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冬季与余悦又闲聊几句,终于准备离开。
站在那栋布满杀机的小院之内,冬季提醒道“跟你说过陈棋诏已经死了,这些东西你也可以拆了。”
“再留几天……”余悦有些肉痛的说道“这些可是花了十两银子的。听不到响,还不让我多看几天?”
“你我最近也算形影不离。”冬季十分好奇的问道“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陈棋诏死的?”
“你都能把修炼法门隐藏在木工活里,这么变态的事情都能做到,知道一个人的生死,想来又有什么难办的?”
“这话倒也有理。”
“其实他不死,自然可以让我验证下自己的境界……”。余悦嘿嘿笑笑,问道“我现在的修为,算是五境中那一阶段?”
“打得赢开慧,便作同境视之。依次类推,这有什么好问的?”
听到冬季如此不负责任的论调,余悦没好气的说道“我总不能把五境中人各绑来一个,挨个打来试验吧?”
冬季哈哈大笑,说道“打架又不光全是境界的事。不然两者相遇,互相报个境界不就得了?那世间何来还有这么多争斗?横行天下或是横尸街头,很多事情原本只有打过才能知道。”
呱呱呱!似乎是为冬季这番言论落下注脚,伴随阵阵鸦啼,小二跐溜从处栅栏缝隙中钻了进来。
它的神情极为萎顿,黑色的翎羽此刻早已散乱的横七八落。莫说双翅秃秃,便是尾巴也根毛不剩,露出个极丑的屁股。
“你这是叨鹰去了”?余悦吓了一跳,赶紧把它抓进怀里。
“真特么是只傻鸟”!冬季看得乐不可支,摇着脑袋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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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小二除了毛损,倒是没有其它伤口。余悦把剩饭给它端了点,想了想干脆给关笼里了。就这再继续掉毛,别说还想飞,恐怕等被其他人发现,都能刺激食欲。连毛都掉好了,快到冬天不想活了?
小二应该是累坏了。以往关进笼里,必然左突右撞一刻不得安份。今日蔫蔫的喝了几口水,竟然趴地上闭起了眼睛。
余悦发了会呆,下屋中地窖又挫了一会齿轮,直到感到厌倦,这才寻到床上酣酣睡去。
翌日清晨,见小二竟犹自再笼中发抖。笑骂几句冻死你个傻鸟,还是笼外给披上了层棉布。待得这一切做完,余悦便直奔梅开大街。有人多的地方便格外停留一会,人少时便打听下近日有何趣闻。很快便让他确认了陈棋诏已经死去的消息。
天天吃泔水桶的东西,你又没有专业人士的铁胃,怎能不死?
让余悦还是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吕千贯。
他没想到小胖子会带着陈棋诏的尸体离开浮香集。
既然带着陈棋诏的尸体,小胖子的目的地自然便是天门。只是平时懒惰的吕千贯并没有选择一把火将他师傅烧成骨灰,而是买了辆极为昂贵的马车。
也不知你家里,怎么会同意你这等要求……余悦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几下,正思虑时一抬头,却见自己已经走到了沈记杂肆。只是大门紧闭,竟闭店了。
老掌柜要是为了十两银子就跑路,这可太可笑了。余悦挠挠头,心里嘲笑着自己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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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守在浮香集四十里处的北凉军,今日觉得格外应该笑笑。以往生活格外平静,不曾想昨日来的一队野猪群却让这小日子开始变得幸福起来。
夜晚那轮弯月格外动人,照在充满萧杀的军营竟有些温柔味道。无数兵士围着口大锅,憨笑望着沸腾的汤汁,闻着野猪肉的香气。
“猪杂端去给老许没有?”一位参将模样的将领舔了舔嘴唇,十分惋惜的说道:“也没酒!好在岁末便归,老子届时带你们这帮兔崽子回去喝点好的!”
一名年轻士兵嘻嘻一笑,说道“方才让人给老许端去了!我说韩头,这次若回定州述职,北凉王怎么也得给您升上一级吧?到时候回香楼您可得布置个席面,还得多招几个姑娘”!
一帮士兵顿时大声起哄叫好。那位被人称作韩头的参将摆摆手,道“升个屁!把老子稀里糊涂的就扔这了,不降级老子就苍天保佑”!
一名士兵问道“韩头,这老许人衰无职,和咱们在这呆了一个多月,也无甚奇异处。这怎么还得咱们伺候着他?”
韩头脸色一沉,训斥道:“胡说八道什么,赶紧闭嘴”!
众人见他严肃,都是凛然。其中一个士兵小声问道:“头,这老许到底什么来路?难道是位大剑师”?
韩头苦笑。心想大剑师虽然稀罕,但老子又不是没见过。虽说不忌酒肉,但也大多清心寡欲,谁见过没事吃猪下水的大剑师?也不知上头谁家亲戚,知道那片僵鬼出没的深壑不是捞清闲的所在,扔到这里倒是没个禁忌!
