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也是救人。
—一秀
师叔向天伸手,口中大喝一声:“佛来!”
此时,一只巨大的黑鸟从天而降,师叔将剑在自己手掌划开一道口子,剑上沾了他的血,他已经可以操控得了这把剑,随即向天一抛,对那黑鸟道:“追它回来!”
黑鸟噙住此剑,振翅而去,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来至三千里外的高空,下方一座通天的祭坛,那正是闻名天下的玄武坛。玄武坛上威武矗立着一道人影,那人一袭红衣,戴着黑惨惨的面具,他眼瞧着黑鸟降临,不闪不躲,抬手挥出一道火龙,那火龙蜿蜒爬升,与黑鸟战作一团,与此同时,师叔跟随着黑鸟的踪迹,也来到了此处。
师叔佛功超绝,丝毫不将火龙放在眼里,指尖一弹,一颗佛珠激射而出,“噗”地一声击溃火龙,同时取下黑鸟口中的利剑,刺向下方祭坛的红衣人。
红衣人无所畏惧,以手结印,一朵红色莲花出现,自己的身子被包裹起来,紧接着人就消失不见。
饶是如此,他的声音却仍旧清晰无误地传进师叔的耳中,只听他道:“棍子留给你,日后我亲自杀他!”
他已经消失不见,师叔降临在玄武坛上,看着祭坛中央矗立着的擎天柱,久久无言。
师叔取走了玄武坛上的擎天柱,又以佛功为猴子续了命,但伤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他们不方便再大摇大摆地赶路,只得雇了一辆牛车,躲在柴火堆里躲避暗中的敌人。又因着猴子一身毛发,怕引人注目,师叔传它千面神功,褪去了毛发,变作了个普通人。
两人在车上颠簸着,闲来无聊,便开始聊天。猴子问他,为何不回去素心亭,找到帮手也总好过单打独斗。师叔道:“我曾经过多少风浪,本以为成佛后便可古井无波,常伴青灯。但预言不是空穴来风,出手伤你的正是神香,你与他是宿命的大敌,逃都逃不掉,魔筑借机南侵,风雨将至,我的心也乱了。”
“枉死城是分水岭,过了城,就是魔筑,你不怕勾起你心内的魔?”
师叔低头看他,眼里有一抹忧色,但也有一股不屈,“带你去魔筑,把你的武道都给捡回来,若我没办法拯救苍生,以后便靠你了。”
猴子冷笑道:“我本就是魔,你指望我救谁?”
师叔语调转柔,抚住他的胸口,道:“你会救很多人,就像从前一样,你要相信,你自己从未变过。”
猴子道:“我丢失了许多记忆,连我自己叫什么都已记不得,就算找回我的武道,又有何意义?”
师叔抬眼望向远方,语气中多了一丝感慨,也多了一份自豪,“你的名字,是我为你取的,随我的俗姓尹,叫你尹绰。你是个不得了的神一般的存在,他们都管你叫战神,你看你的这根棍子,曾经震慑住了多少无敌的人,如今你虽然不复往昔,但你仍旧是你,从未变过。你可知为什么?那正是因为你是通臂猿猴,是与天而生的魔,是心怀苍生的神!”
猴子别过脸去,不屑道:“就知道絮叨这些话,还没有被关入鹰落涧就天天听你唠叨,你希望我成佛吗?”
师叔道:“我已成佛,也要渡你成佛。”
“可我若成了佛,岂不就失去了一身魔功,也就不再是战神了,这也并非你愿意看到的。”
师叔被他一句话给顶了回来,仔细想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过了片刻,师叔又想起一事,问他,“你被困在失乐村,是谁救你出来的,可还有印象?”
通臂猿猴细思道:“是一群神秘人,他们进入失乐村大加屠戮,不知为何却只带走了我自己,我不知道王都之内有什么古怪,一进入那座城,我体内的封印突然被解除,从而才得以施展了幻境逃脱。”
师叔沉思道:“莫非是神香暗中插手?但其中疑点重重,我始终看不透潜藏的阴谋。”
.......
远离王都六千里,瀚海荒漠。
那一夜的交谈,尚未结束。
一秀指着远处的土洼,道:“三年前,就在那个地方,有一群马匪困住了我的大师父与我,再走不过一里,还有一个封存在石头中的魔怪,如今三年过去,不知道变作什么样了。”
狄鹰道:“你若想去看,咱们一同去。”
“好。”
二人当即动身,赶往那曾经的八脚怪留足之地,赶到,发现已经是满目黄沙,冷风拂面,空空如也。
一秀叹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狄鹰皱起了眉头,道:“莫非那怪物已逃出生天?”
“极有可能。”
狄鹰忽地跪地不起,脸色痛苦道:“这样又不知要害去多少无辜性命,咱们难道只能束手无策吗?”
一秀颇为赞赏他的慈悲心,“你倒是个好人。”
狄鹰道:“我本就是个好人。”
一秀将他扶起来,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去寻这八脚怪。”
“不去喝酒了?”
“不喝。”
“不去寻仇敌报仇了?”
