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是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醒来,那种隔着门窗仍然能听见大的大雨声,让人有偏安一隅的幸福感。听这雨声,便知这雨下的很大,落地时有拖泥带水的感觉,显然已下了不少时辰。
阿九闭着眼睛,辨别着雨滴砸在各处的声音,不想起来。
隔了一小会儿,门开了,屋外的雨声和着湿润的尘土气息扑面而入,只一会儿,门又关上了,风雨声都被关在了门外。
“小姐,阿九什么时候能醒?我这饭菜都热过几遍了,再热下去怕是不能吃了。”是蓁儿的声音。
“你啊,还是这么分不清主次,是饭菜重要还是阿九重要。阿九若是不醒,饭菜倒了便是,阿九醒了自然有新鲜东西吃。”想容还是以前的样子,说话直白,语气冷淡。
阿九想动一动,起来吃蓁儿热过了好几遍的饭菜,她试了又试,发现只是意念在游走,身体却动弹不得,眼皮很重,她咕噜转着眼睛,试图睁开。
“阿九的命真是好,在阁子里的时候,她便高人一等,如今咱们出了阁子到了宁王府,她却仍是高咱们一筹。小姐,您看他们为阿九准备的吃食,比给您的还要好的多呢。不知阿九,跟这王府有什么关系,跟王爷又是什么关系?”
阿九听到这句,本想呵斥蓁儿胡说,奈何她动不得。却听到想容将茶杯轻拍在桌上的声音,语气不满道:“胡说够了吗?你要是嫌跟着我低人一等,明日一早,我就打发你去寻一户好人家。”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你若事事与人攀比,事事与人争高下,便永远不会觉得公平,永远得不到满足。”想容低声呵斥道,显然极讨厌她这番言论。
蓁儿不知哪里说错了,竟惹的想容如此生气,第一次被她这般数落,她心里委屈,却又不知如何辩驳,又冤又恼又气,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哭什么,你先下去吧。”想容不耐烦地赶她走,心里仍厌恶她刚才说的话。蓁儿脸皮薄,捂着脸匆匆跑了出去,连门都忘记关,屋外的冷风和雨声又灌了进来。
想容走过去,将门关上,来到里面看阿九,见阿九睁着眼睛。阿九刚才已经醒了,只是碍于想容主仆说话牵扯到她,一时没找到好的切入点,是以一直没出声。
“你这点小伤,倒是比重伤的人睡的还久。”想容坐到床边,见阿九要起来,便搭了把手,扶她坐起。
蓁儿说话的时候,阿九才明白这是在王府,接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一想到常棣身上的剑伤,她立马就想爬起来去看他。再听蓁儿接下来的话:‘跟王爷又是什么关系’……刚起来的阿九又缓缓躺了下去。
她差点忘了,想容已经进了宁王府的大门,她已是常棣的人了!
想容一如既往地护着她,不由蓁儿胡乱说她,可蓁儿那句“跟王爷又是什么关系”
让阿九无地自容,她已不敢坦然面对想容了。
“怎么不说话?”见阿九面有忧色,眼神闪烁,紧闭嘴巴,想容担忧地抚着她的额头,感受到温度正常,才松了口气。
“王爷怎么样了?”到底还是关心的,阿九忍不住不问,但她有意称他王爷,以示疏远。
想容收起了笑容,缓缓回到桌边,将那些热了三遍的吃食连盘端过来,递到阿九面前:“喏,选一样,你先吃了,我再告诉你。”
盘子上摆了五六个碗盘,阿九顺手将最近的粥端了起来,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两口粥。本想几口就解决掉的,但她受伤刚醒,嘴巴无味,吃了一口就觉得难以下咽,第二勺便在碗里划起了圈圈,总是送不进嘴里。
想容将盘子放在,漫不经心地说:“他午后就醒了,换了药,又睡了一下午,用过了晚饭,此刻戚牧在他房中,聊着信王出使北狄之事。”
“……倒不用说的这么仔细,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安好。”阿九面有尴尬,想容像是把蓁儿的话听了进去,怀疑她与常棣的关系,故而对她关心之余又有不快,才会故意说的这般详细。
“我与你姐妹一场,自然是你想知道的,我能告诉你的都会告诉你。”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苍白的脸已经涨红的阿九,得理不饶人般凝视着她。言外之意,你又有多少是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呢。
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想容,阿九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确实对不起她,常棣已经接她入府,即使没有明媒正娶,但她就是他的女人。常棣是想容的了……想到这里,阿九一阵心痛,抚着剧烈咳嗽起来。
想容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她冷冷地看着阿九,仿佛看一个装腔作势的女人。
看着她如此敌对的眼神,阿九便知道想容有多在意常棣,她慢慢冷静下来,止住咳嗽,调匀气息,回望着想容的眼睛,开口道:
“想容,有些事我不想提,并不是我想瞒着你,而是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想容喃喃道,冰冷的眼神因为这句话变得落寞起来,她眼睛一瞟,换了视线看向别处,茫然得没有焦点,“阿九,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若是真的过去了,你又怎么会不愿提,若是真的过去了,你又怎么会三番两次出现在这宁王府。”
阿九急忙解释:“这两次都是事出有因,上次是因为音音偷偷跟着你进了王府,她想要偷回我送你的玉珏……”
“那玉珏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想容突然问道。
阿九无言以对,被她问的面红耳赤。
“呵!”她一声冷笑,心中委屈不吐不快,“他千方百计让来俊臣来要拿块玉珏,还说库房里的东西随便我挑。堂堂大邺三皇子,宁王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却为何独独看上这么一块玉,还非要得到手。你的侍女为了你敢偷偷闯进王府,看来这块玉不光对你来说很重要,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我将玉佩送给你,便是更看重你。”
“那你为何还要来!难道送我玉佩是想通过我提醒他你的存在吗!你是想跟他藕断丝连吗!”想容提高了声音质问道,同时站起来,与阿九保持了距离,恨恨地看着她。
“我不是……我没有……”阿九拼命摇头,却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解释。她真的没想过要提醒谁她的存在,她想他能认出她来,但她又不敢被他认出……可她现在的做法,太像想容说的那样卑鄙了。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离他远点!”想容伤心地看着阿九,缓缓说出这几个字,即是威胁,又是哀求。说出这样的要求,她已无颜站在这里,不等阿九说话,她掩面跑出了房间。
蓁儿一直候在屋外,等想容出来,给她披上披肩,撑起伞,俩人缓缓走进雨中。想容此时已恢复平静,专心听着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茫然地看着眼前雾气蒙蒙的路。
“小姐,你真厉害,刚那番话说的,好像你对宁王用情多深似的,痛心又难过的样子演的实在太好了,我都差点相信了。”
“是吗?”她觉得自己刚才是太投入了,心里的那股酸涩感道现在仍萦绕在心头。
“是啊,非常好……以阿九的性子,今晚她肯定会偷偷离开这里。”
想容伸出手,停了脚步,任由雨滴拍打着掌心,手上凉一些,心上便跟着凉一些。冷一冷也好,能让人更清醒一些。她收回手,拿起蓁儿递来的手帕擦干净手上的雨水,冷冷道:
“你回信公子吧,说任务已完成。”
“是。”蓁儿此时倒有些不确认了,“她近日真的不会回严府吗?”
“她若是回了,那我俩以往便是高看她了,岂不是更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