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看自己的未来,只有我看到了我的过去。
—通臂猿猴
世上从来都没有神,也从来都没有魔,有的,只是人心。
.......
话不多说,道姑立即行动,她嘱托杜三笙备好朱砂及灵槐木,自己又在府外捣鼓半天,而后对杜三笙道:“贫道已经在府苑周围布好结界,今夜便在此作法驱除妖魔邪祟,在此期间,不得有人来打扰,闲杂人等你要将他们遣散,待旭日东升,再返回来。”
杜三笙问道:“我与发妻呢?也要留在这里吗?”
道姑白他一眼,“你这岂不废话,驱的就是你夫人体内的邪祟,你带她走了我还驱哪门子魔,再者说,你是她手足共生的丈夫,自然也要留在这里陪她共渡难关。”
杜三笙面露难色,嗫喏道:“我可有危险?”
道姑好笑地瞧了他一眼,问他,“你怕死?”
杜三笙干咳一声,挺起了胸脯,大义凛然道:“大家谁不怕死,但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可要化成厉鬼来找你讨公道!”
道姑安慰他道:“你放宽心,贫道入茅山一甲子有余,降妖伏魔不计其数,还从未害过无辜人性命,此次也必定不会有意外,况且贫道也早已布下后路,哪怕不慎,也总会护你周全。”
杜三笙听她言说有一甲子的年岁,讶异道:“瞧你不过妙龄,竟然比我还年长?”
道姑轻笑道:“修道之人,最注重养颜之术,待他日飞升成仙,仍旧是妙龄。”
杜三笙可算是长了见识,忽又想起一事,忙问,“高人方才言说留了后路,是什么后路?”
“天机不可泄露........”
......
夜幕很快降临,杜三笙躲在屋子里,扒着窗沿看院子里忙碌的道姑,他的结发妻子则被道姑以特殊的法子给控制在了当场,动弹不得。
月移中天,夜色趋浓,杜三笙心里没底,忐忑不安,就在此刻,一声枭啼突然响彻夜空,道姑抬眼一望,急忙开始作法,随着她的桃木剑发出一阵红光,那妇人也厉声尖叫起来,杜三笙听着这刺耳的吼叫,捂着耳朵不敢看,过不多时,院内的道姑突然大口吐出一口鲜血,大声喝道:“茅山六代衣携祖师令镇压邪魔,任你通天手段也不得阻挠,还不速速离去!''
此时,院子周围亮起一圈光晕,那正是道姑起初布下的结界,如此看来就必定是有邪祟在冲击这结界,道姑苦苦支撑却未果,只听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将杜三笙也震得瘫软在了地上。他急忙爬起来去看,就见有无数黑影乌压压地涌了进来,将星月都遮蔽得无影无踪,道姑深陷其中,渐渐地看不清踪影,杜三笙惧怕,忙起身寻出路,可就在他起身的刹那,也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突觉房间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那看起来像一个人,可再仔细看又似乎不是一个人,那人影飘忽不定,虽在角落里站着,却又一动不动。
杜三笙盯着他看了很久,心神仿佛也被吸引了去,渐渐地,心内的恐惧慢慢消失无踪,他站起来,推门走出去。院内的道姑虽被黑影围住看不清踪影,但还是能够听得到她的呼喊声,听得出来是在用茅山道术苦苦战斗,杜三笙抬手投足间,那围困道姑的黑影就好像是一块布一般被他撩开,露出了在里面苦苦奋战的高人。
道姑见他走来,又见他神情异常,笑道:“你果然来了!快随我驱魔!''她一把拉住杜三笙胳膊,将杜三笙朝前方扔了过去,杜三笙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再也不似之前,双手好像蕴藏着无尽力道,任他所过之处,群魔辟易。
道姑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样物事,那是一个小巧的金刚佛像,通体金黄,隐隐泛着佛光,她口中喃喃道:“给祖师丢脸了,魔物来自修罗场,弟子扛不住啊,只得借手他人,一切都是为了驱魔,望祖师见谅。”
她将金刚佛像抛向半空,手中桃木剑一刺,正中那佛像,佛像被她刺穿,发出一道通天光柱,似乎直可连通霄汉。
而就在此刻,带领着大闹王都的巨猴以及两名弟子行走在返乡途中的素心亭大德高僧心有所感,停下了脚步。师叔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中有一道伤口,那本是多年前受的伤,如今却在隐隐作痛。
起先与巨猴战斗而被它吞进腹内的白衣僧人见他神情有异,关切道:“师叔,王都内可是起了变故?''
