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俊丞不愿放她进去,大夫在里面紧急救治,阿九只能站在房外,盯着那什么也看不到的门,即便如此,她这样看着,也似在为他祈福,乞求一切顺利。
两个时辰过后,门缓缓打开了。
来俊丞和阿九急忙冲上去,阿来抢先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大夫擦擦额角的汗,神情极是疲惫,但已无刚才的疑难之色,显然治疗顺利。阿九看清之后,不等他回答,便闯了进去。
来俊丞伸手想阻止,却已来不及,只好任她进去,自己听这大夫把话说完:“血是止住了,伤口也已缝合,但剑伤到了心脉,接下来三个月,不得奔波劳累,不得伤筋动骨,一定要安心静养。否则伤及根本,会有损天命。”
“是,我记住了,劳烦先生了,这就送先生回府。”
“不必了,老夫的马车一直在外面候着,你去照顾你家殿下吧。药方在桌上,你们按时用药即可。”这大夫宠辱不惊,说完举手告辞,背着医箱,带着徒儿,径直而去。
来俊丞对着台阶下一女子吩咐:“素问,送客。”素问会意,亲自送大夫爷俩出门,并派人跟了上去。
阿九闯进房间,只见床边的盆中盛满血水,红的如真血一般,桌上摆着那柄从常棣身上拔下的剑,剑身占满了血,已凝结成片,她的心早已乱了节奏,急忙奔向床边。
床上的常棣毫无生气,除了睫毛和眉毛如往常一般漆黑浓密外,脸上全是一片肃穆苍白,一点血色都无。
阿九握住他的手,还似刚才那般冰凉,她缓缓搓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赶紧用手擦去,吸吸鼻子,不敢再哭。
来俊丞命人将盆和剑拿走,将桌上的药方拿起,仔细瞧了瞧,传来一婢人,附耳轻声说:“素馨,你立即送进宫去给娘娘。”素问素馨是孪生姐妹,都为常棣办事,在宁王府的地位只低于来俊丞。
“是。”素馨将方子叠好放进袖子里,抬头时担忧地朝床上看了一眼,随即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快速走了出去。
来俊丞本准备进屋将阿九带出来,眼见她伤心难过地守在床边,情意绵绵地看着常棣,他肚子里的狠话,竟一时说不出来了。
“殿下刚受了伤,一时还醒不过来,大夫也说了殿下需要静养,姑娘不如先请回吧。”来俊丞转换了心情,语气变得客气起来。但阿九坐在床边,只握着常棣的手,眼睛一直盯着他,仿佛没听进去任何话。
“姑娘……”来俊丞走过来,轻声唤她,这时才发现她肩上有块碗大的痕迹。这痕迹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的黑色要深,在月下看不清,此时被灯光一照,才看的清楚:她此处受了一剑,血已凝固。
“我会走的,等他醒了我就走。”她说这话时,仍是看着常棣。阿九没领会他的好意,以为他是在赶自己走。
来俊丞见她如此痴迷,真不知该怎么办,反正她这样并不影响常棣休息,一时无法,只好索性随了她去,他还有正事要办。
他从房间出来,将门合上,召唤来一人,让他去请个郎中,看阿九支撑到现在,伤势应该不重,普通郎中应该足以应对。此时,素问已经折回,向他禀告:
“剑已送去调查,不过我仔细看过,用料和锻造手法都很普通,显然是一把普通的剑,很难查出出自什么地方。”
“本就没想过能查出什么,不过我们能料到他们今晚会来,也就能猜出那剑出自哪里。”
素问接着说:“那大夫自己乘着马车回家,他的徒儿却在半路下了车。幸亏我们多派了几个人,一人跟着他回去,一人跟着他徒儿,一人回来禀告消息。”
“他徒儿去的是哪个方向?”
素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着他,似有疑惑,却又不得不信:“他们师徒分手时正好是三岔口,师父走的是向左的前芬街,而徒弟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相反……后芬街住着什么人吗?”来俊丞指的当然是朝中之人,那前后芬街大都住着平民百姓,鲜有贵族高官住在那里。
“确有一位贵人与这后芬街有些关系,不过他的府邸并不在那儿,只是他一个妾室的娘家在那儿,这位贵人为人低调,因此我们都没想到。”
来俊丞看着素问,显然她已知晓,却不敢确认,他想了想,为人低调,贵人,还有一位后芬街的妾室,顿时明白了:“信王?”
素问点点头:“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位信王殿下了,不过,是否确实如此,还得等人回来才可确认。”
这一切倒是大大出乎来俊丞的意料,这位信王虽然是前皇后的独子,不过,自从前皇后薨逝,他又身体残疾,因此失了恩宠,早就被排除在朝堂之外。这些年不过是领了闲差,低调地过着闲散王爷的日子。
此事若是跟他扯上了关系,怕是就没这么简单了。
来俊丞沉吟片刻,理不清思绪,目前最要紧的是治好三皇子的伤:“这件事你且跟着,万不可打草惊蛇,也不可告诉殿下,等殿下伤好之后,我们再另作商量。”
“是。”
“你进去将屋内的姑娘点倒,送到客房,一会儿郎中来给她治伤,你从旁照料着。”怕素问轻慢了阿九,他又叮嘱了一句,“仔细些照顾。”
“是。”
素问转身进去,只听到一声闷哼,一会儿后,她便将阿九抱了出来,径直朝客房走。来俊丞进去查看了一番,常棣依然人事不省,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颇为无奈地走出房间,将门合上,守在门外。
那药童在后芬街走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他左右瞧瞧,见四下里无人,便放下心来,轻叩门环敲门。
三下后,有人缓缓开了门,见是他,便将他放了进来。开门的是一女子,身材高大,五官端正,一身男子装扮,头发竖起,在头顶结了根辫子,装束简单,耳上却带了两个珍珠耳环,极是耀眼,一如她黑亮的眼睛。
“白姑娘,深夜不该打扰,但却又急事相告。”
白珠儿点点头,未答话,引着他进了屋。这是间普通房屋,过了前厅,穿过一道院子,见到三间房间,便到了头了。左边屋子亮着灯,屋内的烛火映着两个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一男一女,一个低头看书,一个低头刺绣。
白珠儿敲了敲门,屋内女声答:“进来吧。”
白珠儿领着药童走了进来,药童跪在地上,给那对男女行礼:“拜见王爷王妃。”手持绣网的女子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白珠儿扶他起来。
男子一直坐着,身上盖了件宽大的虎皮褥子,拖到地上,将他下半身全都遮了起来。他面若桃花,弯眉星目,鼻梁小巧,嘴唇微薄,长相清秀俊美,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柔美一些。即使一身灰衣,仍是掩不住他皮相的出众。
此人便是信王常镇。
药童竟看得有些发痴,常镇放下书,看着药童:“说吧,什么事,这么大半夜的跑来。”
“诚如殿下预见,师父此次去,确实是诊治宁王爷。意料之外的是,有一位黑衣姑娘也受了伤,看她神情,与宁王关系十分亲密,来俊丞对她的态度甚是奇怪,看着讨厌,但又好像碍于身份不敢造次。师父猜想,这姑娘是个要紧人物,便让我来告知王爷。”
“她使的可是红鞭?”
药童摇头:“未曾看到红鞭。”
常镇想了想,不以为意般点了点头,拿起书重新看了起来:“好了,你回去吧。”
“是。”白珠儿送药童出去,将门带上。
女子这才开口说话:“是严玖吗?”
常镇点点头,翻了一页书:“看来有人按捺不住,急着要把严家三小姐送回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