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办公室没多长时间,李海洋就来了。李海洋是在我去唐山上学的时候,被调到宣传科临时帮忙的。
李海洋见我回来了,就对我说了一个让我挺奇怪纳闷的消息:“燎原,那事你不知道吧?”
“什么事?我昨天晚上才回来。”我说。
李海洋说:“也不知哪个老小子给厂里写检举揭发你的匿名信。”
“什么?检举揭发我?还匿名信?嘿嘿,笑话,我又没反党反社会主义,没偷没抢没打架斗殴,遵章守纪不迟到不早退……揭发我个什么劲?谁写的?”我问。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是匿名信……还是前两天万祖溪跟我说的。”李海洋说。
“他怎么知道的?”我问。
“他必须知道,团高官不知道谁知道?好像门副书记找过他,让他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你最好先问问他,说不准门副书记还要找你呢。”李海洋说。
“卧槽,真出了鬼了,谁他妈的吃饱撑的没事干了,我招谁惹谁了检举揭发我?”我气愤地说。
“这年头,你不招惹别人并不等于别人不招惹你……”李海洋说。
李海洋的话音刚落,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李海洋顺手拿起电话:“呦,老万……在,好好,我跟他说……”
“去吧,万祖溪叫你去他办公室。”李海洋说。
我百思不得其解,纳闷地走出办公室。
我敲了敲万祖溪的办公室,推门一看,门副书记竟然坐在了万祖溪的对面。
我朝门副书记点点头,又问万祖溪:“找我有事?”
“确切地说是我找你,”门副书记正襟危坐地说,“现在我和祖溪代表组织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方面的情况?”我估计可能和李海洋说的那封匿名信有关。
“有人给厂党委写了一封匿名信,是反映你的事情的。”门副书记欲言又止,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万祖溪。
万祖溪心领神会地接着说:“燎原,确切地说,门副书记十多天前收到了一封检举揭发你的匿名信,信里反映了你不少问题,门副书记为了慎重起见,两次找我沟通,觉得有必要当面向你问清楚……”
“门副书记,您问。”我说。
门副书记干咳了两声,竟然不知道从何问起?
“门副书记,我看还是把封那匿名信的内容跟燎原说一下吧,要不我们都不知道从哪儿问起?”万祖溪给我使了个眼色。
“也行,”门副书记从包里拿出了那封匿名信递给了万祖溪,“你给他念念。”
万祖溪接过匿名信,他从信封抽出信瓤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信封上写着“中国工商行”的字样,我的脑袋嗡的一下,立刻毫不犹豫地断定,这封检举揭发我的匿名信,一定是高昌顺这小子写的。
我气愤难耐,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听万祖溪开始读这封检举揭发我的信:
“玻璃厂党委,我受被害人卓某之委托,对贵厂于燎原丑恶的行径进行检举揭发……于燎原品德败坏思想落后,在中学期间,就宣扬和追求资产阶级腐朽的生活方式,传播****和黄色书刊,其言行一贯之低级趣味,勾引卓某同学,致使卓某同学陷入早恋而不能自拔……
“卓某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女干部后,于燎原附炎趋势穷追不舍,继续玩耍两面派的伎俩,诱惑并奸污了卓某,并致使卓某未婚先孕未婚产女,在社会和部队产生了恶劣的影响……
“这还不算,在贵厂委派其人到唐山学习期间,于燎原难耐寂寞,又故技重演,勾引同班的女同学,继续上演其恶劣的行径,幸亏这位女同学慧眼识珠,早早地识破了于燎原的花言巧语,搧其耳光唾弃嘴脸,对其恶劣的行径迎头痛击……
“于燎原辜负了贵厂对他的培养,辜负了青春美好的大好时光……”
万祖溪不再读下去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抬起头问门副书记:“我能告诉您这是谁写的吗?”
“谁?”门副书记问。
“是一个叫高昌顺的人写的,他和我都是信中所说的那个卓某人的中学同学。”我说。
“他为么要检举揭发你?”门副书记问。
“嫉恨我,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说。
万祖溪对门副书记说:“门书记,前几天你让我了解一下这件事情的真伪,我走访了燎原中学的同学还有先前的邻居,我是否可以当着燎原的面,把我调查的结果实事求是地向你汇报一下?”
