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炖着排骨,盆里放着脏衣服。余悦有些烦躁的搓着那件成了灰色的衣,恼火说道“这血又是怎么溅到身上的?你把自己研究的功法吹的上天入地的,打不过几头野猪”?
穿着条短裤的冬季扇着锅里的肉香,鼻翼瓮动。这时听他抱怨,心想后有一群野猪…谁知道一孙子那么点境界竟会谶语?还不知为何黑到我的头上!这他妈的能怪我?
衣服晾在绳上,随着风儿轻颤。排骨盛进盆中,荡着诱人的香气。
余悦盛了碗米饭摆在冬季面前,问道“…我现在,到底算不算踏入了修行?”
冬季很嫌弃的把饭碗扒拉到一旁,正啃着块排骨。连头也不抬的道“那你以为?难道你觉得普通人可以一拳轰穿头野猪”?
“可修行…到底是什么呢”?
“修是规,可以是规划,规矩…或者向更深奥的层次去理解,是规则。”冬季笑了笑,继续说道“而行,往来去也!便是做事的方法。所以这两个字的解释便是:如何顺应天地间的规则而行动。”
望着此刻正舔着指尖肉汁的冬季,实难将他与世外高人划成等号对待。余悦气呼呼的从盆里挑出块小肋排,道“我是问字面解释吗?我是问现在我会的到底是什么…”。
冬季想了想,说道“传统意义上的修行,修炼者要让元气在体内的运行轨迹与这天地相随,从而规划出属于自己的道。”
“这种情况,有些像男痴女爱,深知彼此,方能缠绵。”冬季一脸坏笑的盯着余悦,继续说道“:只是你无法与这天地元气产生共鸣,那小贱人任你说破了嘴皮子就是不睬,能怎么办”?
“那……余悦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只好往死里盘她,再剥了她衣服关屋里”?
冬季哈哈大笑,赞许说道“就是这个意思!然而体内筋络应该在什么位置,它是扭曲或是笔直却生而注定。要让元气可以溜不走,……便要将笔直的经络扭曲成环。扭曲的经络便要将它掰直!”
“人体内,即便你熟知一条条筋络的位置,但它们毕竟不是头顶的纤弱发丝,可以任你处置。想要让它们按照自己的意志变化,便要由外而内,强行将身体按照自身经络的相反方向,针对性的作出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姿势,从而达到目的。”
“这个过程,是让你身体这间“大屋”更为牢固的过程,也是磨砺元气之锋锐。她即便想走,你每天都要盘她几次,她还能怎办?”
“有没有可能,这个叫元气的小贱人会在某天捅我几刀,让我这大屋继续空空不说,还让我落个残废的下场”?
“那你不妨再多盘几次!”冬季撇了撇嘴,道“这些年逼着你打家具,直到你自发性的每天锉齿轮。其实我总觉得你骨子里就有种惶惶之感,不过倒也算歪打正着的把这元气驯服在了体内”!
余悦沉默许久,开口道“其实我还是很疑惑的……就比如我吸这口气,为何会到了腹中成了暖流?书中不说元气随身如清风?我为何只有燥意?而且这元气既然我已蓄存体内,它到底在身体何处”?
冬季说道“关于为何元气入体是暖流……这个我至今也是没能想的透彻!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我都跟你说过,这是我猜测而来的东西,我不知道有什么好鄙夷的?耽误你杀野猪没有?”
余悦举双手表示投降。冬季这才继续说道“人之脐下处,有气海,关元。此乃元气之所居。而牵引天地元气时,周身诸穴充盈丰润。这两处窍穴则坦荡无物,便称之空谷,乃修行者弱点之一。而人之腰际处,乃气力勃发所在。左右各一,如两岸隔望。所以我们也将此地称为双崖。”
空谷双崖……余悦了然,深施一礼。
冬季手指穿过雪白鬓发,坦然受之。
………………
………………
收拾好碗筷,泡上两杯香茶。余悦与冬季继续着关于修行的问答。
“传统意义上的修行,是否更强?”
“万物对修行的理解,从一而始,却生无数变数。然而殊途同归,便是如何与天地同寿终能不朽。所以,强弱在人”。
“那么既有强弱,如何划分?是否有境界这种东西?”
