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乱世,空城之中,哀鸿遍野。
—杜三笙
帝元940年,五月初一。
兵马司地处东城青龙胡同,占地虽不大,却极为气派,每日丑时末打更开堂,三十名巡城小校分赴王都各处角楼,责查缉捕,往来信息传递。
今早门开,随着三十名小校出门的,还有一对邋遢呆滞的主仆,杜三笙黑着一对眼眶,倚着门框发呆,小厮强撑笑意,蹲在他的脚边,宽慰道:“老爷,这不是没事了吗,牢饭虽不好吃,却也没饿着。”
杜三笙早没了说话的气力,打个哈欠,懒洋洋道:“那些喂猪的东西只怕猪也不吃,我瞧你狼吞虎咽,老爷我可一口没吃。”
小厮笑嘻嘻道:“咱们去问仙楼瞧瞧,委屈了这大半月,如何都要补回来的。”
杜三笙左右一番张望,耳语道:“尽管托了代王爷的人情脱离了牢狱之灾,可难保兵马司不会怀疑那场命案,老爷累得很,简单吃点即可。”
小厮犯了难,“咱们去哪儿吃?”
“问仙楼。”
他二人动身前往问仙楼,走了半里路,小厮瞧自家老爷满头大汗,关切道:“要不要唤辆车来代步?”
杜三笙沉默不语,心底却早已叫苦不迭,经历一月的牢狱之苦,任由雄心壮志也要被磨灭殆尽,他的心中颇多苦楚,不知道未来的路到底要如何走下去。
小厮笑道:“老爷也是做大事的人,难道要生却退心?”
杜三笙抬脚就要踹他,小厮灵活躲了过去,他二人来了兴致,当街打闹,好不快活,小厮忽然又止住了他,喊道:“我的天,那是什么?”
此时街上行人渐多,通衢大道的另一头浩浩荡荡行来一队人马,看这排场,兴许是王公贵族出游。
杜三笙扬着脖子瞧,思忖着是哪一家王侯出游,若是认得,倒可以上前攀个眼缘。人马走近,他瞧出这一行人不像王朝中人,高鼻深目,发色古怪,定然来自北方帝国。他再细瞧,看到这一队人马中有个巨大的铁笼子,笼中关着一样古怪物事。
杜三笙再细瞧,才发现那原来是只猴子,不过个头倒是庞大,足有大象犀牛那般的个头,实在是个另类。
杜三笙道:“帝国拿来与王朝交好的灵兽,养成这般大小也不易。”
小厮疑惑道:“两国不是要开战了吗,值此之际还要往来修好?”
“越是如此,越是暗流激涌,只怕山雨欲来。”
小厮不再言语,随杜三笙离去。
再说陆长河,他睁眼去瞧,就见到有一队骑士拦路,将他这一队士兵给堵截在了路中央。陆长河扬着脖子瞧,暗忖是哪一路英雄好汉来救他的命,待他瞧清这拦路骑士,便明白这一队人马并非王朝中人,高鼻深目,定然来自西方波夷或者北方帝国。
他再仔细瞧,看到这一队人马中有个巨大的铁笼子,笼中关着个奇怪的物事。
路上行人被那笼中物事吸引去了目光,纷纷猜测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约莫是个福瑞呈祥之物,被他国拿来与王朝交好。陆长河再细瞧,才发现那原来是个大猴子,个头出奇庞大,足有大象犀牛那般高大。
这种事情显然不是头次发生,内卫让开了路,放他们先行,而后带着陆长河继续前行。
一行人穿过西铁桥,又行不过百步,前方有座高山,陆长河常年混迹王都,各方打探情报,此地亦不陌生,记得不错,那该是一座叫做天罡山的所在,早年大帝得国之时,曾在此校阅军伍,后来荒废。
陆长河正浮想联翩,车队却戛然而止,一名身着蟒纹袍的内卫头领策马近前,盯着陆长河,对他道:“接下来的路全靠你自己走,生死有命,我只能帮你到这。”
他挥挥手,其余内卫随他一同离去,独留这陆长河一人困于囚车中,还有一匹拉车的大马。
他们为何不继续前进,为何要将囚犯留在这荒无人烟之处?那内卫所言又是何意?他莫非与这陆长河是同一伙的人,煞费苦心就为放他离开?
可既然要放他走,为何又不开了车门让他逃之夭夭?