“当然可以,有疑问的地方也可以让燎原当面解释一下,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迁就坏人,行,你说……”门副书记说。
“通过了解,总结如下,高昌顺这人在中学时期,就有诽谤他人挑拨离间之嗜好,行为一贯猥亵,喜欢到班主任告状。他有一个人人皆知的绰号,叫蒲志高,他看不得别人的好。
“燎原在校期间,的确和卓某女同学挺要好的,卓某一直把燎原视为心中的偶像而待之。可高昌顺还就偏偏看上了卓某人,对卓某垂涎三尺穷追不舍,遭到了卓某人的斥责谩骂。
“高昌顺贼心不死,利用卓某人放学之际,在卓某人放学回家的路上堵截卓某,恬不知耻求卓某无果的情况下,对卓某人动手动脚实施调戏,使得卓某人害怕不已。卓某多次反映给班主任,班主任熟视无睹,卓某人无奈之际,求助于于燎原帮忙。
“于燎原早就看不惯高昌顺以权仗势之作风,便在护送卓某人放学回家的路上,对高昌顺实施了一次迎头之痛击……
“高昌顺怀恨在心,发誓一定要报复于燎原,他还未来得及对于燎原实施报复之际,就去了北京当了部队歌舞团的文艺兵。据说在歌舞团因强奸团长之女未遂,被部队除名回了威海。
“据同学反映,于燎原和卓某是正当的恋爱关系……在于燎原去唐山学习的时候,卓某人来威海找于燎原时偶遇高昌顺。高昌顺很会见风使舵投机所好,利用了于燎原和卓某人的矛盾纠纷趁虚而入,并得到了卓某人的感激和默许……
“我不知道这份匿名信,是否真的像高昌顺所说的那样是受卓某人之托的,但是我敢说,信中所说之词,大部分是无中生有嫉恨之所为……”
“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多?”门副书记问。
“调查,我在厂里是分管青年团员工作的,”万祖溪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说了走访了于燎原的同学和邻居,他们也都非常了解高昌顺……”
“不错,做青年团员工作的团干部,就应该有你这样的工作作风,不怕麻烦,遇事只有做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才能掌握青年团员的思想动态,用掌握的第一手资料去解决问题,你说这叫什么工作方法?”门副书记眯着眼睛问万祖溪。
万祖溪刚想回答,又扭头看了看我,向我暗示着赶紧让我以虚心的姿态向门副书记请教吧。
我心领神会,决定把“副”字去掉,我说:“门书记您在领导岗位上多年了,您有着丰富的领导经验,其领导水准在全厂上下是有目共睹的,我们这些小字辈应该多多向门书记请教学习才是正路子……刚才门书记您说的工作方法是?”
“到群众中去,从群众中来,就这么简单,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工作方法,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祖溪做到了,你应该好好向祖溪学习,”门副书记指指我说,“你是有点小才华,可是我发现你的身上有一股匪气,如果你把这个毛病改了,你还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宣传干部的。”
“我一定接受门书记的教诲,从今天开始改掉我身上的匪气。”我说。
“你看你看燎原,什么叫领导水平?门书记这就是领导水平,简单的两句话,就囊括了工作中全部的内涵,我俩不仅要向门书记学习,还要紧跟门书记不掉队,门书记指向那里我俩就打到那里……”万祖溪比我还能奉承。
门副书记忽然觉得有点蹊跷,瞅瞅万祖溪,又瞅瞅我,疑惑地说:“你俩这是干什么一唱一和的?我在你俩的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高大吗?不是紧跟着我,是紧跟着共产党!紧跟着社会主义!也不是我指向那里你们就打到那里,而是共产党指向那里你俩就打到那里懂不懂?”
“懂,懂啊门书记,你就是我们的党代表,我们能看得见摸得着地跟着党代表走。”万祖溪说。
“于燎原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门副书记想了想又对我说,“我知道万祖溪和你的关系一向不错,你看自始自终他都在替你说话,你以为我听不出来?我是一个讲原则的人,不能因为你和万祖溪关系不错我就不讲原则了,而是因为他能摆事实讲道理走群众路线说服了我……”
“我一定要向祖溪学习走群众路线,以事实为依据开展工作……”我说。
“你向他学习?学会了再替他说话?不过目前还没有检举揭发他的……”门副书记说。
“谢谢您门书记,要是没有您这样的好干部,我还真他妈的叫高昌顺这小子祸害了,他祸害的我已经不轻了……”我说。
“注意文明用语……”门副书记又说:“于燎原,我不追究了并不等于你没有问题懂不懂?”
门副书记的口头禅“懂不懂,”很像工宣队马年粥的口头禅“对不对。”
“我懂……”
“你懂什么?”
“我懂……”
“说不出来了吧?”
“我不应该和女军官谈恋爱……”
“这不是问题,你就是跟***他二闺女谈恋爱我也管不着懂不懂?”
又一个“懂不懂。”
“让万祖溪给你敲打敲打。”门副书记说。
万祖溪比我会领会门副书记的意图,他知道门副书记想让他说我什么:“门书记,我能对燎原敲打的更直白一些吗?”
“越直白越好,只有这样才是真正地能够帮助同志关心爱护同志,才能从灵魂深处闹革命懂不懂?”门副书记说。
“懂,啊懂,”万祖溪扭头转向我,瞬间严肃地对我说,“燎原,你最大问题就是管不住你裤裆里的小铃铛……”
“噗――”一口茶水喷在了万祖溪的身上,门副书记赶忙站起来,一边帮万祖溪擦身上的茶叶沫子,一边说:“对不起,我没有憋住……”
“没事没事……”万祖溪又严肃地对我说:“谈恋爱实属正常,可燎原你还是应该管好裤裆里的小铃铛,管不好的直接后果就是未婚先孕了,不仅未婚先孕了,还未婚生女了……”
我无言以对。
看得出门副书记是在强忍着笑,因为万祖溪教育我的时候,门副书记的两肩一颤一颤的:
“万祖溪是话糙理不糙,我们男人都有铃铛,什么时候该响什么时候不该响,这不仅是你身体上的问题,也是思想品质上的问题……要树立正确的恋爱观,处理好你和那位女军官的事情。”
“请门书记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我说。
“另外我有个建议,”门副书记说,“你最好想办法让那个叫什么……高昌顺的把匿名信拿回去,拿回去了你的事情就算彻底完事了,不然的话,高昌顺见厂里没有给他答复,说不准他还会写,说不准还会给局里写给市里写,到时候你俩身上就是再有几个多响的铃铛也没用。”
“好,我会尽快想办法让高昌顺把匿名信撤回去。”我说。
我从万祖溪的办公室出来以后,就觉得刚才答应门副书记的建议是不可能做到的。
高昌顺是个什么玩意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既然想致以我死地而后快,他怎么能轻易地撤回他的匿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