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西漠王室宗亲邀约,一同参与马球赏赛。镜檀说,马球赏赛是西漠一大特色,西漠都是在马上打下的天下,西漠的勇士都要参加,最终胜利者,是可得到天山雪莲,听说天山雪莲可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不过这马球并不是在马上打球,而是要去取得天山深处的挂着的花球。
慕凉早早起身,吃过早点后随镜檀来到王宫东门,这里是马球赏赛开始的地方。
慕凉年岁正值活泼,在马背上跃跃欲试。
“你才大病初愈,一会可要小心些。”耶律琰不知何时出现在慕凉身后,出言提醒。
慕凉回过头,信心满满的冲耶律琰一笑。
“我们西漠儿女最擅骑术,男人和女人并无差别,因此,男女同规,率先取得花球者,胜!”耶罗王此时已站在高处,高声宣布,“这天山中地势险要,各位勇士慎行!”
“是!”众人齐声答道,气势如虹。
耶罗王缓缓起身,一把霹雳战斧直冲青天,倏而落地,预示着比赛开始。
众人勒马疾驰,地面瞬间沙雾弥漫。
“驾!”
慕凉很久没这么放纵的在场地上飞驰了,她回眸看着被远远甩开的队伍,脸上得意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她猛的夹紧马腹,马鬃飞扬,如同流星一般,风驰电掣。
“北尧,务必护她周全。”经过北尧时,耶律琰低声说道。
北尧点头,更是重重一鞭打在马儿的臀上,冲上前去。
果然,进入天山里,周围都是浓郁的苍松翠柏,稍有不慎就会迷路。慕凉转了转杏眼,从腰间掏出一条红色的丝带,系在树杈上。走一处,做一处记号。慕凉不禁为自己智慧折服,笑意渐浓。
身后传来马蹄声,慕凉扬鞭策马,奔腾而过。
行至一处湖畔,前方竟没了去路。慕凉猛的勒马,马儿前蹄高高抬起,发出一阵嘶鸣。
慕凉绣眉轻轻皱起,红唇轻抿。环顾四周,除了来时的出口,并无任何前行的地方。
“想不到这天山竟如此诡谲。”慕凉摇了摇头,勒马转身,打算重新找路。
海拔越来越高,周身的空气越来越寒冷,慕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咬了咬牙,深呼吸口气,慕凉继续前行。
翻越一个山头,这里地势更加险恶,苍松翠柏的枝丫锋利,稍不留神,慕凉的手上竟划破了一道血口。疼的慕凉倒吸一口凉气,但却没有停止。
终于,花球出现在慕凉的视野里,在最粗壮的那棵劲松上,彩色的花球格外刺眼。
慕凉心中大喜,猛的向花球冲去。当花球在手中时,手上的几道伤口竟也没那么疼。
慕凉欣喜的准备原路返回,却听见不远处似乎有人在低语着什么。本来不想去搭理,但那低语声竟传来“耶律琰”的名字。
慕凉心下疑问,不禁侧耳听去。
“阿布,我们的计划成败在此一举,今日我们便让耶律琰有去无回!”虽然看不见说话人的表情,但听语气也能感受到说话人咬牙切齿的模样。
计划?耶律琰?有去无回?
“耶律琰为人多疑,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另一苍老的声音传来,似乎还是有些犹豫。
“孩儿为这一天做了太多的准备了。”那人继续说,“从小到大,您叫我处处忍让,等待时机,可那耶律琰是汗王唯一的儿子,若我再不采取行动,那储君之位,就真的要拱手相让了!”
“阿布当然希望耶律琰可以不活在这个世上,阿布会助你一臂之力!”
“阿布!谢谢你!”
慕凉越听越纳闷,理智让她跳下马,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躲在一棵苍松后。她悄悄探头过去,看见一帮王亲模样的人,正挖着陷阱,然后把一堆松垮的藤条扔在陷阱中,不一会陷阱就被藤条盖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
那陷阱之深无法预料,若是摔下岂不非伤及残?
