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雪顿时心跳如擂鼓,身子僵在那里,一时竟不敢回头。
“将军,没有。”方才领头的那位大步走到芝雪身侧,对芝雪身后那人低首恭敬道。
“是吗?”那人低沉的尾音上挑,似是不信。
身后响起沉沉的脚步声,一人从身边踏门而入,背对着芝雪走到屋内,他左右四顾一番,然后低头定定看着桌面,久久未动。
芝雪看着那人背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细嫩手指在宽大的袖底纠成一团,不知究竟在紧张些什么。
“确实没有。这位公子,手下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公子海涵。”
那人突然转身,一双深邃眸子如电般看入芝雪眼里,带着一惯的吊儿郎当的笑意。
芝雪想着她该说些什么,可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什么声音也没有,喉咙里干涩得紧,似有人掐住她的脖子,让她说不出话来。
此番她身着男装,也不知他认出没有,瞧眼前这情况,还是希望他认出自己大过于没有认出自己来。
思念到了极致,心突然就冷了,她为这人心神不宁,情绪起伏至从未有过的地步,究竟是对是错?
白宇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儿,即使换上了男装,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似乎又瘦了些,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稚嫩,下颌尖得有些吓人,却增添了一丝难言的异样风情。暖黄的烛光下,她的皮肤透着淬玉似的白,直直望着他的眸子里如同藏了一丸水银,瞳孔是令人通体发凉的深黑,仿佛能吞噬一切。
不知怎的,她的神情突然冷了下来,浓长的眼睫低垂下来,覆住那双令他爱极了的眼睛,眼皮抬也不抬,毫无起伏道:“将军不必客气,不过尽我的本分而已。”
白宇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上前几步走到芝雪面前,盔甲发出冰冷利落的碰撞声,靠近了便感觉隐隐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白宇说得很慢,声音亦越来越轻,便是不去看也能听出其中隐含戏弄的笑意。
芝雪不答,亦不抬头。只听见他大步走出去,随后两扇门被轻轻合上,屋里恢复一片死寂。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神色如常地走到桌边吹灭烛火,缓缓坐下。
顾翎悄无声息地从梁上飞身下来,亦坐在一旁。
“你们认识?”顾翎的声音里隐含痛楚,却还是笑着问了出来。
“有过一面之缘,并不熟悉。”芝雪淡淡道。
顾翎自然不信,他在梁上看得一清二楚,两人之间分明有一些异样。这位叫白宇的小将军年纪轻轻却深得李天海的赏识,在军中屡立奇功,短短半年声名鹊起,听说李天海手下无人不服,倒没想到竟与叶芝雪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方才桌面上有一滴他留下的血迹,白宇定是看到了,只是未戳穿,其中的缘由倒也耐人寻味。
顾翎笑了笑,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仿佛刚才问这话的另有其人:“此番多亏了叶公子,日后我定好好感谢。”
芝雪勉力提起嘴角,庆幸此刻身处暗处,顾临沂并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今日之事不过机缘巧合,我亦是为了自己免受牵连才这么做,顾公子不必挂心。”
黑暗中顾临沂一双摄人凤眸犀利地盯着芝雪,沉沉地笑了几声,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愉悦:“叶公子倒是坦诚,不过我顾某人对他人的恩情一向不问来由,你既帮了我,我自然尽数奉还。”
芝雪却不想与他扯上关系,只是眼前芝雪也不想与他较劲,便是眼前应了他也没什么关系。
“顾公子既如此坚持,我不再推辞就是了。”
顾翎哼笑一声,正欲开口,突然喉口血气上涌,眼前一黑,身体便朝芝雪倒了过来。
芝雪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无奈这人实在太重,快将她压断了气,一时竟也动弹不得。
“扶,扶我去床上……”顾翎哑着声音微弱道。
芝雪无可奈何,好在顾翎恢复了点力气,便咬牙架着他的胳膊把他送到床上。
“把我衣服脱了。”
顾翎的口气十分理所当然,全不顾芝雪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愣是把芝雪当成手下的小厮使唤。偏偏他养尊处优惯了,习惯了使唤人,但芝雪却不为所动,愣愣的坐在一旁。
看着眼前的人不为所动,顾翎只好冷着脸自己除去上衣,月光投在床前,能清楚地看到左心口上方一个骇人的伤口,显然是被兵器所伤,还在汩汩流血。
“我这儿没有伤药。”芝雪瞧了一眼那伤口,快去的别过眼去,心里有些惊惧。
顾翎看了她一眼,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小瓷瓶:“给我打盆水来。”见芝雪神色不愈,又补充道:“你不会想我死在这吧。”
芝雪缓缓呼出口气,取了干净的帕子在漱盆里打湿,递给顾翎,趁血还没流出来,顾翎将伤药厚厚地洒在伤口处。这药应当金贵得很,一敷上去伤处便不再流血。
“芝雪,睡了吗?”门外响起叶云景的声音。
芝雪看着眼前这幅场面,怎么看都似乎不好向叶云景解释,只好朝门外道:“哥哥,我睡了,有什么事吗?”手下顾翎的胸膛闷闷震动,芝雪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理睬。
叶云景顿了顿,又道:“没什么事,只是方才有官兵搜查,我过来看看。”
芝雪维持正常的语气回道:“哥哥,我没事,人都走了。”
叶云景似还有些不放心:“我进来看看,确定你安全了就走。”
芝雪心知哥哥担心自己,只好回道:“好。”
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因拉着床帐,里头漆黑一片。芝雪侧卧着,身后滚烫的躯体贴了上来,炙热的呼吸就喷在颈后,搅得芝雪心里有些乱,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想离他远些。
叶云景此时已经走到床前,声音近在咫尺:“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芝雪轻声答道:“没事的哥哥,哥哥也快回去睡吧,这都三更了。”
叶云景“嗯”了一声:“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芝雪点点头,突然想到叶云景并看不见,只好苦笑着回道:“好,哥哥哥也早些睡。”
“嗯。”
房门轻轻关上,芝雪松了口气,伸手扯开帐幔,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旖旎的气氛一消而散。
芝雪冷冷道:“公子请回吧”
顾翎哑然而笑,吃了这个闷亏。
“希望下次见面你不再是这冷冰冰的样子。”
说完,顾翎从芝雪身上一跃而起,飞身消失在窗口。