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温柔地倾泄下来,温博书庄重地穿好最后一件衣裳,门外早已有人等候,他们都没有说话,缓缓将温博书引入宫内。
今天,是殿试的日子。
此次共有五名考生获得殿试资格,由皇帝亲自出题监考,就在朝议阁堂下设案桌笔墨,时限两个时辰,气氛威严,每个人都不由得紧张。
温博书看了眼试题,心下一惊。
试题只有两个字——地方,其他人还犹自困惑,温博书却已了然于胸。
皇帝要考的,恐怕是“如何平衡,或者扼制地方势力。”
温博书紧了紧拳头,一时没能下笔。
那些担忧的毕竟是少数人,京城街市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梁瑞思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到京城也有许多日子了,只是,寻不到任何一个认识的人,无论是敌是友。温博书的消息倒是偶有听闻,不过也仅仅是听闻。至于关于记忆深处的那些人,她更是没有头绪。说到底,来京城的这个决定,是带有很大冲动成分的,一连几天都毫无所获,她都不由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避世太久了,扎在人堆里,那么不适应!”
当然,没人能回答她!
突然,她走到放榜的地方,上贴的榜已是前几日的了,是以很少人,上书的是殿试名单,梁瑞思看着温博书的名字,总觉得自己没看错这个人,又有种感觉,以后,只怕会不一样了!
“哎,对不起,不好意思!”
一个病恹恹的人一个不注意撞到了梁瑞思,抱歉地连忙道歉,梁瑞思见他连站都站不稳,还扶了他一下,“没事,你没事吧?”
那人对她善意一笑,摇摇头,“谢谢!”说完,又蹒跚地往前走。
梁瑞思见状便放开了手,回头又看了一眼榜单,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伸手一摸腰间,果然,钱袋不见了。
梁瑞思沉下脸,猛地一回头,那人刚好看过来,见梁瑞思已然发现,拔腿就跑,哪还有一点病态的样子!
梁瑞思扬起手中的剑,一句话未说,连忙追了上去。她没想到在这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如此明目张胆的小贼。不过这种小贼的脚力自然敌不过终年习武的梁瑞思,但架不住对方熟悉环境,所以梁瑞思也只能维持在不把人跟丢的样子,对方见甩不掉,也有些着急起来,绕了几条街之后,那人见距离在渐渐缩短,一咬牙,往这京城最贵的一座酒楼奔去。
这自然就是天和酒楼,来这儿的宾客都是达官显贵,自然有很多规矩,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许任何人再门前喧哗、闹事”,到那时,谁管你是对是错,他也可趁乱逃走,只不过那样的话,恐怕少不了一顿打!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小贼看了看眼前,终于在天和酒楼大门前停了下来,他也是累得跑不动了,而反观梁瑞思,也只是出了些许汗罢了。
她没有丝毫停顿,一把抓住小贼的肩,“好你个小贼……”
那小贼哭丧着跪下,连连作揖,“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梁瑞思皱眉,一脚踢了过去,“我的钱袋呢,把我钱袋还来!”
小贼仿若未闻,一直在求饶,“女侠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这情形自然引得旁人围观,梁瑞思不由更怒,猛地一伸手,“废话少说,把我钱袋还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女侠,我……”
“哎,干嘛的!”
在那小贼的期盼下,天和酒楼终于派人出来了,那人带着几个打手气势汹汹的来,怎知梁瑞思根本不理,只扫了一眼便又回头,见那小贼死不悔改,便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掰,小贼顿时吃痛,梁瑞思可不喜欢在人前暴露,此时已失去了耐心,任由那小贼如何挣扎也绝不放手,反而一字一句的道:“我、的、钱、袋!”
“女侠……”
“喂!”天和酒楼的人见梁瑞思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觉颜面尽失,带人围了上来,而看热闹的人群不由又退后了几步,议论声也小了下来。
然而梁瑞思依旧不理,反而威胁小贼,“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的钱袋!”
小贼希冀地看着天和酒楼的人,对方也是怒了,也不再多言,“反了,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围着的人便一起上了,挥拳向梁瑞思而去,梁瑞思见乱拳袭来,却并不畏惧,一扯小贼,便到了几人的侧面,另一手扬起剑,防备着这些打手。
小贼见状便想挣脱,梁瑞思侧头望了一眼,这时那些打手也扑了过来,梁瑞思一眯眼,手用力一扬,将小贼甩向扑来的打手,顿时倒成一片,哀嚎声不断,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天和酒楼领头的人那人,那人有一瞬的胆怯,却又强装,但梁瑞思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头,上前两步一把将小贼抓起,惜字如金,“钱袋!”
小贼见她身手了得,又无惧天和酒楼,哪还敢藏着,连忙双手奉上,“女侠饶命!”
梁瑞思拿回自己的钱袋,也不想多做纠缠,将小贼放了,扫了众人一眼,正要举步离开,可还未走两步,便听一道声音传来,“胆敢在天和酒楼门前闹事,姑娘想就这样离开!”
