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牧素知常棣对太子的感情,他一直视太子为兄长,尊他敬他,且朝中之事处处帮衬着他,从未有过不轨之心。
太子性格直率,心思单纯,没有城府,偏耳根子还软,常常受人挑唆,做出不合规矩之事。为避免太子被人利用,常棣处处提防,默默在太子身边提点,甚至为他善后。以往皆是如此,戚牧不知,为何独独这次,常棣作袖手旁观状,出事至今,理都未理。
“你与太子手足情深,怎么会是虚情假意呢?”戚牧反驳得很激动,苍白的脸因而变得通红,在月下显得脸黑了一圈。他不信,常棣是这种人。
常棣本不打算说出最真实的想法,见到戚牧这样为自己担心,觉得自己再不说出来,真的有负这个朋友了。
“太子与我,先是君臣,再是手足。我们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做到兄恭弟敬便已足了,弟弟能承担的一定为哥哥承担,可我们不是……”常棣面对着戚牧,接下来的话难以说出口般,他抬头望月,当是对月倾诉,
“他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是天下第一人。帝王者,无人为伴,注定孤独,必定要有与之匹配的雄才伟略,才足以担当。”
对未来君主的希冀,戚牧比常棣更清楚,从小在父亲识人度人的耳濡目染下,当今太子当前所作所为,心中韬略,是否堪当大任,戚家父子心中早就有了定论。
大邺正处于盛世,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太子无突出才能,却也没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错事。因此,没人想过当今太子的担当问题。可这次太子犯了这样的大错,许多人心中便开始有了想法。
“他若担当不起呢?”戚牧走到常棣面前,逼视着他的眼睛。
常棣回应着他的目光,心中坦荡,神色自然:
“我常氏自太祖起,统治大邺已逾百年,国势昌盛,边疆稳固,虽一直受北狄干扰,但君臣一心,每每受到挑衅,总能防御外敌于左山城城墙之外。历代祖宗的呕心沥血,数代战士的浴血奋战,才换来如今的繁荣昌盛,这番伟业,决不能毁在常氏子孙手中……他若担得起,这位置自然是他的,他若担不起,自有担得起的人去担。”
常棣立于月光之下,胸襟坦荡,谈吐间一派睥睨天下之气势,与平时闲散玩笑的宁王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戚牧突然心中感慨,这便是帝王之子!
“若他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明言。”戚牧以月光为证,对常棣做出承诺。
听他这般信誓旦旦,常棣心中涌起了一团火,那是龙子之气,是龙子与生俱来的欲望,是对至高无上权利的本能崇拜。但那火,只是一时之火,很快被另一股温润之气扑灭。常棣莞尔一笑,拍拍戚牧的肩膀,让他镇定下来。
“我不贪恋权势,也不向往帝王之威,更不图载入史册的身后名,我在意的是江山的稳固,百姓的安居。只要还有一人担得起,我就绝无争位之心。”
常棣如此彻底直白地表了态,倒让戚牧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愣了愣,看见不远处的莲清,才想起来,这大半夜的急着赶来,并不是要跟他讨论争不争位的。
“且不管未来之事,只说当前,北狄抓了严将军,日前已派出使者送出诏书,要求我大邺派出一名皇子作为使者,相谈交换将军之事,想来这事你已知晓。如今包括被幽禁东宫的太子在内,成年皇子只有三位。若是能让太子出使,太子一旦解决了这件事,幽禁自然也就解了。”
戚牧分析的在理,常棣很是赞同:“太子能解决,自然是好事。”
“可太子如今被关紧闭,皇上首先考虑的必定是其他两位皇子。”戚牧盯着常棣,尝试看出他眼里的担心。
常棣仍是一副坦然的神情:“信王身体残疾,想要太子成为使者,唯一的绊脚石的就是我这个三皇子了。”
常棣已说到点子上,戚牧便也不再拐弯抹角:“我已得到消息,今晚他们就要动手!”
