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错乱了。
—预言之子
巨猴张大了嘴巴,将目光对准了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众人大惊失色,四散逃跑,杜三笙一头扎进了桌下,扭头一看,跟他一起躲起来的还有一个光头。
这个光头........
“你是个和尚?”杜三笙问他。
光头回他,“自然是。”
杜三笙一指外头的巨猴,道:“也有一个和尚被怪猴吃了,你不出去帮忙?”
光头翻了一个白眼,“他都被吃了,我出去能有好?”
杜三笙也翻了一个白眼,问他,“他是你师兄弟?”
“自然是。”
杜三笙笑了起来,“你这个人,我很喜欢,很像我。”
光头还要再回话,却突然被人揪着脖领给拎了起来,光头当即破口大骂,“哪个不开眼的来拽我,小心被怪猴给吞了去!”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你师兄挺身而出,你畏畏缩缩,还有点素心亭僧人的样子么!”
光头一听这声音,顿时瘫软,苦笑道:“师叔,我打不过它啊。”
杜三笙也探头出来看是谁把这个光头给揪了出去,一看,竟是个年近不惑的青年僧人,他面色刚毅,眸光冷冽,一袭白衣,渊渟岳峙,像一堵山。
这位师叔松开光头的衣领,大踏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道:“跟我来!”
光头哪敢道半个不字,一步三回头地跟了出去。师叔来在了道路中央,正站在巨猴的身前,他仰头去看巨猴,巨猴也在低头看他。
这一看,却不打紧,巨猴仰天大吼一声,众人又是一声惊呼,暗道,完了,又要被怪猴给吃了!却谁知,那巨猴仰天长啸一声,又跪倒在地,对师叔磕了一个头。
这倒惊呆了众人。
巨猴在师叔的面前跪了下去,它巨大的身体隆起来,就像一座泰山,师叔上前一步,在它额头轻点一指,那巨大的猴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着,然后就变成了杜三笙一开始见到的那个模样。
那个瑟缩在铁笼中的模样。
“师兄,好久不见。“巨猴说话了。
众人惊呼一声。
师叔一抬手,巨猴张嘴就吐出了一样物事,大家起初没看真切,渐渐地,那物事开始变大,直到他恢复常人大小,众人才看清原来这正是那被怪猴吞下去的白衣僧人,只见他又活蹦乱跳起来,真是开了眼界。
师叔语气温和,平平淡淡,像清风拂过,每个人内心都感受到了一股平和,“走吧,你作乱太多,随我回素心亭忏悔。“
巨猴十分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再然后就是两名白衣僧人跟随,一行四人渐行渐远,离开了王都。
此间事了,一切无虞,杜三笙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咂摸着嘴意犹未尽,赵老五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捻着胡须笑起来,“比飞剑门有趣得紧咯。”
杜三笙不理他,带着小厮回了家,这是一处占地极为广阔的宅院,想当初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从代王爷那搞到的人情,虽说钱没少花,但也是花得不冤枉。
推门而入,先去风雨亭喂喂锦鲤,再去听雨轩装模作样地赏赏画,约摸着天将擦黑,又收拾停当,准备动身去那摘星楼会一会软玉温床。他刚要走,小厮跑得匆忙,正撞他个满怀,他吃痛不轻,哎呦一声,作势就要打人,小厮却喊道:“老爷,夫人中邪啦!”
......
王都。
已近三年过去了,又到了忌日,杜三笙提着烧鸡在前头走,小厮挎着小篮子,篮子中盛着纸钱蜡烛,二人迎着风在冬雪连绵中去给过世的夫人上坟。
不知怎的,这雪已不知疲倦地下了大半个月,又不见有日头,积雪长久不化,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中,小厮穿得薄,裤脚早就湿透,冷得瑟瑟发抖。杜三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心中懊悔早该找几个小厮一起抬顶轿子出来,也好过自己如此遭罪。
好不容易捱到坟头,若非有块墓碑在镇着,就这一堆堆积雪压坟头,还真的找不到自家娘子埋在了哪个地方。
小厮拽直了袖子,遮住手掌,去清理夫人坟头的积雪,杜三笙摆手道:“不用折腾了,这雪也不晓得几时停,咱们走了还要落,何必麻烦。“
小厮乐得消停,放下篮子,取了香烛点着,把纸钱燃起来,纷纷扬扬地洒满了坟头。杜三笙被呛得难受,自己从烧鸡上拽了下来一根腿,跑到别人家的坟头坐着大快朵颐,小厮见他毫不上心,自己蹲在坟头,一边拨拉着纸灰,一边跟夫人诉苦。
“夫人,您去得早啊,家里没个主事人,老爷做了忒多不得体的事,谁也不敢说,在外边受了气还要回来拿咱们小的打骂,一条腿都快给他打折了。”
“夫人,您刚走那会儿,老爷节制得很,京城里认识的人都夸老爷是模范,不续弦,不纳妾,酒楼也不去,自己吃糠咽菜,给咱们小的发了好几倍的工钱,那会子可是最快乐的时候。”
“好景不长啊,刚开春他又往那摘星楼跑,前段日子还把一个小倌给领回了家来,咱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啊,老管家多嘴问了一句,立马被打断腿赶回了老家,小的只怕也活不长了。”
他情到深处,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杜三笙啃完鸡腿,见他在哭,不解道:“都走了三年了,你哭啥?”
小厮慌忙擦眼泪,编谎道:“夫人对小的不错,一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就情不自禁。”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知恩图报,眼泪都洒了一大把,行了,她泉下有知,会念你的好,走,咱们去瞧瞧别人。”
“还要去瞧谁?”