声音是从天和酒楼上方传来的,梁瑞思抬头,与站在二楼窗边的人对上视线,她很明显的从对方眼中看到戏谑,“你待如何?”
那人又往窗边走了走,可不就是前几日与厉青喝酒的小爷吗,今日他又在此设宴招待厉青,聊着近况,没曾想被一阵打斗喧哗给坏了兴致,他向来是个看热闹的主,只见他摇头晃脑,半似认真地道:“不如何,只是这先例吧,不能这么开。”
“哦?”
“姑娘身手了得,不如留在这天和酒楼做个打手如何,也当是赔偿这酒楼今日的损失……”
“呵……”梁瑞思冷笑,转过身来面对小爷,“原来,京城才是不讲王法的地方!”
闻言,小爷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然而梁瑞思却并未停下,继续道:“这满大街偷鸡摸狗的小贼不去抓,找我麻烦……”她抬头直视着小爷的眼睛。眼中一道戾气闪过,缓缓道出下一句,“不知你打算,如何仗势欺人?”
小爷眯起眼,“无论如何,姑娘总得给个交代吧!”
梁瑞思勾起唇角,扬起头,“在我这儿,没有交代!”
她的话音还未落,便见一人破窗而下,梁瑞思见对方是冲自己来的,不退反进,一手成掌迎向那人,两人一触即收,各自退了两步。这人正是小爷的贴身侍卫——正榆了。
这可不是刚才那几个打手可比拟的,梁瑞思与其只过了一招,便知正榆是个高手,而正榆更是凝神以待,不敢贸然出击。
二楼的小爷此时又道:“姑娘,你得知道,京城,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撒野?”
梁瑞思甩开记忆深处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说着,竟率先向正榆攻去。
正榆猝不及防,只得小心的后退,岂料梁瑞思的攻击没有丝毫间隙的接踵而至,让人目不暇接。
他退了一步,便步步都得退!
小爷见正榆竟然处于下风,也顾不得那么多的君子风度,又有几人扑了下来,全部朝梁瑞思攻去。
人多,且来势凶猛,梁瑞思见状便不再纠缠正榆,剑转一圈,逼退了几人,又借力一跃,横腿再提两人,剑一砍,再倒一人,借着那人的力,再次翻身一跃,又倒两人。
梁瑞思还要发威,正榆这时却已调整好状态袭来,梁瑞思往后一仰避开一拳,侧身伸手一挡,另一手握剑不是很方便,于是她便抬脚一踢,正榆果然后退,她便再次步步紧逼,然而其他人这时也围了上来,梁瑞思不见丝毫让步,见对方如此紧逼,她下手也不由重了几分,这下被她打倒的人便很难再战,然而对方也小心谨慎了起来,彼此都难再讨好,一时竟僵持不下来。
小爷用力地拍了一下窗台,“该死!”平时他好吃好喝的养着这帮人,没想到关键时刻却这么没用,由不得他不生气,他回头,却见厉青冲他一叹气,“停手吧小爷!”
小爷一时无言。
他两在此吃饭喝酒,厉青目睹了整个事情,小爷无非有些争强好胜,只是打到如今,再不赢,颜面何在!
厉青再次叹了口气,指了指人群中不断翻飞的梁瑞思,“那位姑娘武艺高强,他们赢不了的!”见小爷不答话,便又道:“你看,她连剑都没拔!”
的确,梁瑞思虽然偶有挥剑,但那剑却是一直未出鞘,厉青早发现了这个问题,梁瑞思还留有余力,小爷的人怎么可能赢,眼见快要无法收场,厉青也不再空坐,也是一个翻身跃下楼去,沉声一喝,“住手!”
小爷的人听到厉青的声音,连忙纷纷收手退到一旁,正榆抬头望了一眼小爷,也缓缓退到一边。
梁瑞思见此,转身面对厉青,接着眉头一挑,“怎么,换人了?”
厉青对她笑了一下,冲那些人道:“都退下吧!”等那些人都退下了,他才又冲梁瑞思道:“姑娘,你赢了!”
梁瑞思看着那些人匆匆而去,于是问厉青,“你能做主?”
厉青点点头,梁瑞思便又问:“不用我交代了?”
“不用!”
“不用我留下来做打手了?”
厉青一笑,“姑娘,如今你又何苦再咄咄逼人呢!”他转头看向二楼,那里此刻已经没人了,厉青回头,“你走吧!”
梁瑞思不走反问,“你是什么人,他又是谁?”
“我?”厉青看着梁瑞思,这才开始认真打量她,玄衣青靴,粉黛未施,素簪束发,干净单薄,然而她右手握剑,又似乎十分有力,看似矛盾却又在她身上结合,厉青不由又细看了两眼,“我只是个路人,路见不平而已!”
“好一个路见不平!”梁瑞思冷哼,“阁下想必与那人是一伙儿的吧!”
