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恒永的冷笑尚挂在嘴边,那边吴宗便就愤然起身,“你什么意思,是在说我等几人老眼昏花不成!”
“小子并无此意,只是在说明事实。”
吴宗还待发作,惠夫人制止了他,他看向何恒永,“何家小子,你激怒了谁,都对你没好处!”
见她也有怒意,何恒永似笑了一下,这反应也让楚开烨心下越发的担忧。
惠夫人道:“这些信件是否是伪造的,老身自会调查清楚,你放心,若你无辜,老身绝对替你讨回公道!”
何恒永略微躬身,“多谢惠夫人!”而后又道:“小子并非有意惹恼谁,只是事实如此罢了……近些日子以来,外边的风风雨雨几何小子尚未弄明白,今日站在此处也是糊涂得很,一切都开始得莫名其妙,如此的猝不及防,让我等连丝毫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他看着坐在前方的五人,“我何家自入武林盟百年有余,多年来秉持正义,护一方水土平安,兢兢业业,为消除魔教做出多少贡献,在座几位皆是有目共睹,如今仅凭一家之言就让我氏族之人几近灭绝,真真是……”何恒永惨然一笑,“让人心寒哪!”
他这一番措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印象中的何恒永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只是近日来发生的事太让他失望,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台下温博书听了这番言语,灵机一动,扬声喝彩,“说得好!”
他一发声便引得全场注视,何恒永看着他,心中闪过一丝忧虑。温博书对他淡然一笑,缓缓提步上前,人群自觉给他让开路,惠夫人打量着他,“你是谁?”
温博书走上台来,在何恒永身旁站定,才拱手作答,“在下一介书生,路见不平,仅此而已!”
“此间,有你所谓不平之事?”
“自然!”温博书看了看周围的人,“在下虽为一介书生,却对江湖中人的侠肝义胆一直是心向往之,而武林盟乃正道侠义之殿堂,在下一直心存敬意,如今看来,似乎……”他意有所指,“已经失去了往日正气!”
这下不止吴宗,就连其他之人都坐不住了,一道道杀意笼罩着温博书,但他岿然不惧,惠夫人眼睛一眯,“何出此言?”
温博书一笑,“难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与何恒永相视一眼,似乎是在示意何恒永安心,“不论谁掌握了怎样的证据,也应当是由武林盟出面处置,正如刚才何兄所言,何家多年来兢兢业业,护一方水土平安,难道还敌不过证据不足的一家之言……”
“一派胡言!”楚其贵气极,一拂双袖,“哪里来的狂妄书生!”他怒视着温博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武林盟有武林盟的规矩,我楚何两家皆盘踞于这安昌多年,此等事物自然要经我等之手,怎么,你认为不妥?”
此时楚开烨上前一步,“你,就是何恒永的帮手吧!”他冷笑一声,“哼,你们二人早就串通好了吧,一个装可怜,一个装大义凛然,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哼,好一出好戏!”
“哦?”温博书转头看他,“我与何兄确实早已相识,与阁下却是素昧平生,如今看来,几日前派人来追杀我的人,就是阁下咯!”
“你与何恒永秘密联络,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楚开烨这时恍然忆起温博书带走的那封信,随即转头对惠夫人道:“见此人,小子倒是想起一件事。”见惠夫人转眼看向他,他便一指温博书道:“此人虽是一介书生,却是狡猾难当,当日我等发觉他与何恒永秘密联络,便派人前去抓他。他不知与什么人送信,途中竟给他逃逸而去,说来,小子实在惭愧……”
吴宗问到,“书生,可有此事?”
温博书坦然点头,“确有此事!”
“你去给什么人送信?”
“我……”
“是我托继贤兄,将信送去水映湖畔!”何恒永抢先温博书一步将话说完,很明显感觉到场上众人的震惊。
惠夫人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是。”何恒永苦笑一声,“此事说来,也怪家父,若非他新生贪念,我何氏,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惠夫人的声音有些恍惚,“这么说,‘从剑决’……”
所有人,都不由屏息,等着何恒永的回答。
只见何恒永点头,“是!”
人群一阵惊异,楚其贵二人心道不妙,惠夫人却是沉默了下来。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何恒永接着道:“其实,当年梁伯伯已将‘从剑决’传与瑞祺兄,而瑞祺兄在去魔教寻仇之前秘密将‘从剑决’藏于我家中,此事他已留信告知我,却未说明具体藏于何处,只说若他未能归来,便任由它尘封,我便未去寻找,不料……”他默然一叹,“竟给家父寻到,事已至此,小子不再争辩,但,这绝对跟魔教没有丝毫关系!”
他目光一转,眼神凌厉了起来,“楚其贵、楚开烨父子二人处心积虑的冤枉我等,皆因着‘从剑决’,又试图将我何氏一门连根拔起,好一统安昌,此狼子野心已然不把武林盟放在眼里。若说他背后没人支持,我何某,却是第一个不信!”
楚其贵眼中闪过一抹阴厉,而他身后的楚开烨却是笑了,“好,今日楚某算是见识到何兄的口才,当真了得,我等几乎就要给你绕进去了!”
温博书敛下心思,全神看着楚开烨。
只见楚开烨冷笑一声,“我等自然是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才敢行动,即便你没有勾结魔教,那你能保证你父亲何蛮,亦或是府上其他人没有吗!”他环顾全场,“我等控制了何府却没有采取过激的行动,并非如你所言在寻找什么‘从剑决’,而是看在你我楚何两家相交多年的份上,希望你们主动认错交代,家父姑且还能厚着脸皮去替你等求情,而什么‘从剑决’,根本就是谣言,目的是为了中伤我等。今日诸多正道侠士都在这里,你竟然还在血口喷人,实在是不知悔改……”
“如果我父亲真的勾结魔教那魔教之人,又怎么会来杀他?”
