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遥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于燎原叙述录音的时候,手机响了。
于思遥赶忙拿出手机一看,是高小艺。
“姐,到哪儿了?”高小艺问。
“出潍坊已经一个小时了。”于思遥说。
“那好,我和宝丽到火车站接你,几点到?”高小艺问。
“我不在火车上,我在于程庆的汽车上,他正好去威海考察市场,我顺便撘他的车回去。”于思遥说。
“天方夜谭吧?你们俩怎么碰到一起了?”高小艺惊奇地问。
“索宝丽不是在咱家吗,你问问她就知道了。”于思遥又笑着说:“别打扰我了,我正在听故事呢。”
“听故事?听什么故事?你还是赶紧回来听咱妈的故事吧,你还是故事里的主角呢……宝丽都给咱妈录音了,我一会儿发给你,在车上仔细听听,好感动人耶。”高小艺说。
“那行,你叫宝丽发过来吧。”于思遥说。
扣上电话后,于思遥的心里不知怎的特别难过,或许是刚才听了母亲和于燎原的叙述录音的缘故,才在她平静的心里掀起了从来没有过的感情涟漪。
母亲从来没有跟于思遥说起过她和于燎原的事情,甚至于思遥在美国上完大学后,在一次回威海郑重其事地问母亲时,母亲也没有仔细地跟她说她的父亲究竟在哪儿?
没想到母亲和于燎原的情感历程竟这么复杂多舛,几十年来埋在母亲心底的那份痛、那份冤、那份还有些丝丝香甜的往事,都被母亲不急不火不卑不亢的轻声细语表达了出来,像在讲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遥远往事。
于思遥对父亲的一种久违迷茫的想念,被母亲隐隐约约地提携着;心底无限柔软的亲情和泪光闪闪的凝视,也被母亲轻轻地拨弄着。
于思遥仿佛看到了,在迷雾茫茫的大海边,耸立着一对年轻恋人模糊的身影,随着迷雾渐渐的远去,这对年轻人彼此的守望也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于思遥生命中的那份遥远的呼唤,好像在山谷中第一次得到了回响,尽管这声回响姗姗来迟,但毕竟是来到了……
于思遥的眼泪流淌下来,她想起了童年时代那些尾随她嘲讽她没有爸爸的起哄声;想起了少女时代对父亲这个称谓的不解和凝望;想起了一个人在国外漂泊的孤寂和坚守;想起了母亲无耐的叹息和坚强的目光……
于思遥又摁下了放音键,继续倾听着于燎原的叙述……
从姜建利在电话里告诉我,该和你妈怎么处就怎么处吧,不要再对卓华抱有幻想了,因为我的态度已经激怒了卓华,卓华已经和高昌顺搅到一起了。
我隐隐觉得卓华这是在报复我,是对我不问不理思思的有力回答。她的这种报复方式,的确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我对卓华的行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恶,因为她和我最恨的人搅到一起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和你妈开始了正常的交往,交往中总是避不开卓华和思思的存在。
开始的时候,你妈还是能够理解和体谅我的难处的,正是有了你妈的理解和体谅,我才觉得你妈还是可以和我继续走下去的。
可是随着我和你妈交往的不断加深,你妈对我的态度渐渐地由理解转变成了谴责,由体谅上升到了愠怒。
我知道这种谴责和愠怒蕴含着虚荣和妒忌,但是思思是我的女儿,卓华是思思的亲妈,这是板上钉钉子事,想改变也改变不了了。
你妈经常因为这事和我拌嘴,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的关系,无形中变得摇摇欲坠。
本来卓华和高昌顺搅和在一起已经够让我寝食不安的了,你妈又三天两头地拿卓华和思思说事,我的心情就变得越来越烦躁了。
“你要是乐意和我继续下去就继续下去,不乐意的话,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咱井水不犯河水,嘁,又不是我求着你,是你死乞白赖地追着我……”我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警告你妈。
你妈从来没领教过我的脾气,直愣愣地看了一会我后,低下头没有言语。
我当时想,如果你妈再敢跟我狡辩,我会毫不留情地扭头就走,绝不像跟卓华似的拖泥带水自己折磨自己。
你妈很识趣地不吱声,她知道此刻只要她吱声的后果是什么?关键是你妈不想和我分道扬镳。
看到你妈低着头委屈地流着眼泪,我心里也渐渐地趋于平静了,我放缓了声音说:“你既然不想和我分道扬镳,那我只能实话实说,不玩虚伪的,卓华怎么样我管不着,她乐意嫁给谁就嫁给谁,可是思思是我的女儿,这是个铁的事实,想隔断我和她的血脉关系是绝对不可能的,就连我爸妈都是不允许我抛弃思思的,那样的话,我的生活肯定会一团糟,所以说,你考虑一下,要是能同意我随时随地看望思思,你就和我走下去,如果不同意就说出来,丑话说在前面总比不明不白地过日子舒服……”
“我……同意。”你妈说。
本来从全国各地到唐山上学的学生,都是为了一纸文凭而去的,学校也就顺应学生的想法,临时调整了学习的时间,让这些参差不齐年龄的大龄同学,提前毕业了,每个学生都拿到了大专学历。
回威海的时候,我顺道先去北京看了看你爷爷奶奶。你爷爷奶奶对我的到来,并没有显示出多么大的热情,相反,他们到是对思思表露出了无限的牵挂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卓华联系你了吗?”你奶奶问。
“没有。”我说。
“思思都快两岁了吧?”