耶律琰是慕凉的王兄,也是耶罗的太子,未来的西漠王。而现在,竟然有人妄图篡夺耶律琰的太子之位,也必定会危及阿布。此人竟选择在马球赏赛中做手脚,居心之毒,足以看见。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慕凉小心翼翼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心里也在祈求耶律琰不要走这条路。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传来,听声音,速度飞快。
“来了。”那人面露凶光,一双眼眸杀意涌起,他躲在灌木中,等待猎物的到来。
耶律琰身影很快出现在慕凉眼前,慕凉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快,心甚至提到了嗓子眼。
正当耶律琰马上靠近陷阱,那人整要欢呼雀跃之时,慕凉猛的跳出来,冲耶律琰高喊道:“王兄!有人要杀你!小心!”
耶律琰瞳孔猛的放大,随即狠狠地拉起缰绳,轻而易举的绕开陷阱,然后冲到慕凉身边,一把将慕凉捞到马背上。
隔着后背,慕凉看不到耶律琰眼里浓浓的杀意和冷漠。慕凉呼吸急喘,不断地吞咽的口水。
“没事吧。”耶律琰将慕凉护在身后,眼神阴冷的环顾四周。
四周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剑,各个眼神狠厉,抱着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这些都是望礼少主耶律铎豢养的死士。
“阿巴嘎(叔叔),您和胡度(弟弟)是否太操之过急了?”耶律琰不禁冷笑,周身散发着冰冷。
望礼城城主耶律铎缓缓走上前,波澜不惊:“琰太子,您这是说哪的话?”
“我敬您一声阿巴嘎,本以为您一声无欲无求,却不曾想您要的东西可过于重要了。”耶律琰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面色平静却透着杀气。
“耶律琰,既然如此就少废话!去!取他性命,我保证你们后半生的富贵!”耶律铎的儿子耶律珏可没那么有耐性,一声令下,黑衣人飞驰而来,那狠厉是无法预料的。
“小心!”慕凉惊的紧闭双眸,却仍高声提醒。
“别怕。”耶律琰柔声安慰,随即食指青玉一按,一把浑身透亮,锋芒刺眼的长剑竟握在手中。
“青玉剑!”耶律铎不禁惊呼,甚至后退一步。
“阿布!”耶律珏意识不对,一把扶住耶律铎。
正当其中一黑衣人在背后欲偷袭时,慕凉想起来那夜弹琴的耶律琰,她说,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储君。
慕凉猛的张开双臂,他是会是一个很好的储君,他不能受伤,他是未来西漠的王,他得健康的活着!
一切耶律琰看在眼里,心中某个地方竟动容一下。这个女人,是要舍命为他挡下那一剑么?她知不知道这些死士的一剑,是夺命的一剑么?
千钧一发之际,耶律琰一把搂住慕凉,向空中飞去。离开马鞍的一刹那,慕凉紧紧的拥住耶律琰。
耶律琰嘴角上扬,“你这么怕死,还敢为我挡剑?”
慕凉瑟瑟发抖,本能的搂的更紧。
“放心好了,他们伤不了我。”耶律琰柔声说道,“抱紧了,一会你不要睁眼,你不应该看见那些污秽的东西。”
猛然,耶律琰一个飞踢,右手的青玉剑翻手握紧,冲上来的黑衣人猛的落地,正当他迷茫之际,颈间一抹热流喷涌而出。黑衣人瞳孔还没有闭上,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其余黑衣人丝毫不乱,反而更加充满血气,一个一个是发狠了的冲上前去。
耶律琰冷笑着,也冲上前去。慕凉紧闭双眸,不敢睁眼,耳边有刀剑叮当的声音,有错乱的脚步声音,还有锋利的东西划破皮肉的声音。
很快这些死士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周围没了自然的芬芳,空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阿巴嘎,你豢养的死士也太脆弱了些。”耶律琰一剑直指耶律铎和耶律琰,面色如常,却已是让父子二人险些站不住脚。
耶律珏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垂下头,呼吸急促,眼神飘忽。猛的,他手握长剑,冲耶律琰奔来,口中叫喊着:“耶律琰!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顾不得耶律铎的阻拦,耶律珏已然眼神锋利,看样子是下了必死无疑的决心。
耶律琰淡笑着,脸上已是势在必得的胜利。
可耶律珏似乎焦点不是耶律琰,竟是他怀中的慕凉。
等反应过来时,耶律琰猛然瞳孔放大,转过身去,那把长剑刺入耶律琰左肩,鲜血瞬间流出。
感受到耶律琰轻颤,慕凉睁开眼睛,却对上耶律琰那双温和的眉眼。
耶律琰没有回头,慕凉却听见耶律铎得一声尖叫:“阿珏!”
