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裁这么说着,恶作剧式地一回头,果然什么也没有看见,之前那些混乱的想象在一瞬间被眼前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化作了无趣的泡沫,随风而逝。
他其实大概知道这个地方的地形,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这里了。
第一次是意外掉落到了一个洞里,第二次是为了找回一些过去的回忆,这一次是要从古墓里出去。
尽管每一次来这里的原因都不尽相同,但这种黑暗而又孤寂的感觉却毫无疑问地越来越亲切了起来。
他不止一次想过,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需要他,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多动症。
安,麟儿,凯瑟琳,林奕希,还活着的人从某种程度上都能够从他的消亡当中得到某种美满。
他是林奕希放不下的过去,是凯瑟琳潜在的末日,是麟儿与陈华那些恶行的提醒,是安,如果是安的话……
林羽裁这么想着,把手放在一侧洞穴冰冷的岩壁上,想要再一次确认自己的方位,结果就在他思考的半途,
“安的话,其实也不需要你,说到底小女生真正喜欢的还是‘恋爱的感觉’,而不是你这个对象。怎么样,知道了真相之后,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惨?”
林羽裁的脑海之中传来了这样开玩笑一般的声音,这一次他已经拿回了记忆,自然清楚的知道对方的身份。
不过那个声音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尖锐一点,尽管从未认真听过自己的声音,羽裁还是感觉到了些微的扭曲,
“你……算了,我上一次是怎么死的?”
林羽裁掂着脚,一边用一只手推着身侧的石壁,一边百无聊赖地向前走着。
“被煞形撕碎了,你现在的神经系统是按照死前那一瞬间的状态复制的,所以应该是那之后的记忆全部都没有了。不过话说要回收你的脑子还真是花了不少功夫……”
听到他这么一说,林羽裁朦胧地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毕竟是临死前最后的回忆,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建立清晰的记忆。
记忆这个东西虽然感觉上是即时生成的东西,但从神经学的角度来说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
不光是当时的情景,当天的睡眠状况,前置和后置的其他事件,这些看似无关的东西都对于长期记忆的生成有着重大的影响。
如果只是遇到某件事的当时就立刻被杀死了的话,很有可能连对应的记忆生成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说要是去波斯达迪奥回收我的尸体的话,反正肯定不是麟儿就是摩根叔叔吧?当初为了让绿毛能够带着旧五色的成员去法拉罗也是靠着摩根叔叔的权限,之后真得好好谢谢他。”
“嗯,这个嘛,是也不是,那个眼神奇怪的男人也出了力哦,你还记得那个家伙吗?”
林羽裁歪着头想了想,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是叫自己罗炳良对吧?那家伙是够阴森的,他也是天御的?”
“管他的,那都不重要,关键是,你想清楚了没有,自己是谁?”
那个声音突然一改之前的散漫语气,不耐烦地问道。
“我……是谁?我是林羽裁啊。还能是谁?”
“林羽才和陈玉裁两个人格融合之后就这么叫自己确实很方便,但是一个名字并不是重点。上次我说滨海公园的路灯,那事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啦,你身上从头到尾,最重要,最关键的问题,就是——你是谁!?”
这次那个声音的语气跟马戏团长介绍压轴节目一样,有着一种疲倦的兴奋。
“我是……谁?我是被林奕希和陈华复活的身体,我是被剥夺了性格和记忆的人偶,我是被安赐予了新生的人,我是林麟儿的父亲,林麟儿哥哥,陈华的儿子,我死去,回来,一次又一次,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直有人不愿将我放弃,我——”
“闭嘴,你这家伙说这么多废话,怎么还会说的越来越远了?
我这又不是搞哲学悖论,我需要的不是定义你的那些行为,那些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也不是别人对你的看法,这些都能说是一个人的身份,但那都不是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是……”
“把皮肉剥掉,灵魂脱光,把存在所有的枝叶都一刀剪去,你还剩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个声音当中强烈的兴奋感让林羽裁头皮发麻,但这个问题的内容却比这个问题的表述更让人头脑沸腾。
失去了一切之后的林羽裁,到底是什么?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一下子回过神来。
“欲望!多动症的根本——我存在的内核,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欲望!”
他大喊一声,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石,向黑暗中扔去,却没有听到任何落地的声音。
就在那块石头飞出去的同时,在黑暗的另一头,突然亮起了无数双眼睛。
此起彼伏的咔咔声与来自彼岸的哀吟如狂潮般环绕着他,他被大量的歿形所包围。
“原来如此……我果然不是那个实验室里第一个醒过来的。”
……………………………………………………
林麟儿面色苍白地躺在手术台上,站在一旁的凯瑟琳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凯瑟琳……我,我还可以撑得住,只要我们找回了‘长生’,我就可以治好自己的伤,我们不用现在就——咳咳……”
他说到一半,突然咳嗽起来,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着,凯瑟琳俯下身,温柔地看着他,一手轻抚着他的额头,轻轻说道,
“傻瓜,来不及了,早就来不及了,你妈妈几个月之前不是就说过吗,放心吧,我就在你身边。”
这时,原本站在阴影之中的另一个老头也站了出来。
蓝眼睛,灰棕色地中海,土豆脸,全身穿戴着消过毒的实验袍,两只手上却光秃秃的。
他看着凯瑟琳,不安地说道,
“毒素已经开始扩散到脑干了,本来海马体的位置就很敏感,你们如果真的想要做这件事的话,必须要马上了。”
林麟儿想要说点什么,但剧烈的抽搐让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根本话不成音,凯瑟琳看到他这幅样子,看了看四下,慌忙把自己的手伸进了麟儿口中,免得他无意中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开始吧,布劳恩先生,如果林奕希能相信你,我不会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