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晚饭,知道方月影面试无果,舅妈煮了几道拿手菜安慰她。当然,对于诡异的后半段她只字未提。碗筷收拾洗完,表哥开车出门了,舅妈乐津津地拨弄她的唱戏机。
方月影就去上洗手间,洗手的时候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越看越觉得发青,像极书店那女人的脸色。
突然被雷劈中一样,她终于回过神了。
这两天从自驾开始发生的事情接二连三的,这么诡异,自己居然才反应过来?
当即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瞎扯了几句就让她去寺庙求道平安符寄过来。他们一家人倒不是迷信人,方月影偶尔提及她碰到的坏事都被当笑话糊弄过去。
姑姑倒是挺信这些的,牛肉她不碰,早上不吃荤。这几天发生的诡异事情还没有把她吓坏的缘由是,她原本就不是安生的体质。
最早是在七岁的时候,方月影受过惊,半夜经常边做噩梦边哭,一叫醒就呕。有长辈说受惊吓吃惊风散有效果,就吃了好几天,也去卫生所看过医生,还是没好。但到底原因是生病了还是招惹了什么东西,自己也不记得了。后来姑姑从外省回来听说这事后,带她去看了隔壁村一个单眼神婆,翻了翻她的眼皮,啥也没说,烧了一道符,泡水让她喝下。好了一天,但是隔天又发作,还更严重,发了两天高烧。
单眼神婆嘴里唠叨着这是碰上大件了,那符本来就是下了血本的,居然还没好,就吵着要两倍。姑姑是精明会打算的,敢情这神婆能力不行还加钱,怎么也不肯,便和她吵了起来。
最后不欢而散,直接不看了,姑姑拉着方月影回去,还嚣张地顺了一串标价五元的木珠手链帮她戴上,气得神婆往外丢了一只布鞋骂了起来。
说来也怪,回去以后方月影再没做过噩梦。母亲说大概是受凉生病了,身体好了自然就不做噩梦了。
姑姑说也许是那串木珠手链起的作用,但是那手链看着就很粗糙,材料是村里多得泛滥的龙眼木,连防水漆都没上,五块钱的玩意,怎么会有用呢?
后来那串木珠手链在三年级去春游的时候搞丢了,但没带来什么影响。隔一年过年那段时间,受惊又发作了一次,后来医生说是心悸导致睡眠不好,开了佐匹克隆吃了一个礼拜就全好了。
什么原因都好,反正人好起来了就行,哪还管是谁的功劳。但是神婆一听说方月影好了,就开始到处在村里说姑姑的坏话。说她带了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外甥女,把从台湾半仙那儿弄来的符都给她了,明明给治好了,谁知不仅赖账还偷她东西。
当然,方月影的奶奶也不是省事的,见姑姑被欺负了,便拉上三四个以前戏班的老朋友,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蹲在神婆家门口外边唱戏,足足唱了六天。神婆每天早上都睡不好,你说屋子是你家的,可是这路是公共的呀,赶又赶不走,又阻止不了别人出声,最后缴械投降,才算完了。
以前这事村里人聊起来也是觉得有意思,方月影也是长大后听他们提起才知道的,她只记得当时受惊了,病得迷迷糊糊的,发生过什么记不住。
回到现在,母亲听她突然说要求平安符,开始还凶巴巴地骂她闲着没事干。方月影一阵说昨晚梦见地藏菩萨,软磨硬泡才答应。
挂了电话,突然想起那块封面还在身上,难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不对劲。四下摸了摸,在左边大腿的口袋里,掏了出来,对着顶灯也看不大清楚。便跑到房间的台灯边,仔细琢磨着。
他们住的小区处在广场附近拆迁分配才建起来的郊区,10楼第一家搬过来的租户,高速公路两旁大片的油菜花开得金灿,到了晚上,窗台外边田蛙叫得更欢。田蛙和知了的声音渐渐大起来。
翻来翻去,摸了好几圈,只看得到两个小字,应该是作者的名字,第二个字是山,第一个字只有右下角部位“冃”,整个字应该是“青”字?书名标题嘛,只有一个四点水的偏旁……
只有这么丁点的信息,方月影感觉头疼。自己本就不是爱思考的人,还得揪着蛛丝马迹去追寻线索。
“这什么……”
她发现封面上有块暗红色的污渍,看起来像血迹,被擦过了,但还有点印子。书店那个女人的围裙上也有类似的印记,使她一阵鸡皮疙瘩一松手,把那片封面丢到桌上。
当时那个女人说了一句话,“我杀了他”,难不成她真杀人了?这些血就是证据?自己瞬间就成了凶杀案的证人,太可怕了。