青玉剑剑鞘不知何时竟插入耶律珏腹中,耶律珏腹部涓涓血流染红衣衫,流了满地的殷红。
“耶律琰……你竟然……暗算我……”耶律珏瞳孔放大,口中鲜血涌出。他不敢相信,自己密谋许久的计划竟这样失败了,用自己的命来偿还。
他倒地抽搐几下,死不瞑目。
“阿珏!”耶律铎踉跄的爬过来,看着已无生气的耶律珏,他颤抖的伸出手,抚摸着耶律珏还有余温的脸颊。
耶律铎是望礼城的城主,老来得子,对耶律珏这个儿子甚是宠爱。对耶律珏作的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管教过。因为自己的贪念,竟让亲生儿子付出生命的代价,何其愚蠢!
耶律琰轻轻将慕凉放下,用手捂住慕凉的双眼。他冷眼瞧着,随后另一只手紧握青玉剑,指着耶律铎得喉管,声音冷漠:“违背天命者,就是这个下场。你挑拨阿珏和我的关系时,你早该想到这一天,该死的不是阿珏,是心怀不轨的你!”
“你怎会有老汗王的青玉剑……”良久,耶律铎轻轻开口,听不出情绪。
在西漠,青玉剑是一把神剑,相传拥有青玉剑便是拥有了天神的神力,君王才配拥有。
“自是阿布赐予,还轮得到你来诘问?”耶律琰收回剑,冷哼。
“即是选定了你,又何必作出大局未定的模样?心机啊……”耶律铎摇摇头,苦笑着,“这原来是你们一早就布下的局,是我们输了啊……”
霎时,林子四周西漠骑兵赶来,为首的是耶律琰的少将,北尧。
“拿下。”北尧一声令下,耶律铎瞬间被控制住,可是却从他脸上看不见恐惧,反而是一种释然。
耶律琰冷眼瞧着,随后一把将慕凉抱上马,这才注意到慕凉手中还握着那个花球。
耶律琰面色恢复平静,带着些笑意。他轻抚慕凉的头顶,以示安慰:“没事了。”
慕凉心有余悸,长呼一口气,伸出手,摆了摆手中的花球:“王兄,我拿到了。”
耶律琰被她蠢萌的样子逗笑,一把将慕凉圈外怀中,驾马离去。
耶律铎父子谋反之事东窗事发,西漠王勃然大怒,立即下旨处死这意图不轨的亲弟弟。
“你受惊了。”耶律琰站在慕凉身侧,将狼皮袄脱下来,披在慕凉身上。
“王兄。”慕凉低声说,“为何他们明知结果可还要谋反?”