“正因为他是魔教中人,魔教才要杀他!”
何恒永与楚开烨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让谁,楚其贵默然以对,而惠夫人自听到“水映”二字之后就沉默了下来。温博书意识到其中蹊跷,于是刻意提及,“我能证明,‘从剑决’一事乃属事实,不信的话,可以去水映湖畔问问水映女侠!”
此话一出,惠夫人立刻抬头看他,“你见过她了?”
“是。”温博书点头,“恒永兄曾托我带封信给她!”
何恒永接过话,“不错,我在信中告知水映女侠一切事由,请她入府一叙,以便……”他看了一眼惠夫人,“因为这世间少有人知道,水映女侠乃梁伯伯遗孤!”
全场皆惊!
何恒永却仿若未觉,“是以,‘从剑决’,已然交还给了水映女侠!”
“她……”
惠夫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待再要开口,然而这时又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阵风,一女子,悄然立在惠夫人对面的屋顶上,玄衣青靴,就像温博书第一次见她那般,淡然而冷冽!
“水映女侠!”
有人高呼,接着所有人的视线纷纷转向了她。
楚开烨心道不好!
但见惠夫人低叹一声,“你还是来了!”
“此间事与我有关……”梁思思说着话,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高台之上,“自然要来!”他看了一眼何恒永,“我梁家与他何家也算世交,不过……”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又提高了音调,“不过不重要了……今日我来此,是想要看看那些觊觎我父东西之人是一副怎样的嘴脸,以后,也好细细的算一笔账……”她嘴角挂着一抹貌似残忍的笑,可温博书却从中察觉到一丝刻意。不过,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台下众人都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温博书皱眉,他似乎低估了“水映女侠”在江湖中的地位!
何恒永惨然一笑,“何某惭愧!”
“不必!”梁思思收回眼,转向楚其贵,“你,怎么不说话了?”
楚其贵愣了愣,随即沉吟了起来,惠夫人见状,叹了口气,语调不由拔高了几分,“老身能证明,她,确是梁碎绝遗孤,本名……”她看着梁思思,“梁瑞思!”
梁瑞思抬头,眼中闪过一抹隔世沧桑,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名字,就在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自己是梁家人,嘴角正要勾起一抹笑,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笑,一时竟沉默了下来。
温博书心觉奇怪,但其他人却是惊叹一声。
“惠夫人既然开口证实,那楚某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楚其贵亦是叹了口气,“果然虎父无犬女,梁家两代人,个个都是英雄人物啊!”
二十三年前的梁碎绝,八年前的梁瑞祺,今天的梁思思,哪一个,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只是……”前两者皆为正道英雄,而眼前这一位……
梁瑞思冷笑,“你待如何?”
此时楚开烨不在观望,“即便你乃梁碎绝之女,那又如何能证明何蛮、何恒永没有勾结魔教,我等怎知这是不是你们事先串通好的……毕竟那‘从剑决’谁都没有见过,有没有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梁瑞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楚开烨,敢当面直呼我父姓名的人,你,是第一个!”她手中的水映剑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便要脱鞘而出,楚开烨还未开口,楚其贵便将其护在身后,“水映女侠……”他顿了一下,“犬子虽然无礼,但所言不错,惠夫人乃武林盟元老,江湖威望有多高自不必多说,但……”
“你的意思是,非要看到‘从剑决’,才肯信我咯?”
“老夫并非觊觎那‘从剑决’,只是事已至此,便应当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呵呵……”梁瑞思不由得冷笑出声,“楚其贵,你老糊涂了吧……我家的东西,为何要向你证明!”
“你……”
梁瑞思收起笑容,环视全场,“你们信与不信,又与我何干,你楚其贵的野心已经昭然,尽管狡辩,你觉得谁还会信你几分……”
“不对!”温博书的眉头越皱越深,这梁瑞思当真是来帮何恒永的吗,怎么越看越不像呢!
他看向何恒永,但何恒永却示意他安心,虽不知梁瑞思究竟是如何想的,但何恒永还是信她!
“今日我来此,一来是奉劝各位,‘从剑决’确到我手上不错,谁想要,凭本事来拿。二来,也是为了了却一桩旧事!”梁瑞思转头看向何恒永,“从今日起,你我何梁两家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何恒永眼中闪过一道痛楚,默然一叹,梁瑞思这句话,大概是真的。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已然触犯了她的底线,若非顾念旧情,只怕……
不待何恒永回答,梁瑞思便收回眼,“其余事情,与我无关!”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何恒永逼自己去想别的东西,察觉到温博书投来的目光,对其勉强一笑,只听温博书小声问,“女侠她……”
“呵呵……”
“不愧是水映女侠!”楚开烨突兀地开口赞叹,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如此爱憎分明,在下佩服!”
他一转眼,又道:“梁家两代人的清誉,我想我等也应该能够信任,那‘从剑决’即是女侠自家之物,也确实没有非要给我等一览的道理,就此事说来,确实是我等冒犯了,实在抱歉!”他对梁瑞思一拱手,确有道歉之模样。
梁瑞思不屑与其争辩,收回了眼,兀的又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转回头来再次看向了他,“楚开烨!”她笑意更甚,“来的路上,我见到了一个人。”她环顾全场,“此人似故非故,我虽不屑与他为伍,但此人对近日来所发生之事却有一番独到的见解,我心中颇为赞同,不知你等,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楚开烨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哦……不知此人,是谁?”
他的话音还未落,便见梁瑞思的目光投向了远处人群中最角落的地方,人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里有一人裹着黑衣,头戴笠帽,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但随着楚开烨的话音一落,便见他伸手将笠帽摘下,缓缓抬起头。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