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魅再回北苑，宝亲王与煤球已经在她房门前恭候。两只圆溜溜大眼睛布满血丝，咬着唇，满脸委屈。
他不等卿魅问，便自己诉起苦来，说：“白日在宫里忙活，晚上回府还要看公文，可是把本王忙坏了。”
卿魅示意他一道往南苑去，闻言好奇：“霆王爷呢？”
顾晓晓道：“二哥要打理千金定风桥的事，这些日子又被皇兄拘在上书房，哪里有时间？就连锦玉嫂嫂都好几日没见着他了，托我给他带药来。你这里忙完了，我还得去上书房呢，若是你什么都没查出来，我被皇兄盘问可怎么办呢？”
“锦玉侧妃既然担心霆王爷，为何不亲自入宫来看看呢？”卿魅奇道：“听说她还是皇后的亲妹妹，入宫应该很方便吧。”
顾晓晓道：“别提了，当年为着锦玉嫂嫂嫁入王府的事，皇后嫂嫂气的卧病数日。只是架不住锦玉嫂嫂脾气倔，所以……”
他话说一半，便又生生地掐断了声音，小小地拍了一下怀中的煤球，“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眼下是桂井女尸的案子要紧，咱们现在能做什么？”
二人来到南苑。
禁军已经将南苑封锁，里头居住的宫女都搬到别苑暂居，此刻辰时未过，苑中一片沉寂。
泥泞地面因昨日的踩踏早已是一片狼藉，各处杂草丛生，散落着杯盆等物；但院中桂香轻浮，掩住了那一片冰冷的肃杀之气。
卿魅各处看过，行到桂井前，探头往里头瞧去。
一进了院子，煤球便从顾晓晓怀中挣扎出去，钻入草丛去了。顾晓晓找了一圈回来，见二小姐正坐在井边往下面看，也慢吞吞凑过去，问：“看什么呢？”
“湘儿是一个月前失踪的，如果她在一个月前死亡，即便是泡在这低温井水里，尸体也该早就腐烂，绝不会保持那样完好。”卿魅盯着幽深的井底，“冰冻，这宫里何处有冰？”
顾晓晓也趴在井边往里头瞧，闻言下意识地喃喃道：“消暑会一过，各个宫里就都备上冰块了。今年天气格外的热，还没等消暑会内务府就开始往各个宫里送冰了。”
卿魅再问：“如何循例？”
顾晓晓想了想，道：“别的宫里本王是不知道，启祥殿和明辉宫是每日两车。”
“内务府藏冰何处？”卿魅又问。
顾晓晓面露苦色，“本王虽然聪明，但也不是什么闲事都记着的。”
卿魅回头瞧了小胖子一眼，忽的纵身跃入井中。
冰凉的井水从四边汹涌而来，好似身处寒冬，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刀子切割着。
上头传来顾晓晓的声音，“你没事吧？”
卿魅浮出水面，回了一声：“没事。”又道：“劳驾王爷，吊个火折子下来。”
顾晓晓应声，不多时，便有打燃的火折子被红绸吊着放了下来。眼看即将落入水面，她喊了停，“就保持这个高度。”
语毕，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听得水中动静，顾晓晓万分担心，手里拎着自己的腰带，又不敢动，只问：“发现了什么？”
卿魅再次浮上水面，牵了牵红绸，“劳烦王爷将小女拉上去。”
顾晓晓傻眼了，“虽说二小姐身量纤纤，可本王还是个孩子呢。”
“那就劳烦王爷，去找人来将小女拉上去。”二小姐人在井底，不得不耐着性子，“另外，再请人来，将这口井彻底清理出来。”
“哦。”顾晓晓闷了闷，将红绸系在水轮上，咕哝了一句：“本王怎么就成了你跑腿的了？”但还是一溜小跑地喊人去了。
等沐怀笠带着人来到南苑时，禁军已经奉了二小姐的令，将桂井里的水一桶一桶打上来了。
二小姐坐在廊下，正拧着衣摆上的水，见他来了，招呼他说：“水底的桂树根皮掉了，不像是被石头砸的，更是像被人啃了，只是不能确定。”
她正说着，那边有禁军捧了一段桂树根来，说：“这是从井底挖起来的。”
卿魅起身接过细细一看，递给一旁的沐怀笠，“我需要重新验看湘儿的尸体。”
沐怀笠瞧着那桂树上那些残缺不齐的牙印，几乎可以想见，那个遍体鳞伤的女子，临死前何样的挣扎痛苦。
“湘儿的尸体已经送去内廷冰冻，”沐怀笠道：“你的意思是，湘儿被投入井中时，还活着？”
卿魅已经往内廷方向去了，一路走一路说：“她们都在说谎。”
沐怀笠连忙跟上，二人还未走出南苑，一旁草丛里传来了顾晓晓的声音，说：“你们来看，这里有东西。”
二人忙赶了过去，见顾晓晓跪伏在一丛青草上，正在扒拉地上的土。煤球在它身旁啃噬青草，不时抬头四处看看。
等卿魅走近，那煤球却突然发疯似的，蹿到一旁去了。
“才刚煤球一直在这里刨土。”顾晓晓一边刨一边说：“这下面肯定埋着大东西。”
卿魅四处瞧了瞧，见那只兔子正在屋子后头的菜地里啃青菜叶子，略蹙了蹙眉，“如果小女没看错，那应该是只兔子，不是犬。”
顾晓晓抬头瞪着她，“煤球曾经救过本王性命。”
卿魅再看了看那只灰兔子一眼，点了点头，转手便拔了沐怀笠腰间佩刀，蹲下身来同顾晓晓一同挖。
此时日正当空，烈日炎炎犹如熊熊大火炙烤。
沐怀笠长身立在烈日之下，看着蹲在地上挥剑刨土的女子，剑眉微拢，“你用过剑？”
卿魅抬袖擦了擦额头汗水，随口道：“刀枪剑戟都略懂一二，沐统领何时想要切磋一下？”
“你懂我意思。”沐怀笠冷笑道：“你身上与她相似的地方越多，在这泾阳城便会走的越艰难，甚至为此丢掉……”
“挖到了。”卿魅忽的出声打断了沐怀笠的话，丢开剑，从土里拽出一堆带血的白布。“血还未干，埋下的时间不会太久。”
她抬眼看向沐怀笠，“沐统领，看来要将南苑所有人都押起来，重新审查一遍了。”
沐怀笠俯身拾起自己的剑，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