也许她就是一个神经病病人,而自己却一本正经地研究从她那儿得到的东西。况且当时的情形是,她是晕倒后才发现自己抓着这纸的,从哪来的不确定。最重要的是,方月影当时是被吓晕的吗?或者,那个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吗?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最好的确认方法就是再去一次书店。
这么想着,方月影突然听到客厅传来一阵响动,“吱呀吱呀”的,像拖动椅子划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本来是不以为意的,她知道舅妈在客厅听戏曲。但是紧接着,又是一阵“咚……咚……”,像一颗什么重物一下一下敲在地上,有节奏感,又非常缓慢。
她才注意到唱戏机似乎很久没动静了。
“舅妈?”她试探性地喊叫一声。
没有回应。
方月影冒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慢慢地向客厅走去。远远的,看见舅妈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唱戏机屏幕卡在黄梅戏天仙配中,七仙女被天兵天将拉离董永的画面。
她狐疑地挪着脚步走过去,想看她是不是睡着了。
“你我夫妻…多和好。”
唱戏机突然大声地响了起来,吓得方月影跳了一下脚。抬头,只见唱戏机里的七仙女抓着董永的袖子,幽怨地哭诉着。
“我怎么忍心,董郎夫——将你丢抛…将你丢抛。为妻若不上天去,怕的是连累董郎命难逃。”
最诡异的是,这一段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完卡顿,又跳到开头唱起来。
方月影往后退了两小步,看着循环片段的唱戏机和舅妈一动不动的背影,呼吸渐渐加快加重,耳边朦朦胧胧的,回荡着戏曲和耳语、杂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她的身体僵直了不得动弹,眼前一片白。客厅关着窗户,却有风不断地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回荡在客厅。
在感觉一阵阴风即将钻上她的脚踝时,悉悉索索的开锁声响起,门被打开的刹那,所有的杂音瞬间消失,只剩唱戏机正常播放的声音。方月影的身体一下子放松,瘫软坐地。
表哥刚回来,看到这场景见状,忙把手里的夜宵放地上,跑过去把方月影扶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啊?”
扶到沙发上后,见她脸色发白还没缓过来,刚想问要不要去医院,旁边的舅妈突然吃痛地哼哼起来。表哥一看,额头上一大道红印,但是没见血。
“怎么回事儿,你俩打架了啊?”
舅妈迷糊地说没事,回想一下,好像是看戏看困了,脑袋磕茶几上了。
直到表哥把她扶回房间,方月影才绷着脸慢慢起身,嘴里念叨着“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抓着那片书皮冲出了门。
市区的图书馆只有一间,离这三公里远,打的十几分钟到。她不确定找不找得到,但直觉告诉自己今天必须找到,否则再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今天的事决不能再发生。
现在是晚上八点十四分,图书馆九点关门。由于没办理借书证,身份证也不管用,本来不给进去,图书管理员看她急得快掉泪了,破格允许她待半小时,但只能在图书馆里看,不能借走。
“恐怖灵异区在哪里?”
方月影下意识地就把它归为这类。管理员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指了个方向。
看着眼前两米高的五排书架,她松了一口气。这可比她想像的少多了。只要好好对比字体和书皮背景,要辨认出来不是问题,里面有没有这本书才是问题。但是不能只担心而不去做,天晓得下次碰到的诡异事件是什么。方月影不敢去想,找到这本书以后会不会发生更恐怖的事情,但是目前的情况来看,某个东西正在引导她找这本书,一天找不到,就被纠缠一天。至少得知道,现在面对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