杜三笙回头瞪了他一眼,语调放沉,道:“你以为你家老爷就知道玩窑姐儿吗,老爷自从夫人死后,洗心革面,痛定思痛,早已不似从前,实话跟你说,如今的一切都是假象,不久之后就会有一番大事业等着老爷去操刀呢,到时候你小子跟在老爷屁股后头还不知享受几辈子殊荣呢。”
小厮纳罕道:“当真如此?”
”老爷几时骗过你?”
小厮想了想,发现老爷的确不曾骗过他,因为老爷压根不需要去骗他,稍不顺心一顿毒打,总好过费尽心思编谎话。
他们又踩着积雪来到了另一处墓碑前,这碑没有铭文,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但却有大大小小数千个小洞,就好像有数不清的蚂蚁爬上人的臂膀一样,小厮见了,有些头皮发麻。杜三笙啃完了鸡腿,将油腻的双手在小厮衣服上擦干净,在墓碑前蹲了下来,认真地打量着墓碑。
小厮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专注,也不好去打扰,就这么站在身后看他。
过了晌午,气温降了不少,杜三笙觉得冷了许多,直起身,自言自语道:“快了,就快了,你安心等着,他会来接你出去。”
......
三年前。
那一日黄昏,就在杜三笙起意去摘星楼寻欢之际,小厮忽跑来高喊,“老爷,夫人中邪啦!”
杜三笙满腹疑惑地来到正妻所在的院落,瞧着满院子原本生长茂盛如今却萎顿一地的花草,不解道:“这又是什么情况?”
小厮满脸难看道:“夫人说床不舒服,非要来院子躺着,压坏了一地花。“
杜三笙一听,顿时瞪起眼来,喝道:“真是成何体统!她还想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若是不愿意,来仙楼可是排着一长串的队呢!”
他气冲冲地走进屋子,见到杯盏床褥抛了一地,丫鬟们死命拉着一名妇人阻止她去撞墙,杜三笙故意扬起声调,喊道:“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是谁,为何在我屋中撒泼!要是再不识好歹,老爷就叫家丁打你出去!”
那妇人听他喝喊,停了下来,转过头来,一见是他,笑道:“是我的夫回来了吗,奴家可许久都不曾见到你了。”
她这不回头还不打紧,一回头,就叫杜三笙瞧见了她一脸鬼画符的扮相,加上一头散发,吓得杜三笙怪叫一声,扬手就把手边的痰盂砸了出去,几名丫鬟神思清明,见痰盂砸来,躲得飞快,可那妇人却明显头脑混沌,不思躲避,重逾几斤的痰盂正砸在脸上,把妇人砸得鲜血长流。
杜三笙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砸得这么准,正懊悔间,妇人突然怪叫一声,凶相毕露,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面前,张嘴就来咬。
杜三笙更是亡魂皆冒,却纳闷怎么也挣脱不开束缚,眼见着妇人的牙齿已经抵上了脖颈,作势就要咬下去,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被咬破喉咙的痛,忍不住鬼叫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喊:“把她给我打出去!快打出去!”
这城内大户杜三笙被妖魔缠绕,仆人们也不敢上前拉架,若说吉人自有天相,杜三笙虽品行不端,却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大功德,正此时门外有一年轻女子路过,但见她眉目清淡,不食烟火,身披素白道袍,应是个方外之人。此刻眼见宅院内黑雾缭绕,非魔即妖,当下也不犹豫,翻墙就进,手中一柄桃木剑湛湛生光,正击在妇人的天灵盖上,将她打得魂魄离体,昏昏倒地。
杜三笙瞧这道姑眼生,又恼她翻墙进来打人,气道:“你是何人,将我发妻打昏是何道理?”
道姑一袭长衫随风而动,双目炯炯有神,道:“贫道自茅山而来,适才偶遇贵地,见府内黑雾滔天,料知有妖魔作祟,故不请而入,希望能助老爷一臂之力。”
杜三笙听过茅山道士的名头,一听就来了精神,忙问道:“我发妻是被妖怪附体了?”
道姑眯眼道:“十有八九,且并非一般的妖怪,应该是从北地来的,不好对付。”
“北地?说书嘴里的魔筑?”
道姑语气中多了一丝迷惘,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它们筹谋千年,终于要爆发了。”
杜三笙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又道:“你是降妖伏魔的行家,你帮我驱了我发妻的妖怪,多少钱我都给你。”
道姑听他谈钱,一板脸,喝道:“胡说!贫道是世外高人,要钱做什么!只不过我茅山人才济济,但都在外地漂泊,居无定所,实在辛苦。你再看看你,住着这么好的屋子,却还一心钻在钱眼里,妖魔鬼怪也看不惯你这等奢侈的模样!”
杜三笙挨她劈头盖脸骂一通,心内惭愧,道:“那就不谈钱,你看我有数座宅院,皆富丽堂皇,送与高人也不足惜。”
道姑挥手就敲在他的脑袋上,气道:“如此不开窍,贫道岂是贪图你一钱一房的人?不过你若真心想要报答,贫道倒真有一事要麻烦,自古以来我茅山人丁就不旺,道观又年久失修,贫道也不要你拿钱送我,但需要你出钱出力去重修道观,以壮茅山声势。”
杜三笙皱眉道:“高人要我去搬砖替你修道观?”
道姑笑道:“不要你去,你雇人去就行。”
“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