师叔道:“我曾为道友留下一道魂魄,如今看来是十分棘手的麻烦,儒风,你带师弟先回素心亭,我且去助她一臂之力。''
这名叫儒风的青年僧人却不依,不放心道:“我与师弟随师叔外出历练,此际怎么能走?''
师叔正色道:“要你们两个回去,是帮我一个忙,素心亭中天地阁内存放着一柄弯刀,去帮我取来。''
儒风不敢违拗他,只得再问一句,“我们取来弯刀,到何处与师叔相会?''
师叔转过头望了一眼北方,道:“枉死城是抵御魔筑的门户,我会去那里等你们,半个月之内一定要赶回来。''
儒风点头应是,目光却已落在那巨猴身上,问道:“师叔要带着它一起去?”
师叔笑道:“这猴子非同寻常,如今魔筑现世,这正是它所喜欢的,被困了那么久,只怕早已按捺不住了。”
儒风师兄弟二人当即辞别师叔赶去素心亭,师叔则伙同巨猴返回王都。
话表两头,杜三笙好似变了个人般,在魔物黑影中四处战斗,茅山道姑跟在他的身后且战且退,也不知撑了多久,天际亮光微起,黑夜将退,群魔眼见无功,纷纷退走,道姑刚松一口气,谁知一股更加强悍更加使人心悸的压力席卷而来,直透人的心肺。道姑惊叫一声,“坏了,来了大家伙!”
她所说不差,只见伴随着旭日高升,一团浓雾也紧随而来,道姑与杜三笙共同迎敌,却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她手脚皆是一颤,立时瘫软在地,杜三笙勉强有一拼之力,硬撑着没有倒下。从黑雾之中探出一只大手,那手十分粗壮,杜三笙与之硬拼,大手却展现出了所向披靡的气概,无视一切攻击,一把攥住他的身躯,将他拖进了黑雾之中。
道姑惊道:“它是想要那道魂魄!”
“只怕它还不能如愿!”此刻,师叔于千钧一发间赶到,手中佛珠扬起,丝线断裂,散作十八颗舍利打入了黑雾之中,只听其中一声惨呼,大手将杜三笙抛了出来,紧接着就来抓师叔,师叔后退一步,巨猴迎了上去,它早已化作平常人大小,动作显然更加灵活,一头扎进黑雾中,左右冲撞之下竟将黑雾也撞得七零八落,一只断手掉了出来。
黑雾也散尽。
巨猴捡起那只断手,左右端详,忍不住笑道:“好不容易舒展一次筋骨,这些都是老朋友,许久未见了。”
师叔眉头轻皱,语气中颇多担忧,“是魔筑的先行军,近半年天下备受侵扰,这说明风雨要起了,大战即将到来。”
道姑从地上爬起来,朝师叔施了一礼,“一秀大师,你的魂魄果真派上了用场,若非如此,今夜可真是命悬一线。”
师叔瞧了一眼躺在地上晕过去的杜三笙,抬手就将宿在他体内的魂魄拘了出来,那魂魄便是杜三笙起初在房间内看到的虚影,此刻变作了一颗淡白色的珠子,被师叔递给了道姑,“魔筑兴起,有劳道友四处奔波了,若你有危险,我也好尽一份绵薄之力。”
道姑接过珠子,问他道:“接下来有何计划?”
“风雨欲来,集齐战力刻不容缓,我要四处去找寻故友,合众人之力才能对抗这场战争。”
“好,贫道也要四处去降妖除魔,把这些先行军尽数干掉,要怪物也瞧瞧咱们的手段!”