一秀很认真地望着他,认认真真地回答,“首先,我是个素心亭僧人,其次才是个执着复仇的小徒弟,我的大师父已经死在别人的手里,他的仇不能不报,可仍旧有更多无辜的生灵在饱受魔怪的侵扰,两相权衡,我必须做出一个正确的抉择。”
狄鹰一下子抱住了他,道:“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一秀还要说些感动的话,视线所及处,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走过,他们翻过一个低矮的小沙丘,渐渐不见了踪影。狄鹰显然也发现了这不对劲的两个人,他与一秀相视,二人不需要言语便能够明了对方的心意,于是他们悄悄动身,悄悄翻过了那个小沙丘,悄悄地追上了那一对人。
尽管夜色浓重,尽管相距甚远,尽管只能看到个背影,狄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牵着个小女孩的男人,他道:”我认识他,他是个高手。“
一秀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那男人,还是那小姑娘?”
“我说的一定是那个男人,可是那个小姑娘也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你既然认得那个男人,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狄鹰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东武林盟主钟繇?”
“听说过。”
“他是不是你的仇人?”
“不是。”
一秀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不曾犹豫,狄鹰出身大名府,审问过数不清的犯人,对于察言观色极有心得,他看得出来一秀并未说谎。
他的仇敌不是钟繇?
狄鹰又问,“你知不知道钟繇也来到了荒漠?”
“我不知道。”
狄鹰道:“钟繇有个极为得力的助手,名叫铁忌,两个月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这么黑的夜晚,你不会认错?”
狄鹰指着自己的心,道:“我从不相信我的眼睛,却很相信自己的心。”
”那么你觉得,这个叫做铁忌的人是好是坏,他莫名出现在此处又是不是因为那八脚怪物?“
狄鹰低头笑了起来,道:”他是不是为了那八脚怪而来我不清楚,但是钟繇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想必他的搭档也一定不是个好人。“
一秀也笑道:”咱们虽与他无冤无仇,可既然他是个坏蛋,咱们不如去会他一会。“
狄鹰的双眸亮起光彩,“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揍他一顿?”
“不错,狠狠揍他。”
狄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开心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走,咱们一同去。”
他们都是果决的人,说走就走,也不掩藏行踪,追上了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名叫铁忌的老农果然是个高手,早在他二人冲下沙丘时就已警惕起来,还不等两人靠近,一柄宽刀迅猛出鞘,人也鱼跃腾空,攻势凌厉,先发制人。
狄鹰甫出手也是杀手锏,双掌下按,调动黄沙为己用,一柄由沙土凝聚出的刀已握在他的手中,再看一秀,白衣飘展,如出尘谪仙,一只手掌向上向下翻覆数招,无尽佛功伟力凝聚到他这一只手上,与铁忌打一个照面,一掌就打得他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狄鹰趁势挥刀,专攻铁忌下路,铁忌应付一秀显得吃力,可对付狄鹰却总有些游刃有余。一刀挥下,轻易击溃他的沙刀,在一秀收招的空当仍有余力再出一刀。将狄鹰衣衫划破,胸口露出个明晃晃的血印。
狄鹰迅速后撤,由一秀补位再攻,铁忌知晓一秀厉害,并不与之硬撼,刚要转身跑,早被一秀逮个正着,一脚击他腿弯,一拳击他后心,铁忌回身出刀,却骤觉四周无名黄沙起,犹如刮起了一场天龙卷,搅动风沙漫天。
他丝毫不惧,出刀如旧,一秀与他互换一招,各自后退。
一秀退后,安然无事,可铁忌的后退却迎来了一柄沙刀的偷袭。
因为狄鹰已消失不见。
这沙刀虽由沙土凝聚,却锋芒毕露,毫无凝滞,插入铁忌肋下,带起一篷鲜血。
铁忌手腕反转,耍一个漂亮的刀花,刀锋朝后,笔直朝狄鹰杀去。
狄鹰要躲,铁忌又哪肯叫他如愿,体内磅礴气机爆发,瞬间炸碎他的沙刀,回身抛刀,刀势一往无前,紧追狄鹰。
铁忌人随刀动,一势背山,身子犹如钢板,霎那贴近狄鹰,肩头微耸,击中狄鹰下颌,此际刀也来到,铁忌手握住他的刀,一下子戳进了狄鹰胸膛。
一秀来救,拳劲内敛回收,脚下如踏罡风,一式高谭腿出击,虽看似平淡,却内蕴无数后招,铁忌双掌下按,阻住他的腿,一秀攻势未曾受阻,振臂蓄力,如个扑食猎鹰般蹿到铁忌身上,双掌同时用力,箍住他的左右耳根,一式双风贯耳,打得铁忌在一瞬间失去战力,而后再出一拳,正是素心亭最根本的外门金刚。
素心亭有三大长老,传闻都是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从未有人见过他们出手,可在天下佛门的共同认知中,公认只要此三人健在,素心亭佛门泰斗的地位绝对不会被撼动,另外便是素心亭五门金刚最为著名,均是修习外门金刚的高手,一双铁拳所向无敌,素心亭既然被尊泰斗,自然要广为布法,四处普渡众生,这叫做静禅,可若世间有魔物为祸,五门3金刚就会率领僧众出马,这叫做武禅。
可舍却这五门金刚,素心亭更为闻名的却是那常年站在山门处引领香客上山的监寺师叔。
一秀初习佛功,蠢笨憨直,不知变通,年复一年只知苦练外门金刚,他的大师父本十分不看好,却哪知竟也被他练出个佛门金刚,金刚伏魔拳使将而出,任是大罗金仙也要退避三舍。
在这个深夜,铁忌对上一秀的金刚伏魔,登时被打得口齿脱离,长吐一口鲜血,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