“是,又当如何?”
梁瑞思迎着他的双眼,“不如何,只是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她双手抱胸,“如此看来,似乎是错看阁下了!”
厉青背起双手,“姑娘不必冷嘲热讽,若姑娘真要纠缠,厉某也只有讨教一二了!”
梁瑞思沉下眼,两人对视,一股无言的气势来回旋转,梁瑞思道:“阁下是打算替你朋友找回场子吗?”
厉青点点头,“若姑娘非要纠缠,也只好如此了!”
水映剑微微颤抖,似乎已经战意雄雄,梁瑞思寒声道:“我本无意招惹是非,奈何你们如此不分是非黑白,苦苦相逼……”
厉青心中一叹,确实是小爷过分了。
“姑娘,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的话音还未落,便见一道寒光闪过,“我说过,还轮不到你们来管教我!”
厉青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侧身避开,“姑娘!”
然而梁瑞思却根本不理,剑已出鞘,便没有草草收场的可能,“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吧!”
梁瑞思已然动怒,她心中不再有顾虑,她不再去想这里是天子脚下,不去想她的对手是谁,也不再去考虑这之后会遭遇什么,“有仇当面报”,是她一贯的行为准则。
厉青见她来势凶猛,心知难以回旋,是以不再一味避让,此时,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然而当他沉下心来应对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低看了梁瑞思,这人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许多,而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年龄还在自己之下,如此年轻的年纪,她究竟是如何习武的?
梁瑞思见他不再躲避,转而主动迎来,反而笑了,“今日不论结果如何,一决胜负!”
厉青便问:“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你若胜,则我任你处置,你若败嘛……”梁瑞思挥剑离手,拳脚相加,那剑绕了一圈又飞回手上,“便让你那朋友,给我磕头道歉!”
厉青点点头,更加沉着应对,看来此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了!
围观的人群越积越多,不过此时都纷纷往后退,两人随着地方越来越宽,更加放开了手脚。
而不管下方打得如何,二楼还是安静如常,反而因为怕触了小爷的霉头,此刻无关人等都早已退走,只有正榆还留下,他将窗户关上,走到小爷身后,“小爷,厉大人和……那位姑娘,已过了几十招了,打得……”正榆犹豫了一下,凝重道:“难分上下!”
小爷愣了一下,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正榆,你说,我是不是眼界太低了?”
正榆不敢答话,小爷见此便自嘲一笑,“我以为,厉青当是这世上武功最高之人,虽然我也一直听过许多传闻,却从未放进眼里过,如今倒是见识了啊……”
“小爷……”
“你不必多言。”小爷打断正榆的话,“我出身皇城,想要什么得不到,你说,我是不是过得太顺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或许该听听厉青的话,多出去看看,世界大着呢!”
他边说边往门外走,正榆连忙阻拦,“小爷!”
“嗯?”
小爷一个眼神过去,见正榆连忙退下,才又一叹气,“不管怎么说,我的好友在外面替我收拾烂摊子,我总不能藏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吧!”说着,他毅然下楼,走出大门。
反观那二人倒是打得兴起,彼此都有遇到对手的兴奋感,此时心中竟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哈哈哈……”厉青朗声大笑,“地方狭小,不好施展,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梁瑞思退来一步,与厉青拉开距离,虽打得酣畅淋漓,但她心中也清楚,对方并未使用武器,实力似乎更甚她一筹,将剑回鞘,才冲厉青道:“再打多少次结果都一样,你赢了!”
厉青摇摇头,“不,我还没赢。”虽过招无数,可他也没能寻到任何一个可以拿下梁瑞思的机会,若真为敌,他绝对讨不了好。
梁瑞思也摇摇头,正要开口,却见小爷走了出来,她眼神一下子凌厉了起来。小爷迎着她的目光,郑重一拱手,“此事确实是在下的不对,在下先给姑娘陪个不是,希望姑娘不要太放在心上……若姑娘有什么要求,都尽可提出,在下一定尽量补偿姑娘……”
他这番动作和措辞,让厉青一阵惊异,回过神来又失笑摇头,亦看向梁瑞思,看她如何反应。而梁瑞思此时倒对小爷的印象有了些许的改观,也不多说其他,“不必了,既然都不找麻烦了,那就就此别过吧!”说着,还真就提步将行。
厉青连忙出口,“且慢!”
梁瑞思转头看他,厉青道:“敢问姑娘之名?”他见梁瑞思略带戒备地看着他,便解释道:“姑娘身手了得,厉青,想与姑娘交个朋友,若他日相见,还想切磋一二……”
梁瑞思收回眼,“唤我水映便可!”
“水映?”厉青喃喃着这两个字,总感觉有些耳熟,在交手过程中他似乎看到那剑上刻有“水映”二字,抬头望了眼正要走向人群外围的梁瑞思,“以剑为名吗?”
正在这时,一个小女孩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在梁瑞思面前站定,虽然气喘吁吁,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