“虽然最直观的方法,是打上一架。”冬季笑了笑,说道“然而了解自身的水平,却是战斗前需要考虑的因素之一。”
“曾有修行者,将强弱这种概念,直观的比喻成登楼。而修行之进阶,如登高眺远。想要再上层楼,便要寻到那处可以继续上爬的拐角。”
“这些拐角便是你所问的境界。而境界,共分五阶。”
“初境是一切之始,便称开慧。可以感受天地间元气的存在。”
“二境为启念。修行者可将元气视为江流河川,便可以让本命之物行走在元气的轨迹之中”。
“我知你比较困惑本命之物这个概念,其实修行者与本命物的关系,原本便为缘牵。很多人可能究其一生也无法找到自己的本命,而有的人可能尚一开慧,便寻到了陪伴终生的伙伴。所以便又有气血孕育本命物之法,而这却又涉及到恒持与方法。”
茶盏上的热气终成断缕残香,冬季笑了笑,低头望了眼残损的右臂。感叹心想这世间拥有本命物的修行者,的确才是最为强大的存在……
“三境为聚元。这个阶段的修行者早已明悟元气运行之规律,便纳入体内作为呼应天地间元气的手段。”
“四境为空海。此时的修行者已开识海,能将意识化为最真切的感受。可谓世间万物,皆入我眼。”
“五境为乘风。
“所谓乘风,风可去处,何处不可去”。
冬季感叹说道“到了这个阶段的修行者,已然能做到千里之外,一剑傲来。然而战斗毕竟不是见到杀到便能拥有真正的胜利!杀到不是杀死,只是开始,不是结局。而所谓的胜利,原本就是让对方可以死透的能力!”
余悦皱着眉头,品咂着五境的含义。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问道“这些境界听着极为玄妙,可是否此刻我们还是身在楼中…所观所去也不过眼及之地?”
冬季有些赞赏的望着余悦,说道“楼高了,当然有爬不上去的。自然也会有想在楼顶跳上一跳的。我想无论是他堕下身死,还是蹦跶时赶上那股直上青天的飙风…总该会看到更远的风景。而这,或许便是另外一栋高高的楼阁吧。”
“那……陈棋诏?他会算命,而且在那日也要给我算命,而不是祭出他的烧火棍!我相信这必然是他最拿手的事情。可为什么那日他会说算不出”?
“关于信念,修行者远比普通人更要重视。一朝崩塌,这楼便荡然无存”。冬季沉默了很长时间,良久说道“说到这个问题,我想你应该了解下关于修行因何出现的传说”。
“相传上古之时,曾有巨人横于天地。初知羞时,林植为衣,又山棱作斧。想破此间而复自由…巨人身死,血肉骨骼便成万物。”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自第一声啼哭之始,这天地虽无回应,却能记住。至此世道有轮回,万物有生死。”
“所以万物自初现天地,便有生灵观其天地之轨迹,悟出曾经拥有的道理”。
这算不算异世界版本的盘古开天辟地?余悦沉思着,心想要是再出个女娲补天…真得怀疑自己从未走远,只是不知为何溜到了时间的后面……
“时间是万物之敌,面对死亡便总能憋出无限的行为。而当第一个生灵发现可以念感轻摇万物…终于感悟如何与天地相依的至理。”
“然而这世间总是不乏天才的,关于如何与天地相处便有了数个无法判知对错的答案。这其中最为对立的两种,一为谶语,一为幻念”。
“天门之顺天应命,便可言出确凿…此为谶语”。
一言可断生死将来,哪怕明知前方断崖也会让受者轻轻一跃而下,成为渐坠的云彩。这等能力,想来便是黑嘴的最高境界?余悦听得万分压抑,又有些想笑。却不知自己曾在前几天被陈棋诏用这法门所惦念。或许知道,此刻强制镇定的淡漠声音,也会沙哑无声吧!
“幻念……这又是什么境界?”
“魔之反覆无常,便可瞬息万变…此为幻念”。
“魔?”
“既然有自诩维护世间和平的天门,当然要有个反派来破坏。这有什么好疑问的?”冬季慨然说道“可惜太神秘,神秘到这世间都快要遗忘的地步……”。
“那所谓幻念,到底是怎样一种能力?”
“心有所念而面自幻!”冬季摇摇头,说道“天门之所以称他们为魔,原本便在于理念上的根本冲突。天门顺应天命,而魔却妄图改变自己,逃避死亡。如果这世间再无不死之人,那整个人间,将会是什么模样!”
“若人人不朽,这世界便会腐朽?”
“所以,这个世间容不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