“哼……”常棣冷哼一身,“谅他们不敢伤我性命,无非是想让我受伤出不得门。”
见他这么沉着,戚牧心中疑惑,朝四周看去,恍然大悟,常伴他身边的几名护卫都不在!看来他是有意来到这里,等着贼人来袭。
他早就知晓,且做好了被袭的准备!
“你这是何苦啊!”
“莲清!”常棣侧耳一听,突然挡在戚牧面前。莲清听到召唤,立马来到他们身边,“快带你家相公走!”
“是。”莲清一把搂住戚牧的腰,纵身一跃,便飞上了围墙之上。
“我不!”戚牧略一挣扎,眼看下面地面离自己那般远,立马抱紧了莲清,“我不走。”
“相公,殿下说了,那些人不敢伤他的性命,可外人的性命,刀剑无眼,死伤也就不好说了。”
“……”戚牧沉吟片刻,见常棣仍是胸有成竹地站在下面,想了想,坦然道,“那咱们还是早些回家吧。”
戚牧走后不久,便有一群人上了围墙,约有十来人,全都黑衣黑面,行动迅速无声,想来身手必定很好。常棣左脚一抬,提到面前的树上,树干摇动,树影婆娑,一柄剑从树顶落下。
他接在手中,抽出宝剑,将剑逃置于身后,右手拿剑,手臂一挥,长剑当月,寒光闪过,剑尖直指墙上领头之人。
“来吧。”
墙上带头俩人对望了一眼,心想此人敢这般挑衅,必是做了准备,一时不敢下去,使了个眼色让旁人去两边查看。两人对着不远处做了个手势,对面的人回应了一个手势,意思明确,只有他一人。
带头两人确认只有常棣一人在此,相互点了点头,十来人同时挥舞长剑,齐齐跳下围墙,动起手来。
常棣深知今夜自己必定要受伤,让他白白受伤那是不可能的,别人刺他一个窟窿,他总得刺十几个窟窿出去吧。于是十一个人一齐跳下来时,他便心里算好了算数,刺了十一剑后,他便乖乖受伤。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无论是功力还是剑法,与常棣相比,都在伯仲之间。常棣刺伤了他们俩人之后,便有些力不从心了,但他是个好胜的性子,定不愿意就此认刺,于是还在尽力拼杀。
正当此时,突然一人又跳下围墙,常棣心里一惊,想自己这第三剑肯定是刺不出去了。
谁知跳下的黑衣人,朝着带头的黑衣人刺了一剑,而且出手狠辣,一招就刺中了他的要害,那人倒在地上没再起来。
所有人,包括常棣,具是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人是来救人的!
常棣与这人与剩下的十人斗了起来,常棣一边拼力反抗,一边猜测这人是谁,之前他只需受伤即可,可现在他倒不敢受伤了,不知这拼命要救他的人是谁。如果自己受伤,这批人说不定会对这人狠下杀手。
从他跳下围墙之际,常棣已看出他脚步虚浮,不知是否受了伤,如喝醉了酒一般,但他想,总不会有人喝醉了酒来救人的吧。
正在常棣犹豫之际,这人已支撑不住,一个黑衣人一剑刺出,刺中了他的肩头,只听他嗯哼了一声。
常棣心中一惊,听出了她的声音,急忙偏头看过去。
黑衣人剑头一挑,挑开了她的面纱!
众人一惊,看出来者竟是个女人。
正是阿九!
就在此时,当前黑衣人心中下了杀意,一剑刺出,往阿九喉头刺去。阿九酒意未完全退去,脚步不稳,功力不全,此时受了惊吓,竟连退后的力气都没有。只看见烦着光亮的剑尖直朝自己逼过来。
“嘶……”虽说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真的被刺中时,疼痛感还是比想象中的要剧烈很多。
常棣抓住刺入身体的剑,将阿九抵在身后,他拧着眉头,暴怒般扫视了黑衣人一眼,最后看向带头人:
“够了!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