“差不多。”
“就这么着了?”
“我也没办法……”
“你有的是办法……”
我把卓华和高昌顺搅和到一起的事情,跟你爷爷奶奶说了,我说备不住人家卓华和高昌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那还不是你给高昌顺创造了可乘之机吗?”你爷爷说。
“我看这事也不能全赖燎原,”你奶奶说,“我们回忆一下,燎原和卓华从头到尾这几年,她做的是不是也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燎原如果不对卓华痴情,他不早就跟卓华拉到了吗?就拿思思的事情来说,孩子都快学会走路了,卓华才抱着思思到威海找燎原,你说哪有这么做事情的?就是抗日烽火的战争时期,也还有个书信往来吧?部队的纪律再严格,也没严格到失去人性的程度吧?卓华怎么着也能给燎原通个气吧?”
你爷爷没吱声。
“卓华这一招也是够狠的,和谁处她也不能和高昌顺处啊,燎原最恨的就是高昌顺。”你奶奶说。
“燎原既然不能和卓华继续下去了,你管人家和谁处呢。”你爷爷说。
你奶奶看了我一眼问:“那个叫宫曼英的同学正和你聊着呢?”
“算是吧。”我没有兴趣说这事。
“唉,要是这样的话,从今往后,我们就见不到思思了……”你奶奶哽咽地说。
“不一定,你们是思思的爷爷奶奶,我是思思的爸爸,到哪儿都更改不了这种关系……”我说。
“燎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呦,就是改变不了和思思的关系又能怎样?还不是徒有虚名见不着思思?还凭空多了一份牵挂……”你奶奶说。
在北京住了两天,你爷爷奶奶一直在念叨着思思,思思叫奶奶的声音,思思对爷爷的笑脸,思思胖乎乎的小手,思思替你奶奶擦泪的目光,无不折射出你爷爷奶奶对思思的想念。
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没办法,我还是先回威海再说吧。
你妈已经先我两天回淄博了。
自从那次我对你妈大发雷霆之后,我们的关系就蒙上了一次阴影,我就是在这样的阴影里咀嚼着对思思无限的想念和愧疚。
你妈临回淄博前对我说,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我忧心忡忡地实话实说:“我真的害怕了异地恋了……”
“是不是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妈笑了笑说:“我和卓华可不一样,我是勇往直前型的,我认准的事情,绝不退缩绝不彷徨,不但不给自己套枷锁设羁绊,我还会力排众议不到长城非好汉……”
“男爷们也未必能达到你这样的勇气……”我说。
“不是我说你,你和卓华的事情,失败就失败在顾虑重重萎靡不前上,一个善于包装的卓华,再加上一个把脸面看的比屁股都重要的你,你们注定是以悲剧收场的……”
我无奈地叹口气,不能不承认你妈说的是有些道理的。
“只要你答应和我继续走下去,异地恋的问题好办的很。”你妈勇往直前的性格显现出了。
“什么意思?”我问。
“我们公司在威海要设立一个办事处,公司正在招兵买马,有点门路的人都在积极地活动争取呢,”你妈得意地说“当然了,这些有门路的人必须得到我爸的同意才行。”
这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消息,我眼前顿时一亮,问:“你的意思是想到威海办事处?”
“这是解决异地恋的绝佳途径。”
“这行吗?”
“只有想不想,没有行不行。”
“你不是想到电视台吗?”
“这就是我和卓华不一样的地方,为了你,别说一个电视台了,就是放弃整个世界我也能做的出来……”
我同意了你妈往威海办事处调动。
你妈高兴地说:“那回去我就跟我爸说,争取越快越好,你随时在威海等我的电话。”
“你爸妈会同意吗?”我说。
“你看,这就是你萎靡不前多虑的脾性,什么事情不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有结果吗?再说了,我爸妈也不会阻挠我的,办事处还是隶属我们公司管。”你妈说。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从北京回威海玻璃厂上班的第一天,就碰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以至于彻底改变了我生活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