陆长河也是一头雾水,却无人来为他解惑,难言的煎熬与等待在折磨着他,混合着微凉的风,带来一丝咸湿的海风。
日上正午,日头有些毒辣,陆长河饥饿交加,昏昏欲睡,正此时,异象迭起,只见那高空蓦然一声雷鸣炸响,随即山崩地裂,面前那座天罡山从中裂为两半,露出一条通天大道来,两头额生独角的怪兽奔将出来,直扑他这囚车,陆长河吓得肝胆欲裂,想跑,又跑不得。
头顶忽有破空声,抬头去看,就见两名配刀披甲的青铜战士从天而降,一人抓一头,也不见如何用力,竟将这精钢囚车拽了个四分五裂,二人舍了车,探手来抓陆长河,箍着他的肩膀,迎向那两头独角兽,这怪兽瞧着厉烈吓人,在临近这二人时却又乖顺异常,二人骑上这兽,如驾马一般狂奔,消失在了两半山体之中。
待他三人消失无踪,这高山又自行闭合,恢复如初。
陆长河此番际遇且不去谈,杜三笙率小厮到了问仙楼,坐定,小饮一口凉茶,耳边听着赵老五扯天扯地的不着边际,或许是牢狱之灾太过疲累,二人竟困意渐起,不知觉地眯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却发现竟不知何时变换了天地。
他二人皆不知这是何处,入眼处尽皆白茫茫一片,低头一看,仿佛在云端行走,杜三笙心生惧意,张嘴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他有些心慌,拔腿开始奔跑,可是跑了两步,突然一下子摔倒,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村落中。这村子长满了大树,鲜草铺地,鸟语花香,树上树下猴子比比皆是,翻来翻去,好不热闹。
他又开始跑,突然从天而降一块发着火光的大石,不偏不倚,恰落在身前,他若再往前跑哪怕一步,也许就要殒命在这突然出现的大石之下。惊魂未定间,耳边听到了不间断的惨号,回头一看,那群欢快的猴子却并没有他这般幸运,那些从天而降的石头大多数都砸在了猴子们的身上,一时之间死伤无数。
杜三笙看得呆了,猴子被砸死太多,此际有多数黑衣人从天而降,到处抓捕幸存的猴子,猴子们极力反抗,黑衣人大开杀戒,猴子又倒在了屠刀之下。
杜三笙头晕脑胀,这疼痛渐渐地放大,他已坚持不住这种席卷而来的困意,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一个铁笼子出现,一只大猴子被捉进了笼子中。
杜三笙瞧清楚它的面目,心中莫名静如止水。
原来是它。
杜三笙已经离开了那个奇怪的村子,可却并没有醒来,此刻也不知游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同样也遇到了回不去的其他人。他定睛细看,发现有茶楼的说书先生,有跟随他一起的小厮,有很多认识的以及不认识的人,他也看到了来仙楼的窑姐儿,他张嘴去喊她,却仍旧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这可真是奇怪的事情。
就在这王都陷入一片奇异幻境之中,众人彷徨不得出之时,一声洪钟大吕般的佛唱响起,直击每一个人的内心,众人皆觉肺腑一震,一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可也正是吐出了这口鲜血,才使诸人复归清明,再次回到人世。
杜三笙扭头看,发现他还坐在茶楼中,小厮也茫然地看着他,浑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此时,茶楼外突然传来行人的惊呼声,众人都跑出去看,就看到了这一生中极为震撼的场面。
一只百十丈的巨猴正在路上奔跑着,众人见这巨猴,当真可与天齐高,又长得粗壮,一路跑来也不知夷平了多少建筑,杜三笙瞧它奔跑来的方向,估摸着来仙楼已经被这猴子给踩扁了。巨猴兀自奔跑着,杜三笙突觉眼前一花,再定睛细看,在那街道中央,已有一名白衣僧人稳立街头,手中一杆长棍,虽貌不惊人,却仍旧叫人挪不开视线。眼见着巨猴已经来至身前,不少女子皆惊呼出声,生怕这僧人被巨猴给踩个稀碎。但僧人又岂是易与,只见他沉腰坐马,双手擎住长棍,待巨猴临近,一棍子斜插入猴子脚底,猴子伸手就来拍他,他双臂一用力,竟使出了千斤顶的力道,一下子就将巨猴翻倒在地。
这下子众人沸腾,纷纷大声叫好,这却激怒了巨猴,巨猴爬起身来,又是一巴掌拍了下来,僧人拿棍去拨它手掌,猴子学乖,不去硬碰,反退一步,顺手捡起地上的一块大木头就抡了下去。
“哎呦,这该是顶梁木吧,这么大,小和尚哪能受得了。”
“是啊,他那棍子太小,肯定不成啊。”
众人纷纷为僧人着急起来,僧人却不急不躁,只见他拿棍子在原地画了一个圈,双脚用力,登时将地面踩出个大坑,众人见到一尊没有实体的金色佛像自坑内漂浮而起,巨猴的棍子正击在佛像之上,却叫众人皆睁大了眼睛,眼瞧着那巨大的顶梁木寸寸断裂,虚拟的佛像却丝毫无损。巨猴也明显吃了一惊,抬脚就来踩,僧人不闪不避,任由它踩,果然不出众人所料,那佛像仍旧无损。
巨猴惊怒,张大了他的嘴巴,将僧人一口吞了下去。
所有人皆惊呼出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但也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吹了一记口哨,一个邋遢的老男人叼着一根水烟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在众人的吃惊眼神中走向暴怒的巨猴,待他走近,一摆架势,大家一看,估摸着这该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果然还是人不可貌相。
下一刻,暴怒中的巨猴一脚将他踩在了脚下。
老男人连一声惨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这么被踩死了过去。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