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巧!”
独孤皇后朝服未褪,黑顺长发盘辫成牡丹头,八根金簪两两一对。头戴边青华胜,朱红流苏一点坠于眉前,姿态典雅约卓,风度雍容娴舒。
“彼此彼此!姐姐看起来十分疲倦不堪?”仁静瑶语气平平,甚至带笑。只有那一双郁愤慨恼的两眸,向来遮饰不住心中的情绪。
她自生长得妖媚入骨,挽那风雾单旋鬟,高插花钗满头。亮红绸丝裹身长裙。肩披件长一米半的兰草图纹纱白画帛,盘绕于两臂间。随风起摆动而不时飘舞。
“哎…姐姐昨夜陪陛下熬夜一宿,清晨又一同起了个大早,免不得还有些困乏,精神不佳。倒是羡慕妹妹,即便深夜无眠,气色依旧奕奕春风!”独孤皇后失笑出声,掩口打欠的有气无力。眼皮似睁不睁,眸中血丝弥漫。
“故意显摆什么?有什么好显摆的!”仁静瑶最先沉不住气,单手叉腰,嗓音刺耳。
“怎样?!”独孤皇后顿时抬起下巴,回之音调,更上一层。
殊不察觉,有一道长七八尺的宽健身影,披件舒适大袖衫衣。摒气收容,悄然靠近这处。
“皇上金安!”
“皇上金安!”
隋文帝前脚落地,刚想襟声示意她们。
却没料到嵋屿和澜沧二人眼力极好,快他一步。齐齐弯下身子,低头行礼,不约而同。
“陛下!”
独孤皇后略收神色,平缓情绪,该有的礼仪一点儿不少。
仍然沉落入妒火之中的仁静瑶背对隋文帝,则没有那么快爬出来。
“又拿陛下来唬人?!想使坏点子坑我,也该换一换了!”
独孤皇后心下微跳,正欲启唇提醒。隋文帝抬掌制止,朝她示意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上次把我吓得跌进竹池里,可是伤着脑袋了!脑袋!”
“是!姐姐起码贵为一宫之主!您亲自低不下头致歉,妹妹也不说什么了。可多少也让你们澜沧送来点儿补品啊汤药啊…稍微意思一下,那也行啊!姐姐可倒好啊…”
“娘娘…”一旁的嵋屿害怕得额头直冒汗,十分小心地扯了扯仁静瑶的衣边。
“别打岔!我…”
“咳咳!”隋文帝适时出声,霎时间打断掉仁静瑶的侈侈不休。
“陛…陛下!您什么时候来的?我…我就是在跟姐姐叙叙旧罢了…”仁静瑶本能下回过身,看见那张温文大气与雍容威仪并存之相,垂死挣扎的声音俞渐俞轻。
“叙旧?朕前脚刚送走长孙爱卿,在木廊尽头看见你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可当真是针尖对锋芒!旗鼓相当、半斤八两哇!”隋文帝将一只手臂负后,两眼望着漫不经心的独孤皇后,对仁静瑶已经完全垂萎下的脑袋指完再点。
“谁让臣妾的好妹妹还是跟儿时一样,无论是什么场合都明知冷热,深懂进退呢!”独孤皇后面露慈笑,恰如其分。
“我的好姐姐也还是跟儿时一样婉柔有仪!温柔和善!佛口蛇心…”仁静瑶毫不示弱,当即回嘴。
“什么?!以为小声说我就听不见了?谁佛口蛇心!”
“谁答应说谁!”
“再说一遍!”
“我偏不说!怎样?”
独孤皇后艴然不悦,缓缓放下端庄持重的手姿。提起宽大的裙摆,立刻抬脚去踢。仁静瑶见势不妙,连忙跑到隋文帝身后。
“陛下陛下!您快看呀!这就是咱们大隋朝的一国之母!如此睚眦必报的小心度量,居然还要大打出手!和市井之妇简直是如出一辙!”仁静瑶一边躲闪,嘴里还不忘叫嚣。趁着空隙,伸出自己又长又尖的手指甲,眯着双眼朝其腰间抓过去好几下。
“仁静瑶!而今已敢对当朝皇后口不择言、胡乱妄言妄语!今天若是不好好治一治你,你还真拿自己一个小女官的位置当侧妃了?!”
“娘娘?!”澜沧即刻上前,拉着独孤皇后的手臂。
“皇后娘娘!仁尚宫的身子向来欠佳,可实在是禁不住您的拳打脚踢啊!您还是打我吧!”嵋屿吓得‘扑腾’一声跪下,死死抱住独孤皇后的小腿。
这一幕,可所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全部都给朕停手!”隋文帝被夹在中间,可谓是哑巴吃黄连。眼睹这番俞演愈烈的情形,分别阻拦住火冒三丈的独孤皇后,以及故意寻事挑衅的仁静瑶。
隋文帝耐不住的轻喝一声,稍微含加的几分威厉,骤然间压慑住了沸扬鼎喧的众人。并使暂且失却理智的两人,停下了手上、脚下的动作。
刹这时,除几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以外,便只剩下隋文帝肃苛严峻又无可奈何的呶呶不休。
“你们两个啊!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大方矜重,可只要一碰面没等掐上个几句儿,就开始要打!要杀的!”
“陛下…”仁静瑶顿时勾住隋文帝的手心,娇嗔满面。
“陛下什么陛下!你呀你呀你…朕是不是太过于纵容你了?啊!言语轻率冒失…如此口无遮拦!这若是换作其他人,朕早就先打她三十个大板子了!”隋文帝斥声责声,照准仁静瑶的脑门上作势拍打。
独孤皇后闻见于此,偏好正中下怀。正值怒气扩散的清丽面容,浮上了几丝称心快意。
“还有!咳咳…还有你啊~好歹已经贵为朕的皇后了!哪怕是没有旁人在场,也要多加谨慎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万可不能太过不拘形迹…”隋文帝愤愤侧过身,面对上态度理然的独孤皇后。原本叱责的口气,转瞬间减削甚多。
“臣妾知错…陛下勿怪…”独孤皇后小整衣襟,略稍躬身对隋文帝行了一礼,声若蚊蝇。
隋文帝的胸膛中蓦地上下翻跳,似锋剑般的眸中锐芒褪散。宽厚的手掌先扶起独孤皇后,后抚上她的脸庞,将几缕凌乱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
“回到罗坚殿要先泡一个热水澡,再卧榻寝息!即便已是初春,也不能盖得太轻薄!实在嫌得沉不适厚,就让澜沧去霓羽玉舍取几件绢绒毯来…今日晚膳用的早,记得让她们备些易消化的宵夜…”叮咛的话句,极度温绵柔和。
独孤皇后习惯性去瞧一旁气极无言的仁静瑶,不由得哑然失笑。
“哼!”仁静瑶随意梳理了两下发髻,扭过身子不愿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