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一阵血气涌上,就拉过行云,道:“你疯了,还要拉上云老将军吗?云老将军对皇室忠心耿耿,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吗?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什么?”
“臣则视君为寇仇。”皇上面色发白,也是一字一顿地重复,又道:“这就是你行云想要说的话吧?我天朝没有诛心之罪,却有失言之罚。”
“陛下,行云她不过是年少不懂事儿,昨夜的酒还没有醒,绝不敢真的起那样的心思。陛下圣心仁慈,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锦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了?十五年了,这是第一次父皇肯管教我,你干嘛要拦着?”行云红了眼睛,言语也没了刚刚的犀利,恍恍惚惚地。
皇上见了她这副样子,神思一晃,想起了当年的云妃。那时初见,就是行云这个样子,淡扫蛾眉,轻点胭脂,回眸浅浅一笑,已是倾国倾城,让他不能割舍。后来,她入了宫。后来,她入了冷宫。后来,她死了。那些年的事儿,他一点都不想。两人曾经的和美,两人曾经的伤害,现在想起,都让他撕心裂肺。可行云硬生生撕开了他的伤疤,把血淋淋的伤口晾在了空中。
“念你是个女儿娇弱之身,朕不忍重罚,但也不可不罚,回去将女训抄上三百遍。”皇上的脸上有几许疲惫,只要是想起云妃,他就觉得累了,很累了。
“父皇。”温和如玉的声音响起,行云一抬头就看见了岳修修身长立。“云老将军说,他想见行云一面。”
“那就让他见。明喜,摆驾回宫。”
行云跪在地上,见那明黄衣袍越来越远,心中有如万针穿过,一针又一针,千针,万针。臣则视君为寇仇,不过是句气话。就算是他不理她,他不给她应有的身份,他想任她自生自灭,她还是不能去恨他。那……毕竟是她的父皇。母妃的话,她没有忘:不要去恨,不要去恨你的父亲,你的父皇。无论如何,不要去恨。
岳修拦下了程锦:“云老将军想单独见见行云。”
“去吧。”岳修低下声音,又道:“不要再提云峰两兄弟,徒徒让老将军伤怀。”
“子瞻,父皇心里不是没有母妃,也不是没有我的,对吗?”
“老将军在等你呢,行云,有事儿回去再说,好不好?”
仆侍退下了,内室里,就只剩了躺着的云老将军,和坐着的行云。
老将军的脸色还是红润如常,看不出异样。行云心里沉甸甸的,那些话,老将军应该都是听到了,所以才会特意叫她进来。说好了,不提云峰两兄弟,还是触动了老人的心病。
“殿下,你今日莽撞了。”
“是,心里不舒坦,所以就说出了口,不然会憋坏的。”
“不,你是在试探。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陛下心里还是有你娘的。不过,以后,不要那么做了。”
“将军……”
云老将军虚弱地笑了笑,“不是我倚老卖老,只是有些话,我不说,只怕再也没有人会和公主殿下说了。”
“老将军请说,不要着急,行云听着呢。”
“好。生在了皇宫院,是福气。殿下小时候的事情,太子殿下和老夫说过,程锦也说过。既往不咎,来时可见。老夫也老了,许多事情弄不清楚了,也不敢妄言,不过有几句话总是错不了的。第一,猛虎不噬人,则反被人伤。沙场上一刀就是人命,这官场上,凌烟阁一层一个鬼门关,但都比不上宫门险恶。公主殿下心善是好事,但在这宫中,大可不必那么心善。第二,殿下如今生的这般,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辜。想要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怕是不能了。老夫老了,你们年轻人的纠葛,我也看不懂了。不过一点,程锦绝对不行,他不够强,他保护不了你。第三……”说到这儿,老将军停了下来,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开口道:“这宁朝的天下……”
行云等着下文,老将军却摇了摇头,叹气道:“算了,算了,想是我想错了。那一匹汗血马,好好养着吧,那是好马。”
“怎么?”老将军皱起眉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