“毕竟谋反有一半的可能,我倒是很欣赏他们的勇气,尽管结果是一个死。”耶律琰说。
“权利,那么重要?”慕凉有些不解,为何很多人都是为了一个权而送命。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是活下去的筹码。”耶律琰拍了拍慕凉的肩,说。
慕凉似懂非懂,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花球。
天山雪莲被送到慕凉住处,慕凉似乎想到什么,唤来镜檀,说道:“镜檀,你将这天山雪莲分出一半熬成汤,一会我们给王兄送去。”
“是。”镜檀接过雪莲,点头应允。
太子府
回到太子府的耶律琰忽觉左肩一痛,褪下衣衫,伤口竟皮肉外翻,耶律珏这一刀,是下了死手的。若不是反应过来那是刺向慕凉的剑,后果不堪设想。
“琰太子,你受伤了?”北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内力深厚的人,怎么被寻常刀剑伤到。
耶律琰摇头,表示无碍,可因失血过多,唇色变得灰白。
“末将这就为殿下处理伤口。”北尧立即跑去药坊,眉头更深。
一碗浓郁的芬芳传来,耶律琰不禁警惕的看着门口,他轻轻触及食指上的青玉,蓄势待发。
“王兄!”门外,慕凉的声音传来,耶律琰立刻放松戒备,移开手指,穿好衣衫。
慕凉一蹦一跳的走进来,眉眼带笑:“这是我今天得到的天山雪莲,我让镜檀给你炖了汤,趁热喝。”
耶律琰心下一愣,随后笑逐颜开:“这可是阿布赐给的宝物,天山雪莲,百年一株,你可舍得?”
“百年一株?”慕凉不禁暗叫不好,灵动的双眼又开始转动,不过马上摇摇头,道:“王兄今日也救了我,拿来给你补身子,不亏。”
耶律琰摇头笑笑,随即接过雪莲汤,没入口中,竟有些说不出的香甜。
“殿下!金创药来了!”北尧忽然从门外跑进来,看见慕凉和镜檀笑容凝固在脸上。
“金创药?你受伤了?”慕凉猛然想起,耶律珏刺过来时,耶律琰背对着他,然后轻颤了一下。
“不碍事。”耶律琰淡笑,随即看了一眼北尧。
北尧默默地低下头,手中拿着药不知所措。
“给我看看。”慕凉皱眉,站起身。
“北尧给我上药就好。”耶律琰下意识拽了一下衣衫。
慕凉眼神精明,猛的掀开耶律琰的衣衫,触目惊心的伤口在他左肩处,像绽开的一朵红莲。
“这哪里是不碍事?”慕凉惊呼,“北尧少将,把药给我。”
北尧看了看耶律琰,又看了看慕凉,竟一时难以做出选择。
接受到耶律琰的眼神示意,北尧乖乖的把金创药送到慕凉手上。
慕凉拿着干净的丝帕轻轻擦拭着伤口处的血迹,耶律琰轻轻皱眉,却不曾闪躲。
撒上止血粉,又涂上金创药。药膏冰冰凉凉,又夹杂着慕凉轻轻的吹气。
耶律琰一愣,随即嘴角竟莫名其妙的上扬。
缠上纱布后,慕凉忽然看到耶律琰背后全是早已结痂的伤口,腹部上也有。在往上看,是耶律琰强有力的胸肌。
慕凉很快意识到自己在看些什么,双颊莫名发烫,结巴的让北尧过来给耶律琰穿好衣服。
“谢……谢谢你今天给我挡刀啊……也连累你让你受伤了。”慕凉双眼不自在的瞟着窗外,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你救了我吗?”耶律琰穿好衣衫,抬眸,眼中尽是笑意。
慕凉尴尬,急忙转过身去:“那……那是保护王兄!王兄,天山雪莲精贵的很,记得喝完!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离去。
镜檀回头看了一眼北尧,随后匆忙转身离去。
“殿下恕罪!”北尧见人走后,急忙抱拳。
耶律琰淡淡一瞥,“何罪?不过是凑巧罢了。”
北尧不语,静静地站在一旁。
“今日我故意作出将你支开去保护凉儿的旨意,这耶律铎父子竟如此草率的动手,真是可笑。”耶律琰面色阴沉,却露着不明笑意。
北尧想了想,说道:“末将确实保护了公主一阵子,见公主无危险,才率众将赶去寻你。可是末将想,耶律铎父子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公主会见在此并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北尧,做的不错。”耶律琰赏识的看着他,低头又喝了一碗雪莲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