领,向前走去。
那是一座殿宇,庞大而巍峨,仿佛沉淀了时光的威严,又因为沐浴在金子般的光辉下而奢华美丽。
琉璃金瓦,彩绘浮雕,恰到好处的折射着远处神殿投下的银白光辉,让这座殿宇,既有皇权的威仪无上,又有神权的清冷寂寥。
日与月交辉,神与皇同治。他不由想到了这一句话,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
以黄金作为殿基,白玉为檐,山河舆图触目可及。
此时顾臻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云涯帝国,由洛氏皇族统治,天权顾氏为七家之首,长兄任帝国右相,次兄为将,无旁支人员。”
“但是摇光谢氏之人你应注意一二,当今陛下正妻,太子正妃,皆出于谢氏嫡脉。谢老侯爷为内阁大学士,现任谢氏家主为太子妃兄长,虽无官阶在身,却是不可小觑。”
她说完这些时已然到了殿外,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往殿内望了望,随即大摇大摆的跨进了殿门,随即响起了她的声音:“臣顾臻,拜见陛下——!”
“拜见郡主殿下!”这一句令他手心发了热,这里是金銮殿,是云涯帝国的政治中心,是巨人运转的心脏,里面不仅仅是有帝国的重臣,还有在神殿朝堂之上同时身居高位的镜离郡主,邢主洛漪。
他深呼吸了几次,抬腿迈进。
一进殿门,余光扫过四周,顿时苦中作乐的想:他可不是像八殿下说的那般,像只傻咩一样的混进了美男堆里?
真不愧那对外宣称的那般,云涯帝国,看脸选官,百闻不如一见名副其实。
君不见,站在前方左端的男子紫衣金绶,身形昂藏,面容俊美无俦,腰间佩一古朴长剑,气质卓然。
转眼一看,少年郎身着朝服,身形修长,肤若美玉,容色清俊。
队伍里面也不尽然是翩翩少年郎,也有饱学多识的中年男人,儒雅温和,更显气采斐然,此时朝他看来是眼中虽有意外,但却大多是朝他友善笑了笑。
放眼望去,一片男色迷人。
这年头,长得差的简直没有活路啊。
一道极冷的视线从高处望来,他下意识的看过去。
只见那人端坐于黄金座椅之上,面容隐于上方盘踞的五爪金龙投射下的阴影之中,令人看不分明。
雪白的外衫上,肩头流云嵌金肩饰缀连织金薄纱滑落在玉阶之上,隐隐有水色的流纹划过。及膝的外服暗纹古朴而繁琐,从颈边微微露出里面朱色中服的绣银图案。
裙边露出一双嵌着明珠的丝履,下裳外面罩着四层薄纱,即便坐着不动,也依旧为人添上如烟似雾的缥缈仙气。腰间暗银腰带坠着浅紫的玉组佩,臂间挽着曳地的雪纱,以金丝绣出莲纹,清隽而精细,风骨天成。
一柄密银权杖,长七尺九寸,纹路繁复。嵌红玛瑙九十九颗,镌刻辰龙图腾十二,代表其兼负皇权代理之权,却被它的拥有者随意的放在一边,仿佛不值一提。
辅政大臣之首,监管帝国军政,权柄极盛。
白衣修罗,洛漪……抑或是,刑罚之主。
“陛下。”她极冷的嗓音在殿中回响,顾臻眼尖的瞧见帝座上安静如鸡的陛下猛的抖了抖,扯开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嘿嘿。”
“这便是您为臣所寻,教导臣武艺的少傅?”话语之间透着森然的杀意,分明是询问的语句,却透着令人啼笑皆非的嘲讽。帝国双璧之一的白衣修罗的三师三少,就算只是名义上的,也万万由不得帝王胡乱安插。
她是等同于帝君的存在,傲慢无比。
当然,也拥有这样的权柄与力量。
就连下方的言官,也无法指责她这,已然对帝王大不敬了的问话。
好比幼年时那遮云蔽日的氏族威势,就算无意针对于他本人,也令人战战兢兢,他极力按捺下对极度危险下意识的肌肉反应,便察觉到了红衣女子玩味极重的视线。
洛漪是与顾臻齐名的帝国璧玉,也是一同长大的挚友。红衣的统领抱手站在队伍前列,冷眼旁观,她的确喜欢他的厨艺,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公事上的例外。
在这金銮殿之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着用处,也许有些在上位者眼里不名一文,但更多却是可用之人。宫璟初能不能坐稳郡主少傅这个子虚乌有的名头,陛下再怎么闹腾也无济于事,关键还是在于帝座下方的人,究竟点不点头。
只见那脸上缠着绷带像个傻子一样的人,拱手一拜,分明是第一次做的动作,尽不显得滑稽,声线清朗道了一句:“宫璟初,拜见陛下,郡主殿下。”
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顾臻敲打着自己的手背,眸里露出了浅淡的笑意,对上自家兄长的视线,明艳至极的笑了,“真是有意思,对么?涟漪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