这被称作韩头的,是北凉军韩光。作战英勇,积功而至参将。如今在这憋了近个把月,每日山林为伴,牢骚作谈。如同归老的悠闲,实在难让他可以习惯。
猪肉已熟,便打破了沉静。有士兵赶紧先给韩头盛了碗最为肥美的猪肉,恭敬端到他的面前。
韩头端着碗猪肉,刚想发表下感慨,却听身后脚步匆匆。疑惑望去,人未到,声已至。
“这肉不能吃”!
格外苍老尖锐的声音响起,一名须发皆白的枯瘦老人端着碗猪杂,神情格外冷漠。
韩头砸吧着眼睛,疑惑道“许先生,为何”?
“这肉,有妖兽的气息”!
此刻韩头端着个肉碗,神情格外尴尬。望着一众满脸刻着垂涎恼火的属下,硬着头皮问道“却不知许先生这般说,能否给个依据”?
“你不信我”?老人花眉微颤,摇头叹道“你好大的胆子”!
你他奶奶的!花花轿子人抬人,老子让你帮着安抚下兄弟们,怎么狗脸说翻就翻?韩头哼了声,倒也激出几许义愤,怒道“许先生若是拿不出,倒也莫怪本将不听!反而要参你个妖言惑众之罪了”!
老人嘿嘿冷笑。随手将那碗猪杂放在地上,问道“血可有留下”?
韩头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其中一名士兵回禀道“在那边树荫底下,灌了血肠”!
“去我帐中取一铜盆”。老人用手冲鼻间扇了扇场间飘荡的野猪肉香,问道“韩将军,你可知妖兽与家畜,到底有何分别”?
“这点,本将却是不知”。
“世间妖物,共有三类。妖兽不脱畜相。妖怪不具人形。唯有妖精可变化容颜身姿,与常人看似无异。”
“杀它们之时,以上三种何类”?
“只是野猪模样,倒没发现有何不同”。
“那便是妖兽了。”老人点点头,说道“妖兽烹煮后,与家畜同之。然而其血液若未经沸水烈焰,再加一物,却可发现其中不同”。
此刻有士兵已取来铜盆,老人命一士兵将猪血倒入铜盆之中,这才走到韩头面前,轻声说道“韩将军可知加何物,能从这血中看出不同”?
“本将……啊”!
韩头一捂胸口,猛然退后数步。此刻指缝间鲜血淋漓洒落,竟是被这老人偷袭受伤。
众士兵大哗,抽刀出鞘围住老人。
“都退后”!韩头一声大喝,此刻将手挪开伤处,手心之中赫然是个圆形的铁甲残片。他脸色阴沉不定。心知自己军功积累,那片深壑中大小战役不知参与多少。然而无论对手如何强悍,却从未见过有人能用手指划破坚硬的战甲!
“约束好你的手下……他们的命不应由我终结”!老人双手枯干如老树,指甲极长如同树杈。他轻挥手,指甲内便有几滴鲜血落进铜盆之中。
铜盆之中原本盛满野猪鲜血,此刻再添人血,不过川流入海,难起波澜。然而只是瞬息时间,那盆鲜血慢慢变成青色,散发着勃勃的生命气息。
“你要依据,这就是证据”。老人阴恻恻的笑了笑,道“妖物食人之后,血液便有颜色之变化。你看这血,颜色可还鲜艳”?
韩头惊骇莫名,不知如何应答。
老人哼了声,严肃说道”妖物以人为食,这是铭刻它们骨血之中的烙印。得我人族之血液,便能令其更为强大!你我驻守此间,便是要看见它们,杀死它们!然而若是与它们一样食其肉血,我们又与它们有何区别”!
韩头凌然,与众士兵躬身受教。
只是还有不服者眼馋着那几口大锅被推倒,心想那妖兽也不曾食人的话,我朝也未必见得放过它们。谁强便谁吃谁,如此简单道理何必修饰这些有的没的?
“一共野猪十二头,没有个头特别巨大的”!一名士兵恭谨的行礼,继续说道“营地周边也没有发现异常”!
听到这个汇报,韩头有些紧张的看着帐内老人的嘴角,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老人姓许,平日只知他是许先生……却不曾想他真是那位许先生!
当今天下,异姓王便只北凉王一人。这位权势滔天的北凉王远离中原,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他二子一女的教育工作,自然不敢忽视。而其中关于几位殿下的老师们,则是北凉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许先生是从未被骄横的殿下们揍过的人物。人们都传说他是一位大修行者,然而关于大到什么程度,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清楚。
只是韩头知道,无论什么大修行者进入那栋王府,都只会低下高昂的头。而许先生不会被揍,是因为他姓许。
北凉王许绩,也姓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