二人这就分道扬镳,道姑临了嘱托师叔为杜三笙发妻驱除体内邪祟,师叔细细察看,发觉她经脉尽毁,已是奄奄一息,只怕也回天无力,当醒过来的杜三笙得知这一消息,心内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大师,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直到这一刻,我好像才真正地知道了。我虽寻花问柳,却只有一位发妻,如今她病重难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她这最后一段时光,让她无憾离去。”
师叔感慨道:“七情六欲最是愁煞人,施主好生珍惜这段心路历程,日后功德造化全在自己,切要紧守本心,万勿要邪魔占了心智,徒增无益。”
杜三笙恭谨一礼,已是褪去了玩世不恭的神态,心内平和笃定,变作了另一个人。
师叔带着巨猴告辞离去,两人乘着小船过丹阳河,北上赶路。
这一日,眼见薄暮时分,两人乘着船在丹阳河上行路,周遭有旅店酒肆挂上了红灯笼,来往行人络绎不绝,都在享受着这一天以来最为惬意慵懒的时光。
师叔端坐船头,闭目诵经,巨猴则攥着船桨划水,船行不过数丈,巨猴突道:“有东西来了。”
师叔睁开眼,就见到周遭景物变换了模样,那岸边原本喜庆的红灯笼变作了一双双骇人的红色眼睛,巨猴低头去看,就见到水下游过一道道黑色的影子,数量之多已几乎遍布整条河道。它攥紧手中船桨,用力向水中击去,它的力道也不知有多大,竟将水面激起了数丈高的水浪,其中夹杂着两道黑影,它眼疾手快,船桨再度出手,将那黑影击得血肉横飞。
师叔忽道:“幻境很特别,不要赶尽杀绝,先找出路。”
巨猴道:“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只怕又是一位老朋友。”
早在王都时,杜三笙就已经陷入了它所营造而出的那一种幻境之中,甚至偌大一座王都都几乎沦陷进它的幻境之内,这神奇的巨猴本就是操控幻境的高手,如今又见幻境,不急不躁,放下船桨,端坐船头,心念电转间,它那原本巨大的身躯又浮现而出,它自己则腾空而起,与那虚浮于半空中的巨大身躯合二为一,又变成了那在王都之中为祸的模样。
师叔早对他知根知底,丝毫不显惊讶,这巨猴在丹阳河中奔跑,那长河才仅达到它大腿根,它抬一抬脚,就掀起滔天巨浪,他们乘坐的小船几乎要被它踹翻,幸亏师叔以佛功镇住船头,不然早连人带船一起翻进了河里。巨猴挥手,一把就将面前的空间撕裂,露出一道口子来,从那缺口处可以见到外面平静的世界。
它还要再有动作,意欲一鼓作气撕裂这方幻境,哪料天外忽飞来一柄利剑,觑准了它的胸膛,一穿而过,将它刺了个透心凉。
受这一剑,它元气大伤,巨大身形急剧缩小着,从半空中掉下来,师叔纵身跃起,揽住受了重伤的猴子,将它接到船上。师叔抬手按住他的胸膛,略微停顿,便已知晓是何人发出了这狠辣的一剑。他道:“这是一个强劲的敌人,你在此处等我,我为你取回武器。”
猴子疼得说不出话来,艰难地点了点头。
只见这位素心亭的师叔以气驭船,小船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向前奔驰,那方才一击得手的飞剑再度现踪,直逼师叔而来,师叔双掌向前推,掌中隐隐出现一道佛的影像,与那飞剑一记硬碰,飞剑应声而断,佛则一往无前,随着师叔探出自己的手臂,那佛也好像活过来一般,伸出自己的大手,一把撕裂了空间,世界复归一片清明。
同时,一道影子在不远处飞速逃遁而去。
师叔早瞧见了他,收回那佛像,自己则追了上去,他的速度与那影子不相上下,二人这般一逃一追,直追得天光大亮,师叔眼见那影子有要消散的迹象,再不留手,扬手打出一记金刚伏魔,这一掌隐含风雷之声,那影子避无可避,但就在掌风触体之时,一柄飞剑再度出现,师叔早料敌于先机,一把就攥住了这剑,随即大喝,“你还不出来!”
他指尖荡漾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这力量直透剑身,剑身一阵荡漾,发出一声颤鸣。
远在此地三千里外的剑客如遭雷击,俯身吐了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